作者:青铜穗
“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你既然插手了,那么事先该通气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吗?”
付瑛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一咬牙,他气愤地背过了身。
第58章 他有什么资格斩断姻缘
宋湘看他这模样,不由又问:“这件事情明明说通了就可以解除误会,为什么你这么生气?”
周毅最多是怀疑他跟她联手唱双簧,可是公堂上她已经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周毅不至于再针对他。而且他已经伏罪,对他也构不成威胁了。
吴肃就更不用说了,他一个六科要员,总不会连个误会都要放在心上?所以付瑛的气急就显得有点奇怪。
付瑛被她揪中了痛点,俞发抿紧了双唇。
宋湘啜茶:“我只是个乡野间生活的女子,比不上付大哥学问多见识广,平日也懂明哲保身的道理,路遇不平并不会强出头,付大哥今日为帮我去求人,我很感激,因为我而得罪了许多人,我也感到遗憾。
“但你我即便是不能伸张正义,至少也不应该助纣为虐。从前父亲就说,权势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滥用权势的人。
“我坚信父亲之所以被人尊称清流二字,并不是只是因为他学问好,入过翰林,同时还因为他还拥有端正的品行。付大哥从家父身上看到的都是学问带来的荣耀,就从来没肯定过家父的为人吗?”
付瑛被说得无地自容,拳头攥得指节都泛了白。
店里这时候几乎没人,陆瞻站在窗外清晰听到这一切,也不禁汗颜。
先前早就在猜付瑛多半插了手,没想到果然如此。宋湘说付瑛的这番话虽然严厉,但倒是一点都没错,他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伸了手就算是对她好,可也没问过人家要不要?
但他自己也是一样,他们都没有问过她需不需要他们这样帮忙,虽然说他想的是收拾周毅而不是求情,可这又能有多大区别呢?都是因为小看他,没觉得她能很好的处理此事罢了。
“我去托吴肃的时候,把周毅直接间接害死李家三个人的这段隐瞒了。”屋里传来付瑛晦气的声音。
从中玩心思而被揭破的羞愧使他不能直面宋湘。他望着墙壁:“周毅找上了吴肃,然后得知真相的吴肃又寻到了我。”
话说到这里,具体什么情况就不必说了,宋湘已经能猜到。
对他的不磊落她感到无语,但说这些都没用了:“付大哥在我心中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难道遇到事情其实只会埋怨和自苦么?”
这道陆瞻从前听在耳里只觉平常的声音,不知几时起已仿佛带有魔力,把他的心思情不自禁就给拉了回来。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纵然周毅不告吴肃,吴肃也认定我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了。难道我还能去跪下求他吗?”
付瑛仍在握拳。
宋湘凝眉:“你难道除了求人就不会有别的辙了?”
说实话她觉得他落得这下场跟她没关系。但是到底他本心也是为了帮她,何况一个人走投无路时,就很容易入歧途,她不能袖手旁观,眼前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俞家那边你是没办法了,”她说道:“吴肃这人没大恶,他也是无辜的,有怨气很正常,你要是想经营官场,那就先想办法替他善后,还他这个人情。”
付瑛侧首:“怎么还?”
宋湘抬头:“他最担心的无非是周毅把他聚赌的事抖落出来,你想办法找到周毅,把相关的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把他摘出来,这才是比郁闷更有用的做法。
“不过你这次可要查清楚了再说,千万别冒失。倘若吴肃因为聚赌还闹出了首尾,那你就要想好。”
朝廷禁止士人赌博是为了防止官员懒政,吴肃的确犯了法,但付瑛要做的不是直接阻止周毅告状,而是把他该担责任明明白白揽回来,这是担当。
至于他揽下来后周毅还要不要告,那是周毅决定的。到时候吴肃再恨,那也没办法。至少付瑛已经做过努力,比现在冲着她撒火要强。
付瑛听到这里,缓下了神色:“朝廷虽然禁赌,但私下里聚财大有人在,没出事的多是行事有分寸的。但倘若他真因聚赌留有首尾,乱了政务,这样的人我结交了自然也会有风险,那么做了我该做的事,余下他不原谅我也罢。”
宋湘嗯了一声:“至于俞家这边,你我都没办法了。但是在你之前,还有个晋王府顶在那儿,你大可放心,他们还腾不出手来拿捏你。”
俞家要拿捏他轻而易举,但拿捏他一个小角色太不上算,他们通常不会这么做的。正因如此,当初李家这边俞家才由得周毅在应付。
付瑛看重的是仕途,他经营的是官身,所以选择保吴肃这条人脉比别的容易,而且有效。
付瑛的忿意在散去,屋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陆瞻凝神望着冷静的宋湘,眼下的她对朝堂各方形态如数家珍,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亲临其中——这几天她一次次地都在颠覆他的认知,她何曾软弱?何曾浅薄?
她分明有能力又有内涵,有热血又有分寸,他现在都不禁开始怀疑,她前世的寡淡如水,波澜不惊,是不是正是她良好素养的体现……
她家世并不显赫,但他父亲那么优秀,她母亲教会了她武功,父亲必然也会传授毕生所学,那么,她拥有良好的内心素养,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毕竟……毕竟前世他有错在先,先入为主把她当成了浅薄柔弱的女子,换成他是她,只怕也不会愿意被搭理……
陆瞻心里涌起了一些悔意,倘若前世他不是如此自负,那么他就算不爱慕她,至少也会与她成为一对和谐的伴侣,而不至于把日子过得那么糟糕。
而他错的这样离谱,又还有什么资格一重生回来就想着立马斩断那姻缘呢?
就是要斩断,她不比他更有资格先断么?到底是他耽误了她。
如此想想,他竟没有什么脸再在她面前出现了。
“世子?……”
正打算走,身后就传来了付瑛的声音。
门槛下的付瑛已经不似进门时的气冲冲,眉眼之间隐有未褪尽的羞惭之色,他正怔忡地看过来。
陆瞻想到自己站立的这位置,陡生一脸尴尬。他咳嗽了一下,把来意说了:“我是见宋姑娘来这了,想跟她聊聊今日这案子,你既然在,那我就先走了。”
“不,”付瑛步下阶梯,深深注视他一会儿,然后沉气垂首:“在下话已经说完了,世子请便。”
第59章 澈儿他们怎么样了?
又一次看到陆瞻来找宋湘,付瑛心里不能说不意外。
但是在宋湘那样一番“教训”面前——虽然教训可能不是她的本意,但他却愿意把这当成是“教训”,在她展露出来这样的一面之后,他还能拥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原以为她只不过是读过书,有些修养,性情好,很是适合做他的妻子,又刚好他们有少年情谊,他心里总惦记着她,便觉得与她成亲不失体面,又顺理成章。
却没有想到她竟这样有主见,她的主见不仅是在她替李家出头这事上,更表现在事后解决困境之上,他行事不够她磊落,应对危机不够她冷静,善后也不如她思虑周到,那么不管陆瞻与她以什么态度往来,他都不再觉得不合适,也不能再对此生出什么意见。
陆瞻看着付瑛驾马上了街头,仿佛看到了一个颓然败退的自己。
默站半晌,他收回目光:“遣人去跟胡大人打声招呼,倘若付瑛要见周毅,请他帮忙通融一下。”
重华惊呆:“世子难道要帮付公子?”
从前没觉得他有这么礼贤下士啊。
陆瞻抬脚朝门口走去:“让你办你去办就是了。”
陆瞻也觉得这件事情如放在从前,他也不会伸手。但今日既撞见了,能给人机会就给人机会。况且,他确定付瑛是需要这个机会的,付瑛这个人和宋湘不一样。
陆瞻进到面馆里,只见宋湘刚吃完面,正靠在椅背上吃茶。
这慵懒而略带满不在乎的姿态实在说不上衿持优雅,但是莫名又很符合她胸有成竹的气势。
陆瞻不能不羞愧于自己的有眼无珠,也不能不后悔自己挡住了她的光芒,以至于如今在她面前也不得不变得更为谦逊起来。
“宋姑娘。”
宋湘对付瑛的怪罪并没有很放在心上,这世上有眼无珠自以为是的人多了去了,搞得活似她会干什么的就得嚷嚷着全世界都知道,不嚷给他们知道就是她的错一样。
对此她已习惯了,瞧这不又来一个?
宋湘情知自己该起身行个礼,她却真的不想动了。
“世子请坐。”等他感到不悦的时候再说吧。
陆瞻依言坐下,这听话的样子,落在旁边重华眼里竟然说不出的自然。
“姑娘今日着实让我刮目相看。”陆瞻执壶,给自己也倒了杯店里这粗茶,“这杯茶敬你。”
宋湘望了他半晌,有点像看西洋景。认识他这么久,倒还是第一次得他如此之尊敬。
他为什么出现在公堂她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她出面告了俞歆对他们晋王府是有好处的。这杯茶,她受的倒也无愧。她端起杯子:“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公堂?”
陆瞻不敢直说他去找俞歆收拾周毅,他怕被她骂。他说道:“我与小侯爷刚好在俞家做客,正好遇上刑部来人传他过来候审,我听说这状子是胡潇胡大人接手的,案情还很重要,就跟着同来了。
“——姑娘真是好魄力,凭一己之力便替李家把这冤屈给申了。”
重华嗅到了点马屁的酸爽味,揉揉鼻子,转头面向门外。
宋湘抬眼,笑了下。
陆瞻被笑得有点不自在:“我是真心佩服。姑娘不光是有技艺压身,还有侠肝义胆,让在下汗颜。”
话倒是挺中听的,不过宋湘不以为然。
陆瞻被漠视,更加坐得不舒适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为了颜面着想,他应该体面地离去才是,但他又不想动,屁股根本就抬不起来。
毕竟,谁不想跟优秀的人接触啊?哪怕他脸都被打肿了,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宋湘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说道:“也没世子说的那么好,我一个弱女子能干成什么事?不过是有赖圣上英明罢了。”
“弱女子”三个字又把陆瞻给刺了一下。
他蓦地抬头,对着面前的人细看起来。
宋湘本就当他是个送上门来的话搭子,没甚在意,见他没有计较自己的失礼,就更懒得假客套了,打算寒暄几句就出城。
然此时见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仿佛还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便也蹙眉瞅了他几眼。
“弱女子”是陆瞻心里的一根刺。
眼前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她,内心强大,有胆识魄力,哪是什么弱女子?
但这些都罢了,主要是她的态度……
早在鹤山村见到她时,陆瞻就觉得她似对自己格外冷淡,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她一直也是这个态度。他因为习惯了也没有再去在意,只以为她是因为宋珉的事对她存有微辞。
但如果仅是因为宋珉的事,那他昨日在与她说过会解决此事之后,她就应该改变点态度了不是吗?
可她眼下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关键是,她并不是这样傲慢的人……
而就算她傲慢,她又为何仅只针对他?
从她方才与付瑛的对话来判断,他们分明就还没有到情投意合那步,即便不是情投意合,那她又为何会对付瑛笑容以待?而对他这么满不在乎?
再想想,她对待李家也都有着古道热肠,而对他这个自称是亡父故交的皇孙出奇的冷淡,这是为何?
许多事情在陆瞻脑海里滚过,他全身神经骤然紧绷。
他仔细地看她,从她眉眼打量到鼻唇,再从发丝到身段,几乎已经没有礼仪可言——他找不到一点理由为她的轻慢来解释,为一个小官户家的小姐,面对“皇孙”至少也该是前世她那般温顺寡言的样子才对吧?
而她却像是对他怀着什么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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