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葛望是袁广这边的人,这一点,朝中人人皆知,而皇帝竟然将他绕开,其中意味,总让人不禁深思。
心中正琢磨着,没多久,一人走上殿来,正是曹圭。
见礼过后,皇帝问他:“广陵王遇刺之事,可有甚进展?”
“已有重大进展。”曹圭说罢,将手一挥,“带上来。”
两个禁军卫士将一人押到殿上,众人看去,却见那人蓬头垢面,看着颇是落魄。
“此人名叫胡松,原是羽林军士,殿下遇刺那日,跟随殿下进山的羽林军士,都是他帐中同袍。”曹圭道,“殿下遇刺之前,此人因病留在了营中。之后,跟随殿下进山搜寻的所有羽林军士和将官皆自尽身亡,此人闻讯之后,随即潜逃,臣不遗余力搜寻,终将其拿获。对广陵王殿下遇刺之事供认不讳。”
殿上众人又是一阵惊诧。
虞嫣听得这话,也有些错愕。不过不是因为萧寰遇刺的事将要真相大白,而是这曹圭的出现,简直及时得凑巧。
她瞥了瞥萧寰,只见他仍一语不发,脸上的神色却似毫无意外。
皇帝看着那胡松,道:“胡松,指使刺杀广陵王的,究竟是何人?”
胡松伏拜在皇帝面前,身上瑟瑟发抖:“禀陛下……小人万死……小人不敢说……”
袁皇后不耐烦道:“陛下面前,有甚不敢说,不得隐瞒。”
胡松抬头瞥了瞥袁皇后,未几,却瞥向袁广。
见那目光倏而投向自己,袁广的心中不由跳了一下。
“禀陛下……”胡松道,“那勾结鲜卑,刺杀广陵王的……正是……正是寿阳侯……”
这话出来,无疑一声惊雷。
无论是袁广,还是袁皇后的陈王,皆震惊在当场。
“你含血喷人!”袁广暴怒大喝,“是谁人指使你污蔑!”
“君侯!”胡松睁大了眼睛,道,“君侯切不可言而无信!当初,是君侯派人来与小人等弟兄说,只要照计议行事,配合那些鲜卑人除掉广陵王,不但有重金酬谢,将来封官拜爵亦不在话下!我等弟兄都是得了君侯的话才敢下手,孙桧更是为了君侯许下的额外重金亲自偷袭,丢了性命!当下,小人那同袍连同将官十几人都没了,君侯竟要翻脸不认么!”
说罢,他转向皇帝,重重地磕头:“陛下!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寿阳侯使人送来的定金和字据,小人一直不敢动,如今都已经交给了曹廷尉!请圣上明断!”
曹圭随即让人将物证呈到堂上,只见那定金都是金子,足有十两,另外还有一张字据。上面写得很清楚,让曹圭等人杀萧寰,定金预付多少,事成之后有多少。那上面虽没有签名和手印,却落着一个章,章上刻的字,赫然就是袁广的。
“此印,臣已专门比照过,正是寿阳侯私印无误。”曹圭道,“故寿阳侯指使,乃人证物证确凿。”
这话出来,殿上一阵安静。
袁广、袁皇后和陈王已是面色煞白,而另一边,周贵人和梁王神色平静。
梁王拿起茶杯,缓缓抿一口茶,看着陈王和袁皇后那边,饶有兴味。
袁广百口莫辩,面色终于变得惊惶不定。
忽然,他看向皇帝,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臣忠心耿耿,绝无暗害广陵王之事!此事乃有人买通证人、伪造物证,蓄意栽赃,陛下切不可听此人一面之词!”
话音才落,梁王冷笑一声。
“寿阳侯此言有趣。”他不紧不慢道,“你方才凭着一张画像和几个脸面都记不清的老仆,便敢指认子昭欺君。如今这刺杀之事人证物证乃确确实实,反倒成了一面之词?”
袁广面色铁青,盯着梁王:“是你!”说罢,又看向萧寰,“还有你!此等恶毒之计,定然与你脱不得干系!”
“够了!”皇帝终于动怒,道,“殿上公然喧哗,成何体统!”
殿上众人见皇帝怒斥,皆不敢再出声。
皇帝不理会袁皇后求情的目光,让曹圭将袁广下狱,听候发落。
曹圭得令,随即让殿上将军领着卫士将袁广带走。
殿上发生的一切,犹如潮起潮涌,急转直下。看着袁广被带走,几乎所有的人都一时愕然不知所措。
“陛下……”袁皇后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望着皇帝,“此事定有内情,还请陛下……”
皇帝不理会她,从榻上起身。
他看了看萧寰和虞嫣,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子昭与虞女史随朕入内殿,其余人散了。”
说罢,缓步而去。
众人连忙下拜,行礼相送。
第147章 内殿
内殿里,温暖而静谧。
皇帝有些疲惫,身体不适,侧卧在软榻上。太医赶来,为他把了脉,又让他服下定心的药丸,而后,告退而去。
萧寰和虞嫣一直立在纱帐外,没多久,宫人将纱帐挽起,让他们上前。
皇帝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
他没有看萧寰,却看着虞嫣,道:“你果真不是滕坤之女?”
虞嫣答道:“妾不敢欺君,确实与滕坤并无一点牵扯。”
“你上前来。”皇帝道。
虞嫣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只得走上前去。
“将左袖撩起,朕看一看你的手臂。”皇帝道。
萧寰和虞嫣都露出讶色,虞嫣依言撩起左袖。
上面的肌肤平整光洁。
皇帝看了一会,眉头舒展开来。
“你确是并非滕蕙。”他淡淡道。
萧寰听着这话,神色一振。
“父皇见过滕蕙?”他忍不住问道。
“滕蕙当年为先帝挡灾,先帝赐下供奉,是朕亲自送去的,故而见过一次。”皇帝道,“她左臂近手肘处有一小片胎记,形似桃花,滕坤亦一次大做文章,以为此乃玄女之兆。”
萧寰和虞嫣明白过来。
滕坤还真是个编剧人才。虞嫣心想。
“虞女史且退下,”皇帝接着道,“子昭,朕与你有话说。”
虞嫣看了看萧寰,萧寰也看着他。
那目光温和,虞嫣的心也定下来,随即向皇帝一礼,离开内殿。
看着虞嫣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帝收回目光,看向萧寰。
“可知今日,朕为何定要召来这些人,让你当众解释?”他问。
“儿臣知道。”萧寰道,“此事儿臣若不可当众澄清,只会落下疑窦,教有心人做出文章来。”
皇帝道:“寿阳侯心思虽多,但做事一向急躁,不成大气。但你若置之不理,任其胡为,仍会受其所累。”
萧寰一礼:“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看着他:“汪政前些日子送回来,朕已将其革职。”
萧寰道:“儿臣听说了。”
“你可觉得朕昏聩无能,明知汪政和寿阳侯不怀好意,为一己之私不惜损害朝廷,仍妥协纵容?”皇帝道。
萧寰沉默片刻,道:“他们即便心术不正,在朝中也有其用处。父皇要制衡各方,只可权宜忍让。”
皇帝的目光中露出些欣慰之色。
“想当年,朕以为只消扳倒滕氏,朝廷弊政自会除去。”他苦笑,“只不料,无人是天生恶人,再尽心的忠臣,只要掌握了权力,便不可回头。所谓弊政,乃因门阀垄断而起,亦如朕身上这病,病根不除,祸乱不断。而要除去病根,非一场涤荡上下的大乱不可。”
萧寰道:“此事亦如治病,到病重之时,服下猛药乃铤而走险,若以温补之法,缓缓图之,亦有治愈之机。”
“你便是这般想?”皇帝道,“在你看来,汝阳王便是那温补之药?”
萧寰道:“叔父秉性,父皇一向知晓。叔父治理汝阳之时,并未大动干戈,却平定匪患,将各处豪强安抚,民人安居乐业,无人不对其称道。与叔父相较,儿臣自认不如。父皇若要传位给一个励精图治的贤君,叔父最为稳妥。”
皇帝看着他,目光深深。
他没有在这件事再说下去,却道:“那虞氏,你打算娶她为王妃?”
萧寰蓦地被问起此事,耳根倏而一热。
“正是。”他说,“恳请父皇准许。”
说罢,他忽而向皇帝行礼,伏地一拜。
皇帝的脸上露出些诧异之色,似笑非笑。
“若朕不曾记错,这是你第一次向朕跪求。”他缓缓道,“这虞氏于你而言,便这般重要?”
“正是。”萧寰道,“父皇曾问过儿臣婚姻之事,儿臣此生所求,唯虞女史一人。”
皇帝却道:“你不愿继位,莫非也是为了她?”
萧寰一怔,即道:“儿臣对朝政从无多少兴趣,即便无虞女史,儿臣亦无意继位。”
皇帝没有再多问。
“朕今日累了。”过了会,他缓缓道,“你也刚回来,且回去歇息吧。”
虞嫣在宫人的引导下,走到偏殿里歇息。
这偏殿也很是华美舒适,所有用物和装饰都像艺术品一样,无一不精美。
但虞嫣完全无心欣赏,望着殿门,坐立不安,心里猜测着皇帝会跟萧寰说什么。
虽然从刚才皇帝的态度上看,应该不会为难萧寰,但虞嫣还是忍不住各种揣测。
皇帝虽然知道虞嫣不是滕蕙,但并不代表他认可她。何况她刚才编造出来的身份,其实完全上不得台面,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自己说不定是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心机女。要是皇帝直接来一招棒打鸳鸯……
虞嫣想着,不由咽了一下喉咙。
只希望他这棒子打得轻点,不要来个坐牢或者砍头什么的,至少让自己能够回去。
反正他们之前对结婚并没有什么执着,就算皇帝反对,萧寰也还是能够到那边去跟她见面。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殿门推开,萧寰走了进来。
虞嫣连忙迎上去,望着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