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如此忠诚,怎不叫人动容。而最后他为全部下而死,如此仁爱,更是令人心折。
民间有好事者,多喜欢将耶律昌与萧彻相提并论,因这二人身上真是多有相似之处。
出身皇族,深受父母宠爱,模样俊美,才能出众,以及……无缘承位。
可在令嘉看来,抛开表层,二人真是差别甚大。
最大的差别就是,耶律昌狠不过萧彻,所以现在输的人是他。
不过不止耶律昌,天下间能狠过萧彻,那需要的真不只是一点二点的天赋。
令嘉冷笑一声。
过了一阵,有人来报朱知府到了。
令嘉令人收起头颅,召见了朱知府。
这一位涵养功夫甚好的文官神色忧虑地告诉她:“通州仓的存粮不够抵偿四周民众所缺,需得从外府调粮。”
令嘉闻言,眼睫轻颤,随即又平静下来,“先把通州仓的存粮都发出去,安抚住民情后,再从山东、扬州调粮补上剩下的。”
朱知府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咬紧牙关问道:“敢问王妃,通州仓的存粮如何会差这么多?”
令嘉抬眼看他,“朱知府是在质问我,还是想借我去质问殿下?”
朱知府同令嘉对视片刻,兀的后退两步朝令嘉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面色惨白道:“王妃这些时日的辛苦,某非眼盲之人,如何看不到,岂敢质疑王妃?只是此番河北三司具没,范阳城周十室九空,某若不问这一句,实在对不住这父母官的名位啊!”
令嘉看着他,终是开口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朱知府愣了愣,
令嘉语声幽幽道:“高丽式微,北狄国灭,只要经营得当,河北最少能得上三代的安稳。”
朱知府沉默一阵,最后惨淡一笑:“某明白了。”
朱知府走后未久,殿内传来阵阵瓷器碎裂声,殿外的使女面面相觑,终是没有走近。
她们都是知晓,王妃并不喜欢旁人看见她控制不住情绪的狼狈姿态。
随后又是一阵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快没了。
耳力最好的醉月脸色大变,推门闯了进去,惊见令嘉倒在一地碎片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吧!意外吧!
珍惜这个惊喜意外……下一次不知道还有多远。
第144章 久别重逢
耶律昌的头颅伴随着范阳捷报传入了雍极宫的两仪殿中。
在內监念着捷报时,信国公傅成章收获了许多微妙的眼神。
傅家会在此战中必会立下大功,是所有官员都心中有数的预料。毕竟统帅的燕王是傅家的郎子,照顾妻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谁也没想到在那些功劳里,除了信国公府世孙傅明炤的份外,竟还有燕王妃傅令嘉的份。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必谁蠢。都知道以燕王妃的内眷身份,实在不需得什么功劳来添彩。如此之下,她的名字依旧要被报上来,那只能说是这番功劳里确实少不得她。
一个以美貌的闻名的年少女孩能做到那个地步,应该说不愧是燕州傅家的人嘛!
不过,这份功劳由燕王妃立下,总好过由她的兄长立下。毕竟皇帝对着儿媳的赏赐再大方,不也过给点赏赐,官位爵位都给不得。
基于此,连在令嘉料想中会招来诘难的清野之举,都被御史们高抬贵手给放过了。
皇帝陛下恩赏此役中的有功之人后,退了小朝,却留了傅成章。
皇帝谑道:“宗始兄,往日我还羡你子嗣听话,不想如今还是叫你尝到了子嗣不省心的辛苦滋味了,可见这老天也是公平的。”
傅成章淡定地回道:“再是不肖也是出了门的人了,该操心也是她夫家来操心。”
他面上装得再好,也瞒不过皇帝去,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傅成章一眼,道:“宗始兄能不操心,你家那位夫人也能不操心?”
傅成章终是黑了脸,“官家。”
要不怎么说这位皇帝缺德呢,他一点都没有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美德。打自居庸关破的消息传来,张氏忧虑至极迁怒丈夫,而唯一能安抚张氏的那件黑心小棉袄不在,张氏同傅成章冷战至今。
皇帝大笑一声,递了一份密报过去,道:“知道宗始兄家悍妻脾气桀骜,朕帮你一把,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你家夫人想也顾不得你了。”
傅成章接过密报扫了一眼,纵以他的定力,也是脸色数变,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评道:“小儿胡闹,差些误了子嗣大事。”
皇帝这又摆出宽容模样来:“若没这番胡闹,这范阳事还真说不定。我家子嗣贵是贵,但也没道理贵过这一城的人命去。如今战事了结,孩子也还在,总有补回来的机会,何必再苛责孩子。”
傅成章暗自郁闷:怀着孩子操心劳神差些坏了身子的又不是皇帝的女儿,他自然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好话。
皇帝迎着傅成章的目光,大约也觉心虚,咳了一声,话音又转道:“宗始兄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五郎心性过于狠绝,为了引诱耶律昌入殷,舍了不知多少人命,也亏得七娘此番替他描补,才不至于伤尽人和……说来还是父皇眼光准,当年他带五郎游历四方,在你家见过七娘写信来说要把她订给五郎,只朕和皇后担心孩子长大后脾气可能不合没有应。不曾想这周周转转地,两个孩子还是配到了一处,这都要做爹娘了……”
傅成章就这样安静地听着皇帝语带唏嘘地说起往事。
他比皇帝年长五岁,作为英宗的养子,就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自觉足够了解他。但唯独在燕王一事上,他依旧是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比如现在,皇帝唇角含笑,目含温柔,分明是在为燕王有了子嗣这件事而开心。皇帝作为次子,是被英宗娇惯着长大的,从来不掩喜怒。在他年少时都道他是个明朗开阔的性子,待他上位后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皇帝显在脸上的那番喜怒里的真假,便是过世的英宗、宣德皇后都分不清呢。
追忆完往事后,皇帝又同傅成章说起正事:“王庭定后,河北是不会再兴兵事了,你家明炤这次出立的功也够格了,回朝再多学些点,要接你的位置,只会兵事可不够。过两年,再放到河西去,西域那些小国也该受些教训了,此番若非他们出尔反尔,范阳何至于如此危险。”
傅成章敛起心思,从容应下皇帝的安排。
无论皇帝是什么心思,起码现在,他对燕王确实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厚爱,甚至于爱屋及乌到了傅家身上。
就在耶律昌事败的半月后,支撑了两个多月的北狄王庭终于破了,然而比较尴尬的是,破城之后,却被汗王耶律齐寻着机会破围而出。萧彻派了傅明炤领兵去追,又将王庭接下来的事宜托于旁人,自己先回了范阳。
只是待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范阳后,却在燕王府扑了个空。
“……御医说了王妃此前费神太过,需静心休养。城中事杂,王妃去了段老夫人在西山的别院。”
知道了行踪,萧彻就要往西山去,却被安石拦下。
萧彻本身的脸色已是不善,又是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血气未消,只稍稍蹙起了眉,三分的不耐倒显出了了十分的压迫来。
但安石服侍他那么些年,哪里会被他压住,劝道:“殿下多日未修仪容,若是就这样去见王妃,怕是会惊到王妃。不若先在王府休整一番,再去见王妃。”
闻言,萧彻脚步顿了片刻,竟真回转过身来,进了王府。
其余的侍从看着安石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安石摸着光滑的下巴,暗道:会为悦己者容的又岂止女人呢!
萧彻简单地清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物后,才往别院去。
只可惜,这一番用心却还未被正主领会,就被挡在了别院的门口。
侍女顶着燕王殿下逼人的气势,小声说道:“王妃身体不适,不欲见人,殿下不若换个时候再来?”
闻言,萧彻凤目益发暗沉。
令嘉身着宽松的月白旋袄,正坐在矮案前,提笔练字。
她近日心绪起伏不定,以至于影响休养,段老夫人为了定她心神,给她布置了每日十篇大字的功课。
只可惜,令嘉手边的那张宣纸上走笔如龙游蛇舞,起伏不定,以至于都失了字的本形,令人难以辨认,可见这定心的效果着实一般。
为旁为令嘉侍奉笔墨的醉月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王妃……”
醉月才开了个头,令嘉就阻住了她的话:“你若要劝我,就出去和醉花一起罚站。”
醉月倒是不怕罚站,可无奈现下室内服侍的只剩她一人了。有之前晕到的教训在,没人敢放令嘉一人独处的了。
过了一会,醉月又唤道:“王妃,殿下他……”
令嘉恼怒地掷下笔,“我都说了,不要再提他……”
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令嘉身后传来:“不要提我什么?”
令嘉的声音陡然止住,身子僵在了那里。
醉月同情地看了自家王妃一眼,她方才就是想提醒她:殿下他来了
同情完,醉月便识相地退了出去。她自有觉悟,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惹出来的火就该谁来灭。
虽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强势的郎婿,和正视尴尬的局面。
所以,令嘉还是转过身去了。
心里存着千般的恼怒,万般的埋怨,但真见了人,心间的弦却是不自主地颤了颤。
他们是在七月分别的,流火炎炎,心宿南居,而今已是十月,黄叶枯枝,寒衣上身。
已是三月未见。
萧彻身上变化并不大,站在屏风边,静静地看着她,眉骨挺俊,凤目秀逸,神清骨秀,唯独眉心多了一道淡淡的折痕,似是有着难解的忧虑。
他此番出征一帆风顺,想要达成的目的都已达成,还有什么可为之蹙眉的?
心弦的颤意被猛地按下。
令嘉不悦地问道:“你如何进来的?”
萧彻淡淡道:“善善,你当知晓,我若决意要见你,没有谁拦得住我。”
“燕王殿下威风无比,旁人自是拦不住。可你要将这威风使在我身上嘛?”令嘉站起身同萧彻对峙。
萧彻蹙起眉,眉心折痕更深:“善善,我只是要见你。”
“可我不想见你!”令嘉忽然大声道。
这一声着实有些失态,莫说萧彻,便是令嘉自己也愣了下。
令嘉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下来,说道:“萧彻,我现下心绪着实不佳,且让我一人待会。”
她手指着屏风外道:“你走吧。”
只是,令嘉却是忘了她的左手因着誓军时划的那道伤口,现在还裹着细布。
萧彻见着那细布,目露痛意,他捉过那只手,轻抚上面的细布,良久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疲惫道:“善善,莫再同我赌气了。自从你断了音信后,我就再不曾安眠过,每日一闭眼就是你遇见不好的事。待知晓你被困在范阳,我差点想要放弃王庭班师回府……那些时日,我都要急疯了,哪怕后来知晓范阳没事了,我都不曾安下心来……若不能亲见你一眼,我怎可能能安心……”
令嘉鼻尖有些发酸,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止住那股子酸意。
她前两日才收到王庭被破的消息,今日萧彻就出现在她面前,其中定是有许多不容易。而这样的用心,却遇上她的冷待,再是情热也免不得生怒。
但萧彻仍是忍下了这份怒意,往后退了一步,选择向她示弱。
令嘉抬眼去看萧彻。
虽然他们的婚姻起因是利益,存在着太多虚情假意的可能,而萧彻更是个七情不显,城府深重的家伙,但令嘉从未怀疑萧彻对她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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