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15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这个动作太过轻薄了,“贞烈”如令嘉自然要推拒。她刚要动手去推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低头一看,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双手被麻绳给捆住在了背后,挣脱不得。

  令嘉大惊失色,莫非这梦是依着她睡前的心思,要给她个不寻常的玩法?

  再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人已不见。

  令嘉茫然四顾,不知何时,周遭竟只剩她一人。

  就在这时,她看到她头顶粉红的杏花忽地转白,恍如春日辰光一瞬而过,接着便是纷纷落花,堆在青石板上,好似冬风忽至,卷来三层雪,铺成一片雪地。

  令嘉被这情况忽变惊得瞠目不已,虽然知道这是梦,但这梦也太不讲理了吧!

  接着梦就告诉她还有更不讲理的,那些杏花铺成的“雪地”一下又转作了货真价实的雪地,森森冷意,入骨三分,北风也应景的呼啸起来。最不讲理的是天地都变了,但令嘉身上轻薄春衫却还在,她手上的那条麻绳也在……

  令嘉暗骂一声,蹲下身,瑟瑟发抖起来

  好在这梦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她冻死,一眨眼的功夫,令嘉周遭就出现了一个山洞,还附赠她一个温暖的篝火。

  令嘉往篝火走了两步,忽地想起了什么,一个转头。

  一个面容模糊的青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无声地注视着她,清湛如醇酒的琥珀色眼眸里,情绪晦涩阴冷。

  ……

  令嘉自梦中惊醒,在依旧静谧的黑夜里,她出了好一会神。

  怎么突然又梦到那片雪地和那个少年?

  隔了这许多年月,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痛苦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安好岁月温柔地模糊,连同那个少年。令嘉分明是不记得那个少年的面容的,但奇异的是,在梦里,他那双眼睛竟是清晰如昨日。

  昨日啊……

  令嘉心中忽地起了些许怅惘。

第18章 倚妆镜前

  因着要大婚,令嘉起来连早膳都没吃,就被送去沐浴。

  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叫香胰细细擦过。她用的香胰里混了檀香、排香草、零陵香等等名贵香料,在香味宜人之余,还有种种养肤益体的好处。而她泡的水里也加一整瓶的以滴比金的花露,就是为了让她的身体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花了小半个时辰,使女给添了七八次的热水,这次沐浴才算完毕。

  令嘉自浴桶起身时,她从服侍她洗浴的两个使女的眼中看到了惊艳。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对美的追求上,无论男女都是一样。

  而这令嘉的这具身体便是美的极致。许是天地所钟,她的一肌一容,皆是臻美极妍。若说哪里稍嫌不足,大约就是她的神情太过冷淡,以至于显得高不可攀,不近人情。可这会清水出芙蓉,白玉般的体肤上沾着浴后的晕红,整个人一下鲜活起来。活色生香第一流,那点微不足道的缺点自也就消弭了。

  令嘉瞥见侍女的眼神,这种眼神本是她早已习惯的,可一瞬间她突然想到那条小径里,两人面面相对,近得连呼吸都交缠到一起时,对方冷静自持的眼神。

  令嘉低头,浴桶上铺满花瓣,但随她起身的动静,这些花瓣被推到一边,空出一小块水面,映照出一张丽质玉容。

  这样的美色,能令多少男儿折腰,可惜,最后嫁得的人却是位不为美色所动的。

  所谓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媚眼抛给瞎子看,大抵如是。

  沐浴过后,令嘉回到房间,坐到了榻上,醉月坐在她身后,拿着一块锦布轻轻擦拭着她的黑发。醉花在她前面,拿红雪膏给她抹脸,定要叫她原就晶莹清润、吹弹可破的面颊更显粉嫩。她院子的管事丹姑在一边指挥着使女进进出出,备着令嘉等会要穿戴的衣裙佩饰等等。

  一直安坐在窗边的福寿从看到令嘉,起身一跳,令嘉伸手去接。眼看人猫就要抱到一起,半途穿出一只手,精准地拦住了福寿。

  丹姑拎着福寿的后颈上的那层皮肉,一脸严肃地和令嘉说:“福寿的毛发沾到娘子衣裙上,就难打理了,所以娘子今日万不可让它近身。”

  丹姑是自梳不嫁,服侍了张氏多年的人,便是令嘉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于是令嘉只能给福寿递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眼睁睁地看着丹姑把福寿交给一个侍女,叮嘱她看好福寿,别让它再近娘子的身。

  等到令嘉头上湿意渐消,进到屏风后面,开始穿她那套繁琐的嫁衣。

  殷朝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女出嫁,依其父品级,着相应的钿钗礼衣。信国公是正一品的公爵,令嘉要穿的便是九等翟衣,再加双佩,发髻上也要以九钿花钗为饰。礼衣隆重讲究故而而繁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革带、青袜、舄,佩,绶,层层叠加,穿起来十分耗时。

  尽管有四个使女帮忙,她还是费了好些功夫才穿上这套礼衣。但这功夫也不是白花的。当她自屏风后走出,室内响起一阵低呼声。

  礼衣虽然繁琐,但上面绣着褕翟纹,上呈九色,以青色为质,饰以余八色,华美夺目。原本,这等礼衣美则美矣,不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但穿在令嘉身上,这看人下菜的礼衣却是一下子就温顺起来,还不需令嘉梳髻饰环,就已乖觉地做她美丽的点缀。

  眉如翠羽,肌如冰雪,天姿奇秀,意气高洁,浑然不似红尘凡人。

  正巧,原在外院监督的张氏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她看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不禁伸手在她披散的长发上摸了摸,露出微笑道:“七娘头发茂密,倒是用不着假髻就能梳两博鬓了。

  两博鬓是父亲有品级的少女出嫁时所梳的发髻,是最方便展示各种钗环的发髻,梳起来端庄华丽,却极为考验梳发人的头发疏密,十之七八的少女都是要用假髻来应付的。

  令嘉看了眼梳妆台上摆着的两个红木漆盘,上面都铺着一层锦缎,一个漆盘上摆着一顶九树花钗,花钗以赤金打造成树枝模样,其中又嵌白玉饰以花叶,另一个则摆着九支宝钿,上嵌翡翠、珍珠、玛瑙等珠宝。即便现在还是白日,那这头饰上的粲然光华已足够耀目,若到黄昏行礼时,可想而知,是何等光耀。

  华耀是华耀了,但令嘉却忍不住为自己的脖颈默哀片刻。

  ——这些头饰,尤其是那顶花钗,都有着不输其身价的重量。

  好在张氏体谅女儿,没令她马上戴上这些,而是先给她上妆。

  依着惯例,昏礼妆容多用浓妆,以免新妇姿色一般,在却扇时吓到新郎。但张氏自矜女儿容貌,不愿叫脂粉误了她的天然颜色,眉也不让画,唇也不让点,只令使女给她在脸侧浅浅地上层胭脂,增几分绯色,与昏礼喜气相得益彰。

  明炤过来时,令嘉已经上好妆,戴好头饰,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她们。

  这一眼叫明炤看直了眼。

  令嘉瞥了她们一眼,问道:“你是来我这发呆的?”

  明炤有些发怔地说道:“不是,是祖母让我来陪你的。”

  随着日头西移,昏礼渐近,事宜愈多,即便有两个儿媳盯着,但事关令嘉大婚,张氏还是放不下心,去了前院亲自过眼、

  明炤如梦初醒,惊呼道:“小姑姑,你今天好美啊!”

  令嘉反问:“往日就不美了?”

  明炤坐到令嘉身边,笑嘻嘻道:“往日也美,但今日更美。难怪能让小姑夫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

  令嘉暗嗤一声。

  今时今日,京里遍传着燕王在春日宴上对傅家七娘子一见钟情的事迹。英雄配美人,皇子配贵女,人人皆道天作之合,又有几人知晓其中隐情。就像明炤,她还是令嘉亲侄女,对这桩婚事的了解也只和外人一样。

  明炤撑着脸,欣赏着自家小姑姑的美貌,只欣赏着欣赏着,她又欣赏出了愁绪。

  “小姑姑,你出嫁后,我是不是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都在雍京城里,信国公府和燕王府,做车一趟来回也不过半时辰,哪里难见了。”

  “可是小姑夫要回藩地嘛?”

  明炤一张小圆脸上全是忧愁。

  令嘉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心软。

  明炤打小离了父母身边,公孙氏虽也疼爱她,但到底隔了一层,这个小娘子最依赖的还是姐姐一样的小姑姑。

  令嘉不禁说道:“不会这么快回的,最快大约也要等到明年。”

  燕王不及弱冠,就在北疆一待待了六年,任皇帝怎么召他都不肯回。这次能回来,还是皇后在去年年末生了场病,这才让他乖乖回京。帝后思子久矣,难得把他弄过来,岂会这么轻易就放他回北疆。

  明炤眼睛一亮,“真的吗?”

  “恩,”令嘉眉目柔和道:“所以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燕王府。”

  明炤露出松快的笑颜。

  姑侄闲话间,窗外已是残阳如血,天色渐暗。

  黄昏已至。

  含光院的前院里点起了十几盏宫灯,静候新郎来迎。

  不多时,一阵喧哗声自含光院院外响起,且渐趋渐近。

  明炤起身到床边,推开一扇隐蔽的小窗,令嘉的房间在二楼,放目看去,正好能看到院子外。

  正看到一群人走来,七八个郎君,其中正有一道红色的身影。

  明炤不禁高声道:“小姑姑,你快过来看看,小姑夫来了。”

  令嘉端坐在座上,不为所动道:“来就来了嘛,有什么好看的。”

  “可小姑夫长得很俊啊!”

  令嘉依旧悠然,“既然俊,你就多看几眼,自家人不用客气。”

  “……诶,怎么衣服看着有些乱,哇,连眼也青了,我娘她们下手可真狠啊。”明炤低呼道。

  依着婚俗,迎亲礼中还有下婿一俗,就是由新妇家的妇人拿棍棒给新郎一个下马威,原意是叫新郎知晓自家女孩是有娘家护着的,不是好欺负的。今时今日,下婿又成了彰显新妇矜贵的手段,于是新妇家更要下狠手了。民间甚至还有在下婿一道弄出人命,将喜事变丧事的倒霉例子。

  燕王殿下虽是天潢贵胄,但看来信国公府也没轻饶了他。

  “过去点,让我看看。”

  明炤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令嘉吓了一跳,让开位置,忍不住嘀咕道:“小姑姑,你不是说不看的嘛。”

  令嘉理直气壮道:“好端端的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听你说的这么狼狈,可可不常见,我自然要抓住机会多看看。”

  她凑到窗前,往下一看。

  一眼就看到燕王——一群郎君里,属他身上的红色婚服最显眼。

  燕王头戴白珠九旒冕,身服玄衣朱裳,金钩革带,上饰九章纹绣。这人原就是极俊美的男子,穿上这身亲王衮冕,更显其雍容高华的气度。

  令嘉睁着眼,上上下下地把燕王瞧了个遍,唯一看出的狼狈,也就他的旒冕戴得有些歪,但这稍稍的歪斜放在他身上,反成了不羁意态。

  令嘉很有些遗憾地问明炤:“这就是你说的狼狈?”

  明炤无辜答道:“我说的狼狈又不是指小姑夫,小姑姑你看小姑夫那几个傧相。”

  令嘉定睛去看,这才留意到和燕王一块来的四个郎君,齐王、袁师道、高颂和公孙炎。其中,齐王尊贵自不必说,长兴侯袁师道是功臣之子,自幼养在帝后膝下,被帝后视作子侄,高颂是相公高廷最得意的嫡长孙,上一任的探花,如今的东宫舍人,公孙炎除了是莱国公世子,还是帝后的嫡长女,清河公主的驸马。

  这四人哪个不是身份顶顶尊贵的人物,如今却无一不是衣散冠乱,其中最悲剧的当属公孙炎,他是信国公世子妇公孙氏的嫡亲弟弟,他仗着这点面子想要强闯,最后被毫不留情的公孙氏拿着棍棒赶得抱头鼠窜,一张能引公主芳心的俊美面孔上青一块紫一块,端的是可怜却又可笑。

  这些傧相的狼狈窘困倒是越发反衬出燕王殿下的潇洒从容,风度翩翩。

  明炤不禁赞叹道:“小姑夫真是落落欲往,矫矫不群。”

  令嘉却回道:“如不可执,如将有闻。”

  就在这时,燕王殿下似有所感,抬起头朝这望了一眼。

  “啪!”

  小窗□□脆利落地阖上了,挡住了这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