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因为在外主事的人如果是萧彻的话,萧彻未必会费心去救他的父兄——毕竟,只要他们死光了,萧彻就是最大的赢家。
在外主事的人是皇帝的话,那么有太子、燕王并其余诸王在手,楚王仍有同皇帝谈判的余地,毕竟儿子可能会盼着父亲死,父亲却很难盼着儿子死,尤其是一群儿子。
而对于两仪殿的诸臣来说,有皇帝在,那做什么都方便,哪怕燕王进去换不出皇帝,齐王也可以做一个保底选项。
这么一笔账算下来,最亏的人就是燕王了。
可这个提议,却正正是燕王自己提出。
莫非,燕王真是一位孝悌忠信的圣人不成?
甭管他是不是了,先应下再说。
欧阳相公束手朝萧彻躬身行了一礼,道:“这便委屈五殿下了。”
众臣皆是随着欧阳相公躬身行礼。
萧彻坦然纳之。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喊道:“不可!”
众人愕然看去,却见长乐公主牵着齐王的手,自殿外走来。
一直气定神闲的萧彻在这一刻,脸上终于出现了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细究古今中外的帝位更迭里,禁卫军一直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东罗马帝国屡次出现禁卫军篡逆事件,被人笑谑为“禁卫军继承法”,玩过CK2的都知道,禁卫军是一个大坑。
中国也是有类似的情景,东汉末的何进为什么要召边疆的董卓入京,才能杀十常侍,因为十常侍拉拢了京中的禁军,同理,唐末的宦官凭什么动辄废立皇帝,甚至欺凌皇帝,就凭他们拿住了京中的神策军。
小声点说,□□伟大的的图书管理员over的时候,某几位就是先拉拢住了代号四个数字的禁卫军,才顺利弄掉那啥啥帮。
禁卫军的位置太关键也太敏感了,宋朝对禁卫军严防死守,把它的权利分割成了十七八份,结果到了北宋末,金人南下,因为军令难行,东京的禁军表现出屎一般的战斗力,最后还是要靠太原的东军和关中的西军来救场;明朝的京营要比诸朝都做的要好些,但也仅限于忠诚度,战斗力还是屎,嘉靖朝,俺答从北京城门边走过,三大营一个声都不敢响。
但无论禁卫军战斗力如何,所以禁卫军的统领一定会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而本文中,两司算是最关键的禁卫军,而五军是武警部队,担任着半个禁军的角色。
第160章 收官近末
萧徽顾不得仪态什么的,她牵着衣裙步履匆匆地行入殿中,焦急地说道:“不需五哥冒险,由我去换父皇。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六哥一定会同意的。用我去换!”
这……
诸臣露出动容之色。
他们会怀疑萧彻的行为用意,却无法质疑长乐公主此时的情真意切。
而事实上,这座殿里,也确实没有谁,是比长乐公主更真切地顾念着皇帝的安危的了。
动容之后,不少人都心动了。
以人质的价值而言,作为皇帝掌珠的嫡公主,长乐公主的身价并不逊于燕王。无论如何,齐王也不过是个没有元服的半大少年,在太子和其他皇子都陷在宣室殿的现在,能留下燕王,无疑更稳妥。
可惜,不待旁人接话,萧彻却是开口道:“长乐,宫里现下很危险,你不该过来,护送公主出宫。”
后一句是对侍卫吩咐的,他竟是直接无视了长乐公主的话。
萧徽早知道萧彻的独断的性子,只这个时刻却是再忍不得,大步上前,攥住萧彻的衣袖,大声喊道:“我不要走,不许送我走,父皇母后大哥他们都在宫里,我不要走!”
忽然,她眼眶发红,激愤的语气陡然软下,透出了几分哀求:“五哥,让我去换父皇,就让我去,让我去……”
萧彻试图拂开她的手的动作突然顿住。
“小郎,你放下那些事吧!别再执着了!放下吧!”
“五郎,你是我的孩子,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牵挂,你为何就不能帮我呢?”
在这一刻,萧徽仿佛与她的母姐重叠到了一起——
她们都在哀求他。
而他确实都拒绝了她们。
“……由我去换父皇吧。”就在萧彻与萧徽僵持之际,一直沉默的齐王萧律开口了,他道:“五哥既是担心四姐,就便让我去换父皇吧。宗室总需要一个能话事的人,现在还离不得五哥,而我有武艺在身,也比四姐安全些。”
不过两年辰光,齐王的身量已蹿到萧彻肩上,下巴上冒着青茬,渐渐地有了成人的模样,只是曾经爽朗无忧的笑容,现在只剩绷紧的嘴角。
萧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的萧徽一眼。
长乐公主萧徽和齐王萧律是一对幸且不幸的孩子。
幸在他们出生得晚,出生后,一切明处的争端都已落定,暗处的龌龊又被他们的父母不约而同地藏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所以相较他们的兄姐,他们的生活少了许多沉重。
不幸在他们不够迟钝。他们长于公孙皇后膝下,是距离公孙皇后最近的人,公孙皇后再如何擅长伪饰,那么多年下来,也足够这对姐弟隐隐察觉公孙皇后温柔体贴的面具下暗存的冷漠。
而在公孙皇后临终前这段日子,这份隐隐约约的冷漠被证实了。
尚还年少的,对公孙皇后怀有极深的孺慕之情的长乐公主、齐王为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然而,他们甚至来不及弄清楚这份冷漠背后的隐情,公孙皇后就已去世。母子亲缘至此为止,心中存着所有的委屈、伤心都随着公孙皇后的去世没了着落,这又是另一重打击。
知情与不知情,萧彻竟说不上,公孙皇后待他们哪个更为残忍。
萧彻敛目,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最后竟真应下:“那就由九郎来吧。”
然而哪怕他应下,萧徽拽着他衣袖的手却依旧不肯放。那双承自皇帝的桃花眼眸仍在看他,目中有哀求,也有犹疑。
这一次,萧彻终是拂开了她的手,冷声告诫她:“长乐,莫再任性了。”
长乐看了他好一会,终还是收回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萧彻自是能看出长乐公主这么做的用意。他这个妹妹惯来粗枝大叶,对政事很有几分迟钝。她不知道萧彻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萧彻准备做什么,只知道萧彻……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对她的父皇怀有恶意。她想要阻止萧彻,却又不肯暴露萧彻的身世,最后只能用破坏他的提议这么笨拙的法子来试图阻止他可能存在的所有计划。
对着萧徽哀求,萧彻最后还是让了一步。
可是这让步也不过是他虚伪的慈悲,毫无用处。
罗相公的人头和交换人质的要求被传到宣室殿中。
大计彻底破产的萧循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曾变过,直到听闻交换的人质对象是齐王,他的脸上才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交换人质的要求,并两仪殿那方指定的时间、地点具无异议,一口应下,仿佛随着罗相公的死和南城司的失败,已彻底失去了斗志。
然而,前来传信的侍卫却并未为此欢喜,反而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待传信的侍卫走后,萧循莫名感慨道:“居然不是亲身前来,看来五哥与官家还真有几分父子情啊!”
“……你真打算去帮萧彻?”一直藏在帘后的宁王走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愿赌服输嘛。况且,我虽不惜此身,但此番总少不得牵连二姐,还是得给她留点活路。”萧循神态轻松自然,越发衬得宁王面色阴沉。
他笑道:“小叔你不比我孑然一人,到底已成家,那些前事还是看开点的好。五哥虽然手狠,但却是个信人。既应了祖父看顾你,便不会失言,在他手下总比在父皇手下好过多——只要你莫再挑衅他。”
宁王不甘心地捏紧了拳头,可不过几息又放开,他冷笑道:“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不过认命罢了。只恨你我命贱,生来就是给他人作嫁衣的的命。”
说是这么说,但楚王如何看不出其言下难消的怨念,只他天性薄凉,与宁王虽有几分幼时情谊,但也不过如此,最后也不过笑了笑,便让萧荧离去,未再多言。
宁王萧荧为人阴鸷多谋,但总少了几分气魄,颇有些色厉内荏之势。决定他们出身的是命运,但真正拨弄他们命运的却是皇权,先是英宗,后为皇帝。宁王对这二人多有怨念,但更多的却是畏惧,于是便去怨恨更年幼的萧彻。但萧循做不到像他那般自欺欺人,从最开始,他就知道,他要对抗的人是谁。
思及此,萧循莫名又笑了笑,起身朝侧殿行去。
——这里关押着皇帝。
在侧殿前,他遇见了他的生母宋贵妃。
她今日难得着以正红盛妆,苍白幽美如夜昙的侧脸染上了几分红晕,一改往日的幽寂,很有几分热烈绚烂之美,如今正立在侧殿外,但也不曾进去,只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殿门,不知在想什么。
宫人多道这位贵妃娘娘出身低微,虽颜色惊人,撑不起朱紫富丽之美,故多以素色见人。却不知真正的绝色,岂有撑不起一说。
毫无疑问,宋贵妃就是真正的绝色美人。
若非如此,当年又岂会那般容易地叫旁人信了皇帝的移情别恋,真正放弃了才貌双全的公孙皇后呢。
萧循见了她倒也不意外,自宫变后,皇帝被羁押于此,每日餐食都是由宋贵妃去送。
至于她在送餐之余,要对皇帝做些什么,萧循看着母子血缘关系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着萧循,宋贵妃应势收敛了些脸上的喜色,问道:“外面形势如何?”
萧循应道:“快结束了。”
宋贵妃叹息:“你还是没胜过萧彻。”
萧循微笑应道:“母妃不也没胜过母后嘛。”
宋贵妃面色稍冷,母子俩看着彼此的目光,具是冰冷而锋利,生怕伤不到彼此。
最后,还是有求于人的宋贵妃先退了一步,放柔了声音道:“六郎,便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萧循微微一哂,颇觉讽刺,但还是成全了宋贵妃,让她入殿。
他对皇帝本人没几分父子之情,但论恨意,也没多浓郁,至少比不过他这位母妃的椎心泣血。
未料,不过片刻功夫,宋贵妃便匆匆出了殿门,眸中烧着熊熊烈火,“萧枢被人救走了。”
守在殿门的侍卫大惊,齐齐跪下请罪。
萧循愣了片刻,叹笑道:“不愧是父皇。”
宋贵妃却没萧循的这份从容,脸上乌云密布,目中狠厉如刀:“今晨他还在这,纵使被救走,也没多久,我自有法子逼他出来。”
正被甲士们护送着至宣室殿前的中阙前的萧彻和萧律,遥遥望见宣室殿乍见火光,随即便是乌烟升腾。
怔楞片刻,萧彻闻见身侧幼弟惊惶地大呼一声“父皇!”,随即再不顾中阙前林立的叛军,直接领人朝宣室殿冲去。
萧彻远望。
落棋至此,母后你会赢吗?
宣室殿着火。
自中阙往宣室殿沿途的反叛禁军被这一把毫无征兆的火烧得魂飞魄散,再无战意,萧彻带来的甲士一上前,他们便已缴械投降,毫无阻拦之意。
可是这会萧彻已顾不上剿除这些叛兵,只令人俘虏起来,便急之又急令人去宣室殿中救人。
大半的宗室都被叛王萧循关在了宣室殿中,甚至还有皇帝,一个不小心,萧家才恢复的人气就全折在这场火里了。
为了防火,雍极宫从山上中引了数道河流下来,宣室殿旁不缺水源。可无奈宫殿皆以硬木为梁栋,再以砖石为墙面,哪怕涂遍椒泥,也依旧是禁不起火烧。更别说此前,公孙皇后暗暗令人在宣室殿诸多角落放了许多桐油助火。
故而宣室殿的火势蔓延极快,待到萧彻萧律带人行至殿前,已是火光四冒,乌烟滚滚。
然而,叫人心惊的是,火势蔓延至此,宣室殿中竟一片死寂,始终不见人出逃,哪怕是叛军。
萧律挂念皇帝,泼了桶水在身上,欲与兵卒一道入内,却不料一个转身,就被他的好兄长萧彻一掌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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