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七柒
第731章 他的过往(4)
“嗯。”黎渊温柔的捧着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眼角残余的泪:“六年前,就都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沈曦轻应了一声,勾住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耳边,哭的太厉害,声音有些哑:“哥哥,咱们回家吧!”
黎渊把小姑娘打横抱起,小小的她,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在他心里,却是最珍贵,最重的宝贝,抱着她,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步步的朝外走去。
外面,雪越来越大。
黎渊微微垂眸,把她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就感觉到小姑娘轻轻蹭着他的脖颈,伏在他耳边温柔的低语:“去黎公馆。”
他微微怔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很多事情,很多恨,都已经埋葬了,在她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只有她了。
沈曦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按照余妈妈所说,他其实出生之后,也没能去过黎家几次,可去黎家的记忆,对他来说,却是唯一温暖,唯一值得记住的美好回忆吧!
“她是我姑姑。”黎渊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北风中,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她经常会偷偷过来看我,给我送吃的,教我说话。”
那些时日,他对妈妈的记忆,是很模糊的,她被那个畜生看得很紧,难得能有机会去看他,每次见他,也只是匆忙一面,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被人带下去。
反倒是姑姑,是那段时间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
她也不是能有机会经常过来,不过她化妆术很好,跟照顾他的那个哑女,关系很好,一旦有机会,就化妆成那个哑女,过去给他送饭。
那间地下室里,他装了无数的监控,为了不被发现,她每次过来,也只是匆忙的见他一面,偷偷跟他说几句话。
可就是在那偶尔的几句话里,他学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对这个世界,有了懵懂的了解,也开始知道,他是个人,不是狗,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或许活下去,是人类的本能,他慢慢的,开始懂了更多,开始知道了更多,也开始思考的更多,也学会了在他面前伪装自己。
有一天晚上,仅有过几面之缘的舅舅,冲到了地下室,松开拴住他的铁链,他在他眼里,看到了跟妈妈眼底不同的神色,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愤恨,是人到了极度愤怒之后的爆发。
可是他没能被救走,就在舅舅把他带出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带着人过来了,他看着他杀了舅舅,也是第一次看到死亡。
那一天,他看到了很多人,有他见过的,有他没见过的,在看着他们笑,在看着舅舅的尸体指指点点。
那一刻,他只觉的,血液都跟着燃烧了起来,胸腔里郁积的痛,灼烧着他的身体,他的理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彻骨的恨。
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这里所有的人,都去死!
过了几天,那个人带着他跟妈妈,去外公家奔丧,在舅舅的灵堂前,丧心病狂的毒杀了外公外婆。
他亲眼看着那两个每次见了他,都会很开心的对着他笑,哄着他玩的慈祥老人。
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爆发,渴望生的本能,让他生生压住了心里的愤怒,心里的恨意。
后来,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母亲,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一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逃离这里,他要报仇!
可是没有人会帮他,姑姑害怕,第五家,没有人不害怕他,她知道他的想法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过来看他。
再后来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夜,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刮了很大很大的风,很冷,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她过来了,给他留下了钥匙。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他第一次掌控自己的命运,很幸运的,他逃出去了,他在水里蹲了一天一夜,终于躲过了他们的搜查。
从此后,他的生命中只有复仇,他活着,就只为了杀了那个男人,为那些为他而死的人报仇,妈妈,舅舅,外公外婆。
他逃离之后,那个男人对他的搜查,追杀,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他曾经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最痛苦的时候,他想过去死,饿极的时候,每天都在垃圾桶里找吃的,跟野狗抢食。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被追了三天三夜,终于逃离了追杀,又冷又饿,一身是伤,被逼到了绝境,饿到奄奄一息的瘫坐在垃圾桶前,不甘的闭上眼睛。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在这种地方,带着满腔仇恨,死在这个充满了肮脏不公的世界里。
可是他已经没了力气,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小巷里,在下雪,很冷,他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的消失,死亡在一点点的靠近。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巷子里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蓦地睁开了眼睛,就算要死,他也想拉着那些人跟他一起下地狱。
可不是他们,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小棉袄,火红火红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可爱,她好像是迷路了,在喊爸爸妈妈,脆生生的声音,瞬间就唤回了他的理智。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一边喊人一边往前走,还没发现他,等到走近了,看到他的时候,吓得瑟缩了一下,尖叫一声之后,转身就跑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心脏在疼的抽搐,所有人都怕他,他想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很可怕很可怕,是他的样子,吓到了她。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不管是妈妈,还是姑姑说的都不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们说的美好,善意,有的只是残酷,是残忍,没有人会帮他,没有人会对他伸出手来。
不管他有多不甘,有多恨,他只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像是野狗一样,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死了只能被冬日里饥饿的野狗给分食了。
第732章 他的过往(5)
小姑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在耳边消失,巷子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他甚至连呼啸而过的北风都感觉不到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又好像是过的很快,直到巷子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不再是急促的,而是缓慢的,有人在轻缓的靠近他,一步步的。
那脚步声很轻,是孩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小心,像是在害怕他,可是又撞着胆子,在一点点的靠近他,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有些乱的心跳声。
她停下的时候,他闻到了越来越近的食物香气,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姑娘一双瞪大了的晶亮双眸,水晶一样澄澈透明,就那么撞进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她小小的身子都在颤抖,像是在怕,被他吓得怔了片刻之后,强自鼓起了勇气,把手里的包子跟热豆浆放在他的身边,而后抬脚就跑。
他看着地上的食物,完好的摆放在地上,她没有因为害怕就随便的把食物丢在他身边。
小姑娘逃跑的脚步声,跟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可很快,她又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眸,就能看到她背对着他的身影,停顿了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把书包给放在了地上,脱下了她身上的红棉袄,又跑了回来。
这次,她似乎不是那么怕他了,走到他身边,把衣服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身边,对着他笑笑,才站起来跑了。
他知道,她很怕他,可是她还是回来了,她回来给他送了吃的,送了喝的,还给了他衣服。
那一天,是临近新年,她的红棉袄很新,应该是她的新年礼物。
那一刻,他决定要活下去,突然就生出了无穷的力气来,已经冰冷僵硬的四肢,开始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妈妈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是有光的,也是有美好的,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他遇到了。
因为她,他渡过了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煎熬的日子,她是他心里最后一道光,也是他坚守作为人的道德底线的最后一道防线。
有了她的存在,他才不至于在那些复仇的日子里变得疯狂,变成一个跟那人一样彻头彻尾的魔鬼。
突然,怀里的小姑娘动了一下,他也从记忆里抽离,微微垂眸,怀里的小姑娘,跟记忆中的她,开始重合,他微微勾起唇角,抱紧了她。
他曾经以为,他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她了,他到死都见不到她了,可老天还是眷顾着他的,她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哥哥。”沈曦软软的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嗯。”黎渊轻应一声,垂眸,对上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
“哥哥。”沈曦又喊了一声,清透的眸,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是在怕他突然会在眼前消失一样。
“我在。”黎渊抵住她的额头,蹭了蹭她挺翘的鼻尖。
“哥哥。”沈曦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唇,又快速的退开,埋首在他的怀里,嘟囔道:“我困了。”
黎渊声音很低,温柔镌刻进了骨子里:“有点冷,到车里再睡,小心感冒了。”
小姑娘已经不说话了,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整个钻入了他宽大的外套里。
车子一路行驶,半个小时后,就停在了黎公馆门口。
黎渊轻轻的唤了声小姑娘的名字,她只是嘤咛了一声,就再次蹭进了他的怀里,睡的很香,再舍不得喊她,抱着她下了车。
门口,黎叔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伞上的雪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看到他们下来,忙迎了上来,给他们撑伞。
黎渊对着他微微颔首,面上漫出温暖的笑意来。
黎叔也是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扫了眼他怀里的人,少爷这是第一次,带着沈姑娘回黎公馆。
他这个老头子,知道他们俩领了证,也没能去祝福他们。
他现在总算是可以安心,总算是可以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了,少爷的腿好了,病好了,也找到了值得他倾心相付的人,一切都已经是最好了。
雪,很大,笼罩在大雪中的黎公馆,历史感沉淀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让人仿若有一种时间回溯的错觉。
黎渊把小姑娘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就去了隔壁书房,还有个重要会议要他主持。
沈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古色古香的房间,闻着很好闻的带着他气息的芝兰气息,伸了个懒腰,下床的时候才发现,床边放置的是一双毛绒绒的小兔子拖鞋,兔毛的,软软的,暖暖的。
她知道自己在哪里,悄悄的出了门,就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人,是第一次她过来黎公馆,跟她说话,给她伞的那个老人,对着老人礼貌的笑笑。
黎叔看到她出来,起身,刚刚要说话,就见小姑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就已经跑到了他身边。
“爷爷好。”沈曦小声的跟他打着招呼,笑容温暖。
黎叔看着面前像是个小暖炉似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少爷在书房,你去找他吧!”
“爷爷,我不找他。”沈曦笑眼弯弯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您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他的事。”
这位黎家的老管家,肯定知道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事情,哥哥是不会跟她说的,他曾经受的那些苦难折磨,他怎么忍心跟她说。
黎叔一脸慈爱的笑着点了点头。
沈曦指了指外头。
黎叔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让她多套件衣服再出去,外头在下雪,冷着呢,别冻着了。
沈曦会意,轻手轻脚的跑去了卧室,很快就披了件外套出来了,很大的黑色外套,长到了她的脚踝。
黎叔看着小丫头把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外套里,就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来,小小的一个,别提多惹人喜欢了。
外头,风很大,雪也很大,园林的夜景,却别有一番风景。
第733章 他的过往(6)
一老一少,就那么坐在了门廊里,看着雪,在聊天。
沈曦想要知道黎渊的事情,无论大小,无论多少,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她都想知道,好的,或者是不好的。
“少爷找到黎家来,是十四年前。”黎叔看着飘飞的大雪,陷入了回忆中,声音很缓:“跟今天一样,也是在这样的雪夜,他找来了。”
黎家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空壳子,被那个畜生,掏空了一切,抢走了一切。
好在,他辗转周旋,最终保住了黎家的这栋老宅,他要在这里等着,他要等少爷,等黎家唯一的继承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