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这些年,针对的大大小小的暗杀,从来没有停过。闹得最大的一起,莫过于去年,袁氏派人到朔方去散布瘟疫,企图让广陵王染上不治之症。
没想到广陵王不仅命硬,还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以至于袁氏在他的蒙蔽之下,昏招频出,还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将圣上都救走了。
当然,这对于袁氏而言是晴天霹雳,对于周氏而言却是大大的利好。如今皇帝到了手上,周氏只需要把广陵王解决掉,然后顺势把袁氏灭了,天下就妥妥地落袋平安。
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任谁来算也不会亏。
当初得知这个差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陈远很是震惊,并且还有些犹豫。
“广陵王手下的人厉害得很,只怕小人难逃追究。”他说。
来人笑了笑:“只要广陵王死了,他手下的人便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到那时,连皇位都是梁王的,由他撑腰,他们就算追究到了你又如何?”
而后,他交给了陈远一只小小的药瓶,并告诉他,这药只须手指头那么点大,下到酒里,蒙倒十人都不在话下。
思前想后,陈远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着夜色渐深,大营中无论将官士卒,都各去歇息了,外头渐渐变得寂静。
虽然五更是在下半夜,但陈远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躺在榻上,心里一直盘算着各种细节,挨到帐外隐约传来五更梆子的时候,倏而睁开眼。
陈远不敢惊醒同僚,轻手轻脚地起了身,走出帐外,而后,从篝火边上的柴草堆里摸出自己预先藏好的一壶酒。
广陵王的大帐离王隆的营帐只隔着几十步。
正值深夜
,这里的人也不多,陈远瞥见只有两个侍卫立在萧寰的帐外当值。
这天气,虽然已经有了些春意,但夜里仍然寒冷,呼吸都冒白气。
萧寰的帐前没有篝火,那两个侍卫一边站岗,一边时不时搓手跺脚。
陈远知道这岗是两个时辰一换,这两人还须再当值一个时辰才能去歇息,当下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见到陈远来到,二人纷纷打起招呼。
“你们当真是节省,”陈远笑道,“这般寒夜站哨,怎也不生个火?”
其中一人道:“这是殿下的规矩,生火照得太亮,若有歹人夜袭,便是现成的靶子,故而营中的灯火到了夜里一向管制,小弟几个也不敢违背。”
陈远叹口气:“辛苦了。”说罢,将手里的那壶酒递给他们。
那二人有些犹豫:“这……”
陈远“啧”一声:“就喝两口暖暖身子,这般夜里,除了我们三个人,还有谁知道。”
二人听得这话,复又露出笑容,将那酒接过。
陈远看着他们一人仰头喝几口,又寒暄了两句,自顾离开。
他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即刻返回歇宿的大帐。
而当他将要走进帐门之时,堪堪瞥见一队巡逻的军士往广陵王营帐那边走去。
正待他心头一慌,担心他们会发现大帐前侍卫异状的时候,他忽而瞥见了不寻常之处。
那队军士,装束与寻常将士无异,但他们的手臂上,似乎都绑着一根绦绳,似乎是用作识别。
—
—“你只管按我所言行事,剩下的,自有人会去做。待得事成,你别的不必管,即刻来报信。”
蓦地,陈远想起来那接头的人对他说过的话。
第346章 月黑(下)
陈远在朔方待了几年,知道萧寰帐下法曹和狱曹的厉害,也知道李泰等等将士对广陵王的忠心。深知他们若是从蛛丝马迹里查到了自己参与谋害广陵王的事,无论谁在背后撑腰,都一定会让他偿命。
故而即便周氏的人对他做了保证,陈远也仍不敢托大。送了那加了迷药的酒之后,他就匆匆返回了帐中。
不料,陈远才进到黑灯瞎火的大帐里,就面前竟然直挺挺地杵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那是陈远的同僚,叫马泉。
“老陈,你这是做甚?”马泉也显然被吓了一跳,不满道,“急匆匆的也不看路。”
陈远忙摆出一副笑脸:“我出去如厕,没看到。”
马泉“嗯”一声,打个哈欠。
“你怎起来了?”陈远道。
“渴醒了,喝口水。”马泉晃晃手里的杯子,说罢,仰头把水喝光。
见他重新走回铺上睡觉,陈远暗自庆幸。
如果马泉是起来如厕,那就啰嗦了。外头正有人做事,马泉要是瞥见不对劲,免不得要节外生枝。
可正当此时,突然,他们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些声音,仿佛有人在打斗。
未几,突然云板声大作。
“有刺客!”一个吼声传来,不远不近,似乎就在广陵王那边。
二人俱是一惊。
*
五更刚过没多久,广陵王就在大营中遇袭。
这事发生得十分突然,甚至营中的大部分军士都没有反应过来,打斗就已经结束了。
广陵王
大帐周遭封锁了起来,陈远跟着马泉以及几个侍卫护送着王隆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广陵王的大帐上方冒着烟,人影绰绰,许多人在救火。
从人群的缝隙里,陈远一下瞥见了大帐前横七竖八的尸首,士卒正在清理。
王隆披着外袍,急忙喝问:“出了何事?殿下何在?”
负责外围戒严的一名将官神色紧张,低声道:“方才营中潜入了一队刺客,殿下他……”
似乎是怕泄密,他没有说下去。
但众人已然猜出了言外之意,神色皆大变。
这时,李泰和四个侍从从大帐里抬着一张榻走出来。陈远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广陵王的卧榻。
而那榻上,明显放着一具尸首,一张白色帛布盖在上面,虽看不到面容,却能看到帛布上洇出来的血迹。
陈远睁大眼睛,迅速从那隆起的身形估算身量,怎么看怎么像广陵王。
——“广陵王诡计多端,事成之后,你须打探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又想起来人的话:“果然是死透了,再来传信。”
……
正当他狐疑猜测,突然,王隆将拦在前面的将官推开,快步冲上前去。
李泰来不及阻止,王隆已经将那块布帛一把扯开。
纵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尸首,在看到那死尸面容的时候,已经有人带着哭腔道:“殿下!”
周遭众人,许多都是广陵王麾下的侍卫,随即纷纷跪下一片,失声痛哭。
陈远和同僚们也
连忙跟着跪下。
他一边继续观望一边挤眼泪时,只见王隆已经抱着那尸首声嘶力竭地哭号起来:“……壮志未酬身先死啊!我那苦命的侄儿!你怎去得这样早!”
而这边,王隆的声音已经被连片的呜咽声吞没,在漆黑寒冷的夜色中,格外悲恸。
那榻上的尸首,脸上虽带着血看不十分真切,但身上的衣袍显然与广陵王先前的穿着一模一样。
从李泰等一干近侍和王隆的反应上看,那就是广陵王无疑。
陈远心头愈发撞得激烈。
这大营之中,军士加各色人等足有十余万人。
陈远知道,周氏必然不会只安排自己一人眼线。
而论功行赏最讲究先来后到,一旦有人抢了先,后面的的人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以周氏素来的脾性,向来只看面上风光,才不会管你在背后做了多少。
所以接下来那报信的事,不可拖延。
*
广陵王和朔方的大军在京畿中会师,将京城团团围住,气势汹汹。
许多人都以为,着手攻城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
但到了第二日,大营中却一派平静。
磨刀霍霍的士卒们被告知原地休整操练,一应外出都须得经将官准许,竟似是戒严了一般。
而从前每到这般安排,广陵王定然会出现在教场上,四处巡视一番,与士卒们一道操练。
但今天,没有人见到他。
结合凌晨传出的刺客传闻,大营之中,上上下下都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没过
两天,连附近的县乡里都已经有了传闻。
据说,那是一伙袁氏的死士在奸细的接应下,潜入营中。当时大军刚刚会师,落脚扎营,难免会有些混乱的缝隙。这伙袁氏死士,就是趁得这个机会,在五更之后,借着夜巡人马交接之际,直扑广陵王的大帐。
虽然广陵王的侍卫反应及时,且武艺高强,很快就就这些刺客通通斩杀,但是广陵王也在睡梦中身中数刀,不幸遇害。
也有人反驳,说广陵王身经百战,遇刺如家常便饭,身边都是高手,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但没多久,这些质疑就全然没了声音。
因为刚刚在城外驻扎下来的广陵王大军,已经开始回撤了。
传闻说,这是朔北军中起了内讧,有人想投梁王,有人不愿意,要带着兵马会朔方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