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他跟旁边的人一样，举着手机录像。
往年，每逢皇帝元日祭祀天地，王熙身为皇亲国戚的一员，总要跟随。那边的场面与这表演相较，盛大和华丽之甚，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也更加繁琐劳累，光是顶着那隆重的衣冠站一整日，就已经足够折磨。
相较之下，今年大约是王熙出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元日，不由兴致斐然。
一众人等在祭坛上排开架势，有模有样地行礼跪拜。没多久，表演结束，演员们如来时的模样，摆着仪仗，离开了祭坛。
保安撤开，游客们也散去，有的继续逛庙会，有的继续留在祭坛里游玩。
皇帝则朝祭台踱步而去，蔡瑜和王熙忙跟上，扶着他登上台阶。
祭台只有两层，最上面一层，平整和空旷，唯有一只大鼎立着。
好些人正在祭台上拍照留念，皇帝正走着，一个小孩突然飞奔过来，幸好王熙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小孩家长连忙道着歉，将小孩拉走。
“陛下，”蔡瑜有些不放心，道，“此处到处是孩童，行止无状，陛下还是莫久留才是。”
王熙也道：“太医所言极是，陛下，此处虽是祭台，可这边的人无人行礼，到处走来走去，依臣看……”
“谁说无人行礼。”皇帝忽而往不远处一指，“那些人，不就是正在行礼。”
众人一愣，望去。
却见祭台的中央，站着好些年轻男女，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裳。男子帽冠齐整，女子饰物琳琅，乍看之下，有好几位的打扮竟有几分他们那边的模样。
一个像是司仪的人站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那些人则跟着他的指挥，端端正正地向四方朝拜。
旁边，不少人拿着手机围观拍照。
穿着相似衣裳的人不少，一拨行礼下去，一拨又上前，游玩一般。
蔡瑜和王熙相视一眼，忙走上前去。
“这位闺秀，”蔡瑜朝一位看上去面容和善的女孩一礼，道，“劳烦问一问，诸位可是在行郊祭之礼？”
那女孩似乎被蔡瑜的架势吓一跳，似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
虞嫣忙上前道：“我叔叔也是传统文化爱好者，看你们这活动有意思，过来问问。”
那女孩随即明白过来，笑笑：“是啊，我们是汉服社团的，今天大年初一，过来搞活动应应景。”
说罢，她好奇地看着蔡瑜，道：“大叔，您刚才行礼挺标准的，今天也想过来拜一拜么？”
“正是。”这时，王熙也凑过来，微笑道，“我等欲与诸位一道做这活动，未知可否？”
这话听上去文绉绉的，和蔡瑜一样有些奇怪。
但女孩们看到王熙模样的时候，虞嫣感觉到她们眼睛里微微放出光来。
“好啊！”一人即刻笑眯眯道，“欢迎！”
于是，在下一轮的人行礼之后，皇帝三人走上前去，面南而立。
王熙和蔡瑜站在皇帝身后，跟着他端正的下拜。
虽然三人身上没有像汉服社的人那样穿着穿戴齐全，但一举一动，颇有些肃穆之气。看着他们心无旁骛地行礼，旁边玩闹嘻笑的声音也少了许多。
待得行礼完毕，王熙和蔡瑜将皇帝扶起来。
“三位，你们这行礼姿势做得真标准。”一个男生凑过来赞叹道，“可惜没穿上汉服，不然一定很好看。”
王熙微笑：“过誉。”
滕蕙在一旁看着，好奇道：“这位小哥，你们身上的衣裳，都是汉服么？”
“当然是。”男生道，“我们穿的都是各朝各代的汉服。”
“各朝各代？”皇帝看着那男生，忽而道，“足下身上这些衣裳，不知是何朝代？”
“我这个么？”男生笑笑，道，“我这是唐制。”说罢，又指指旁边的人，“这是宋制，这是明制，还有那边，是汉制。”
皇帝看着他挨个介绍，淡笑不语。
*
离开祭坛，庙会里依旧热闹。
见皇帝有些疲惫之色，蔡瑜想劝他回去歇息。皇帝却仍兴致不减，想要再逗留一会，见公园里的亭子里有空位，让蔡瑜陪他过去坐一坐。
虞嫣见众人逛了小半日，正打算去买些饮料，滕蕙却自告奋勇道：“我去好了，我方才见到有奶茶铺，知道在何处。”
王熙见状，也随即道：“在下随女君一道去，帮忙携带。”
虞嫣知道这两人刚才逛了一半，还想再看，也不多言。她往滕蕙的微信上转了些钱，叮嘱她快去快回，有事打电话。
二人答应着，迫不及待地走开。
这亭子建在一片花园之中，周围有许多的树木，但正值冬天，光秃秃的。园方为了图个喜庆，把枝条上都装饰了假桃花，远远看去，仿佛已经到了暖春一样。
“这治园之人，倒与沁阳大长公主想到了一块去。”蔡瑜望着，忍不住笑着对皇帝道，“当下，想来公主府中亦是一般光景。”
皇帝莞尔，手里捧着保温杯，缓缓喝一口水。
第285章 意外（上）
亭子里也很是热闹。
对面坐着几个老人，其中一人，很有些博古通今的架势，自称祖上是哪家王爷，讲着当年皇帝来地坛祭祀阵仗如何如何，颇为头头是道。
他说得眉飞色舞，旁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虞嫣陪着皇帝和蔡瑜坐着，一边听着对面滔滔不绝一边玩着手机，心里感慨这边的大爷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也仍然一样能侃。
“如此说来，”皇帝忽而道，“这宣统皇帝逊位，至今已经一百余年了。”
“可不是。”大爷道，“这些典故都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知道的也不多了。”
旁边一人道：“说来，宣统也算末代皇帝里头命好的，想想明朝的崇祯，走投无路，跑到景山上了吊。”
蔡瑜听得这些不吉利的话，轻声咳了咳，对皇帝道：“可要到别处再走一走？”
皇帝却摇头，只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位大爷：“你祖上是皇室的人，莫非就不曾想过复国？若可成功，你家当下仍是个王，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旁边的人听着，都笑了起来。
那大爷也笑，却摆摆手。
“你以为没人想？想的人多了去了，没用。”他说着，叹口气，“我爷爷当年跟我们说，天下万物，都讲个气数，这气数尽了就是尽了，怎么做怎么想都没用。”
皇帝目光一动。
“哦？”他说，“如何知道气数尽了？”
“当然知道。”大爷道，“你看后来发生的事，哪一件是皇帝能做得来的？就算仍留着皇帝王爷的名号，天下人都不认你又有什么用？这就叫无力回天。”
听得这话，挨着大爷的一个人笑道：“老金，听你胡侃了那么久，总算有句水平高点儿的了。”
众人又笑起来。
虞嫣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得热闹，忽然，手机震起来。
是滕蕙。
她接起来，却听那头气喘吁吁。
“阿嫣……”滕蕙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给你闯祸了……”
虞嫣愣了愣。
*
滕蕙确实闯祸了。
虞嫣带着皇帝和蔡瑜回家的路上，安绮已经在微信上扔了一个链接过来。
点开之后，只见是一个视频，虞嫣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滕蕙和王熙。
滕蕙脸上的口罩不见了，一只手拿着雪糕，另一只手里提着五花八门的购物袋。王熙的脸倒是一览无遗，跟滕蕙一样，手里拿着雪糕和购物袋。在人们的尖叫声之中，两人如同被围猎的野兽，落荒而逃。
虞嫣看着，简直无语凝噎。
未几，安绮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是滕蕙还是你？”她的语气咄咄逼人。
虞嫣答了两句，听到她在那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准备开骂的前奏，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滕蕙和王熙已经先一步回到家里，见虞嫣回来，脸上的神色讪讪，如同做错事的孩童。
虞嫣请蔡瑜扶皇帝上楼去歇息，在沙发上坐下，听两人解释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里有雪糕店，王熙说他也想吃，我就和他去买了雪糕。”滕蕙可怜兮兮道，“没想到，我才摘下口罩吃了两口，就有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你……我说不是，赶紧拉着王熙走开，没想到后面已经有人喊起了你的名字，而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发现被人识破，就赶紧从附近的大门逃开了。出去之后，刚好见有一辆的士有人下来，便赶紧和王熙坐了上去。”
说着，她看着虞嫣，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先前买那些小食的时候，我也摘下口罩，却不曾这样……”
“先前我让你吃东西的时候，找个没人看的角落背过身去吃。”虞嫣打断道，“我交代过你不要边吃边逛，你照做了么？”
滕蕙撇撇嘴，低下头去。
王熙见状，在一旁帮腔：“那庙会中的人太多，有人喊起来，便引得一片哗然。不过这应当只是一场小骚动，不曾让宣扬出去。”
虞嫣没说话，打开视频，放到他们面前。
看到屏幕上那兵荒马乱的场面，两人都没了话语，面面相觑。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到了下午，#虞嫣和疑似男友逛庙会#tag已经冲上热搜，公司小群里，被迫加班的众人一致讨伐成聪的乌鸦嘴。
外面风声鹤唳，众人下午出门逛的念头自然也打消了。
虞嫣坐在沙发上，翻了翻微博的评论，只见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酸溜溜地恭喜虞嫣大过年也不消停，凭一己之力打败春晚冲上热搜第一；有人心疼娱记入错行，大年初一还要被连累不能休息；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挖料，根据视频里王熙那张不甚清晰但看起来长得不错的脸，猜测这究竟是谁。
当然，也有些浑水摸鱼的，冒充吃瓜路人带上自家艺人的话题，企图蹭一把热度。
王熙凑过来看着那些微博，饶有兴味。
“这边的人蜚短流长起来，倒是迅速。”他颇有些感慨，“顷刻之间，竟已经闹得人人皆知。”
说着，他看见上面的字，念出来：“这个疑似男友到底是谁好想知道……看视频应该长得挺帅的……他护着虞嫣的样子好心动啊……”
还没念完，那手机被滕蕙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