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我们家么,”王熙微笑,“自是可以。”
滕蕙听着,毫无意外。
她想起王熙在京中那些拈花惹草的风流传闻,心中冷哼,不可以才怪。
“那你有女朋友了么?”
王熙来到这边已经有一段日子,知道什么叫女朋友。
“在下尚在修行,便是出家之身。”王熙道,“虽是道士,却也与僧人一般,六根清净,奉道于心。未到还俗之日,不可破戒。”
护士们了然,又更加好奇,七嘴八舌地继续问起各种问题。
王熙则对答如流,洋洋洒洒地跟护士们鬼扯起了他自编自创的门派规矩。他谈吐优雅,说得头头是道,却不失温和风趣,十分讨人欢心。
护士们跟他聊着,时不时笑语声声。
奶茶时间结束之后,二人往回走,王熙的手里多了两只护士们塞的水蜜’桃。
“这边物产当真奇异。”王熙打量着红彤彤的果子,赞叹道,“这般时节,竟有桃子可食。”
说罢,他看向滕蕙:“你不是说那手机电脑颇是神通,但有问题,便在上面搜寻,即刻便知答案么?何不将此事搜上一搜,好教我知晓。”
滕蕙看着他精光乍现的两眼,道:“你该不是想谈得这种植之法,带回去好发财?”
王熙反问:“难道你不想?”
滕蕙不置可否。
正往前走,突然,王熙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先前身上带着的那些宝石,该不会也是这边的?”他盯着滕蕙,道,“那色泽如此均匀,品相十全,大小也一模一样。便是少府的宝库之中,也找不出这样的。”
滕蕙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愣,少顷,觉得有些好笑。
“此事,你琢磨了这么久么?”她说。
王熙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如此说来,我猜对了?”
滕蕙吸着饮料:“猜对了又如何?”
王熙盯着她:“这些宝石,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虞嫣道:“你很想知道么?”
“想。”
她冷笑:“不告诉你。”
说罢,将空杯子丢到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
虞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赶在医院探视时间结束之前,来到皇帝的病房里。
进门的时候,王熙和滕蕙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蔡瑜站在皇帝的床边,正为皇帝调着杯子里的温水。
而房间里唯一的声源,来自于皇帝面前的平板电脑。
从那音效上,虞嫣判断出来,那是她推荐给皇帝看的历史剧。
“女史来了。”看到虞嫣,蔡瑜连忙起身。
虞嫣跟他打了招呼,走到皇帝床前:“陛下今天觉得怎么样?”
皇帝颔首:“甚好。”
“陛下今日与昨日一样,早晨打了三瓶点滴,三顿饭后都服了药。”蔡瑜在一旁道,“中午小憩之后,便到院子里去走了走。”
“院子里?”虞嫣道,“去了多久?医生说了,陛下不能受凉。”
“走了片刻罢了。朕日日待在这大楼之中,有些憋闷。”皇帝道,“太医自有分寸,女史勿担忧。”
虞嫣应下,见皇帝没有异样,也就放心下来。
手术之后,皇帝身体的好转,有目共睹。
这些天,他无论气色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全然不一样。从前总会动不动心口疼的毛病,也没有再发生过,让蔡瑜很是惊喜。
也是因此,蔡瑜对这边的医术不再疑虑。
这些日子,他无事时就会翻看虞嫣给他买的医书。虽然上面的文字对于蔡瑜来说,只能看个半懂,但蔡瑜却愈发觉得有趣,每次见到医生,都必然要讨教一番。
虞甯见他感兴趣,便介绍他认识了医院里资历最老的中医。
那位老中医姓魏,蔡瑜与他见面之后,可谓如获至宝。这位魏医生,与蔡瑜一样精通岐黄,与别人相比,蔡瑜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每天都要过去请教一番。
经过魏医生的解释,蔡瑜对这边的医术有了更深的了解,如今再看医生和护士们的各种治疗手段,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迷茫。
虞嫣又询问了一番皇帝的起居,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皇帝仍看着平板电脑,颇是聚精会神。
虞嫣瞥去,只见屏幕上,演员个个神色凝重,剧情似乎正进行到剑拔弩张的时候。
皇帝抚着须,似乎看得很是投入。
未几,他忽而对虞嫣道:“你那日将这剧给我看时,说这是这边的前朝之事?”
虞嫣想了想,道:“不应该叫前朝,应该叫前前朝。”
“看这打扮,非中原之人。”
虞嫣见他感兴趣,只得把手机里的地图再打开,解释了一下民族背景。
“辽东以北,在我们那边,不就是鲜卑、夫余之地?”蔡瑜凑过来看了看,对皇帝道,“莫非这些后辈异族,也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皇帝却似乎对这个不感兴趣,看了看平板电脑,少顷,叹口气。
“陛下何以叹气?”蔡瑜道。
皇帝道:“不过是为这世间造化欷歔罢了。朕从前常想,若这身体再好些,像文皇帝一般活到古稀,应当可将天下那些顽疾肃尽,留给后世一个清明。”
说罢,他自嘲一笑:“不想就算过了千余年,蛮夷入主,换了衣冠,天下也还是那个天下,顽疾也仍然还是那些顽疾,未有禁绝之时。”
第274章 回家(下)
众人听得这话,皆诧异不已,面面相觑。
“陛下何以有此感慨?”王熙笑着道,“女史说过,这剧里的事也都是演出来的。便如宫中的优人,他们在台上嬉笑怒骂,陛下又何尝拿他们当过真?”
皇帝摇头:“优人嬉笑怒骂,皆不过市井琐碎,逗人开心,当不当真又何妨。这剧里却不一样,虽也是编出来的,可所述所言,皆耐人寻味。”
虞嫣好奇道:“陛下觉得哪里耐人寻味?”
皇帝指了指屏幕上正说话的大臣,道:“此人清廉刚正,颇有美名,观其过往所做作为,可称为贤臣。不过到了此处,却与天子反目,可知何故?”
“何故?”
“国库空虚,天子为补充税收,便下令清查户口,全国无论士庶,皆须得纳税服役。”皇帝道,“此举一出,可谓阻力重重。这位诤臣带头反对,愤而辞官。而别的大臣也劝天子收回成命,说若执意如此,会招致千古骂名。”
说罢,皇帝淡笑:“这些士人贵胄,平日嘴上喊着为国为民,四下里勾心斗角,各不相容;而天子真的做了为国为民之事,将税收到他们头上,他们便齐心合力,一致与天子为敌。岂非有趣。”
听着这话,王熙率先明白过来。
“如此说来,这顽疾确是千古难解。”他说,“便如我朝,豪强、贵胄、诸侯,名下良田仆役无数,纳税服役之数却微乎其微,臣听闻,先帝年轻时亦有意清查人口,不分贵庶,一律入税。然此令一出,天下震动。竟有诸侯王趁势反叛。后来虽镇压下去,这新政却也不了了之。”
皇帝颔首,看了看王熙,意味深长:“长乐侯若听得卿这番话,想来便不会总到朕跟前告状,说卿只顾沉迷经商之类微末之事,毫无见识。”
王熙笑笑,得意地向皇帝一礼:“圣上谬赞。”
虞嫣看着皇帝,忽而想起了萧寰从前对她说的门阀危害之类的事,觉得皇帝说这些,并非单单是在谈论剧情。
“医生说,陛下的病切忌思虑过重。”这时,蔡瑜劝道,“陛下既来治病,便该往宽处想,勿太过忧心才是。”
皇帝摇头,道:“朕未曾忧心,不过觉有有趣,卿不必多虑。”
说罢,他看向虞嫣,道:“这边年节快到了,未知接下来,女史欲如何安排?”
虞嫣今天过来,其实也是为了这事。
皇帝这手术虽然不算小手术,但属于微创,术后恢复得快,一般几天就可以出院。不过虞嫣出于稳妥的考虑,还是一直让他住在医院里好好疗养。
昨天虞嫣过来的时候,住院医生跟她说,皇帝的情况已经很稳定,过年可以不必留在医院里。
“此事,可凭陛下意愿。”虞嫣道,“只是家中毕竟比不得医院,陛下若有不适,只怕难以即刻处置。”
“这些日子,朕觉得好转许多,已经无碍。”皇帝道,“今日蔡太医曾问过汤医生,他说朕可回家将养。年节已近在眼前,回到家中,卿等亦可不必劳累奔波。”
虞嫣想了想,也有道理,答应下来。
不过她出于周全的考虑,还是让皇帝又在医院里逗留了两天,让他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无碍了,这才办理出院。
皇帝再次坐着汽车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
他望着外面的街景,目光深远。
“朕记得,上次子昭受伤过来医治,也是临近年节?”他问道。
“正是。”虞嫣开着车,答道。
提到这事,她又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不由有些欷歔。
那时,她也是开着这辆车,把萧寰从医院接回家里。然后……
虞嫣回忆着那时的点点滴滴,遐想无限。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
大雪被风卷着,天地间茫茫一片。
朔方大营中却丝毫不沉寂,将士不避严寒,在校场上操练着,呼喝声此起彼伏。
萧寰骑马在营中巡视一圈后,回到大营的官署前,从马上一跃而下,朝大门里快步走去。
纯黑的皮裘大氅兜着风,微微扬起。
将官和幕僚们都已经齐聚堂上,见萧寰入内,纷纷起身行礼。
萧寰在上首坐下,道:“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商议反攻京畿之事。”
听得这开门见山的话,众人皆振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