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燕王看得微楞,楞后他忽觉不对,“你早就清醒了?”
令嘉语调慵懒:“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燕王面无表情,她方才倒向他腿上,果然不是意外。
令嘉悠然坐起身,自袖子里摸出一块银镜,若无其事地对着理起鬓发来。
“殿下比我想的要大度许多,我原还以为殿下会推开我。”
燕王冷淡道:“你终究是本王的王妃。”
令嘉柔声道:“我也是把殿下当做夫君看待的,只要——”她冲镜子粲然一笑,“殿下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就叫燕王想起了昨晚,身上的冷气不由更重。
令嘉不以为意,兀自对镜理妆。
马车停在太庙前,令嘉收好镜子,跟在燕王身后下车。
这时,昨日折腾了一宿的后遗症就出来了。
令嘉迈步时,牵动了酸软的下身,腿上一软,就要摔倒。
走在她前面的燕王就像后背长了眼一样,即使转身扶了她一把。
二人对视一眼。
前来接引他们的宫人见着这幕,只觉情意绵绵。
然而当事两人——
令嘉咬牙:还不是这王八蛋折腾的。
燕王冷笑:活该!
太庙位于雍极宫东侧,庙前环河,河是引自泾水而成的白水河,河上五座汉白玉石桥并列而悬。
过了石桥,再过戟门,便是庙前白石长道,道旁种着两排古柏,苍劲古拙,是太庙建成之年种下,至今已是历经三朝,年过百限。过了长道,便见太庙,五脊殿顶遍铺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往下,三重汉白玉台阶,每一阶都是纤尘不染。
太庙有主殿与侧殿之分,侧殿供奉萧氏皇族分支及历代功臣,其中便有令嘉的先祖。主殿才是供奉代表正统的历代帝后。
令嘉跟着燕王,两人在礼官的指引下,进入主殿。
主殿里的砖壁都贴以赤金,可谓金碧辉煌,这等装饰原当显得豪奢,但叫神座前的辉煌香烛一照,反照出庄严宝相。
太庙牌位,并非如傅家家庙,以高低列位,而是横着陈列,从左到右,依辈分排下。每一个牌位后的墙壁上都悬挂着画像,与牌位一一对照。
殷朝至今,只过三代,故而墙上画像并不多。不过画像不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此前的三位帝王都只得一后。
说起来,比起前朝多次立后废后的皇帝,萧氏的皇帝在夫妻缘上算是相当不错的。
太.祖与太穆皇后少年结发,感情甚笃,为帝后依旧不移,纵使太穆皇后早逝,太.祖也未再立后。德宗性子软弱,不为太.祖所喜,却能登位,也有他是太穆皇后仅存孩子的原因。
德宗性子软弱,庄懿皇后性子刚强,但这两人依旧琴瑟和谐,德宗甚至能将朝事悉数交托与妻子,可见其信重。只可惜庄懿皇后无子且早逝,这才有了后面的六王争位。
而先帝英宗和宣德皇后许氏这对更不必说,英宗能许下“无有异生之子”的承诺,固然有吸取教训,避免争位的意思,但他对宣德皇后的感情也做不得假。
再算上还没被记进太庙的皇帝和公孙皇后这一对,竟是每一对都称得上帝后恩爱。
令嘉看着画像,却是忍不住评测起萧氏历代皇室的颜值。
从历代开国皇帝里数,太.祖虽出身不高,但生得倒很是俊美,若非如此,他也不大可能叫富豪人家出身的太穆皇后一眼看中,招为赘婿。反倒是太穆皇后,容色清淡,不过中人之姿,实在算不上美人——太穆皇后招婿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改善下代颜值吧。
太.祖其余的儿子不知道,但德宗……乍得一眼看去,令嘉差点以为那是个穿了男装的女郎,眉目柔美,姣好若女。德宗年幼病弱,太穆皇后为给他祈福,将他扮做女郎养了许久的传言还是有些可能的嘛。反倒是庄懿皇后,浓眉大眼,颇见英武之色——男生女相和女生男相,世间姻缘果然奇妙。
再看英宗和宣德皇后,英宗生得比他父祖都要俊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笑意深深,哪个只是幅画像,都叫见惯了美色的令嘉眼前一亮。比起一位英明的君王,他更像一个多情的公子。许皇后生得一双与公孙皇后、萧彻极为肖似的凤眼,同样的凤眼,在公孙皇后身上是温柔的春风,在萧彻身上是冷冽的冬雪,在她身上却是秋日的深水,秀丽的五官一片沉静——爱笑的和不爱笑,也算互补了。
令嘉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萧彻。
萧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令嘉冲他笑了笑,“只是觉着,殿下与先帝、先皇后都挺像的。”
她原本觉得萧彻长得更像公孙皇后,如今看了画像才发现,他的五官其实更像英宗,只是生了双凤眼,神韵气度都随了宣德皇后的沉静。皇帝其实也挺像英宗的,可惜他现在蓄了须,美色被削去大半,又是个英朗爽阔的性子,与萧彻性子大相庭径,看着与萧彻反倒不大像。
萧彻听到此,却是怔了怔,他抬眼去看英宗和宣德皇后的画像,目光复杂难言。
令嘉与燕王两人并肩,依次向着祖先行两跪六叩之礼。行礼的姿势一丝不错,举手投足皆见默契,恍如心有灵犀。
也就画像里的人知道,这二人的心离得多远。
貌合神离的他们,尚不知道,多年之后,他们的画像也将悬列在这里,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第24章 番外 南乡子
有一日,令嘉忽然说道:“你说我会不会比你早死?”
正在看书的萧彻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这么说?”
令嘉说道:“你看,你家先辈,但凡是登了帝位的,个个都是妻子早逝的鳏夫命。以此推之,我大约也是要比你早死。”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萧彻闻言,放下书,皱着眉朝令嘉道:“胡说八道,母亲、祖母她们逝世,皆非一朝一夕之故,你身子好好的,哪那么容易早死。”
令嘉伸手抚了抚他冷峻的眉峰,笑意盈盈道:“生死有命,命这种东西哪里说得准。若是我果真先你而逝,我的画像就要劳烦你帮我画了。挂在太庙里叫后人知晓,我为了他们的容貌做了多大的贡献。”
萧彻斜眼看她,“你不是一向嫌弃我画人画得不好嘛?”
闻言,令嘉露出狡黠的,得意的笑:“那是你画别人,画我自是不同。”
她自有得意的底气,画者画人,因情而生神。萧彻画什么人都无神,唯独在画她时,不假思索,已是栩栩如生。
萧彻有着被点破心思的狼狈,可是看着她的笑,心如鼓擂。
他骗不住自己,这就是情动。
……
延章殿里,萧彻自梦中转醒后,怔然许久。
梦中笑颜犹在眼前,醒来只得一室凄切。
半晌过后,殿外值守的安石听到动静,悄声走进,低眉问安。
萧彻忽然说道:“今年是哪一年?”
安石愣了愣,但仍低眉答道:“嘉安十一年。”
萧彻默然。
嘉安,嘉安……
这本是他为病重的妻子祈福,所定下的年号。
可在嘉安元年,她依旧去了。
好一会之后,低着头的安石听到萧彻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话中带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惘然。
殿内寂然许久,萧彻忽然说道:“备驾,去太庙。”
安石有些为难地说道:“官家,殿外正下着秋雨,寒意正浓……”
萧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御极数年,身上威势远胜当年,偏偏少了曾经的笑容来做粉饰,更显不近人情。
安石不敢再劝,只得出去吩咐。
到最后,萧彻甚至没耐心去等肩舆备好,单就宫人撑的伞,往太庙去了。
太庙外的古柏葱郁一如当年,太庙里的祭台上已是悄然添上新的面孔。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以及他的妻子。
萧彻凝望着最后一张画像,默然无语。
画像上的女人,同她的先辈一样,身着五彩翟衣,头戴龙凤珠翠冠,生得美丽绝伦,唇畔含笑,眉眼轻盈,灵动鲜活。只以颜色论,历代皇后里,她是生得最美的那个。
同样的画像,他前前后后画了十几幅,她挑了又挑,最后才勉强挑出这幅。就这样,好觉得他画得不够庄重,太过轻佻,全然不知自己一辈子都没和庄重这词有过关系。
萧彻知道,往日她碍于面子不好彰显,其实是挺自得于自身容貌的,随身带着面镜子,时不时就要欣赏下自己的容色。
天底下美人无数,要寻出比她更美,还有可能,但要寻出比她更自恋的,怕是难了。
萧彻唇间含着浅淡的笑意,不禁朝画像上的笑颜伸手,似是想要摸一下她唇边的笑,待触到画卷粗砺的质感,他才如梦初醒。
摸着画卷的手紧握成拳,其上青筋暴起。
他将前额抵在画卷上,褪去天子的威严,显露出凡人的软弱无力。
太庙之外秋雨淅沥,模糊了庙内的一声轻语。
“令嘉,我后悔了。”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第25章 拜见长辈
拜完太庙,令嘉已是脸色发白——累的,还好丹姑极富先见之明,给她上妆时上足了胭脂,这才确保了她仪容不失,不叫外人窥去她的疲累。
只不过面上再鲜亮,在细微处仍是瞒不了人,比如她虚软的步伐。
燕王停下脚步,朝她伸出手,正准备说什么。
令嘉却是不等他开口,就自觉地把手搭了上去。
燕王无语地看她,他原还想着以二人情形,她会很有气节地拒绝。
令嘉坦然回视,她现在腰酸腿软,头晕眼花,泰半都是因他之故,借借他的力,也是理所当然。
再说,他们二人在外扮作恩爱,固然是为燕王的谋算做了伪饰,可于令嘉,也绝对是有益无害。
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三纲伦常之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女人的地位,便也取决于男人。
如同凌霄花依托在树上,她过得如何,一是取决于那树有多旺盛,它越旺盛,凌霄花能吸取的养分就越多,二便是看那树愿意分多少养分给这花。若是二者兼得,那凌霄花自然开得娇艳灿烂。若是倒霉得二者皆无,那便是慢慢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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