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临川公主脸上还带着和郑贤妃争执完的戾气,见令嘉过来,她柳眉轻挑,扫了令嘉一眼,失神了片刻,意味不明地说道:“五弟能得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令嘉权当自己没听懂这话里的深意。
好在刺头就这些,剩下的两个公主都是和善无害的。
皇帝三女晋安公主年纪与长乐同年,只大数月,还没出阁。只是听说公孙皇后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
晋安公主生母身份平平,且运气还不好,在生育她时难产而亡。本非幸事,但晋安却因祸得福,得皇后怜惜,养在膝下,和长乐一块长大。仰仗皇后,晋安可以算是诸位公主里,受到的皇帝宠爱仅次于清河和长乐,连临川都要输她一筹。
晋安容貌秀丽,嘴边笑意温婉,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气。不看相貌,只看气质,她竟是比清河和长乐两位公主更肖似公孙皇后。
再接着便是皇帝幼女常山公主,她年才六岁,正是纯稚可爱的时候。
令嘉给她见礼时,她定定地看了令嘉好一会,忽然开口问道:“五嫂,你的第三只眼睛呢?”
“……抱歉,我只有两只眼睛。”
若不是被众人看着,令嘉几乎都要摸摸自己的脸了,莫非她长得很像清源妙道真君?
常山公主湿漉漉的黑眸里泛起失望,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再问道:“那手呢?还有两只手呢?”
“……这个也没有。”虽然常山公主长得很可爱,期待的眼神也很动人,但令嘉还是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常山公主目露失望,看着可怜极了。
令嘉不禁好奇,是什么给了这小公主错觉,会觉得她会有三只眼,四只手。
不止令嘉奇怪这个问题,公孙皇后也奇怪,她招来常山公主,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哄问道:“五娘为什么觉得你五嫂会有三只眼睛,四只手?正常人可都是两只眼睛,两只手的。”
常山公主稚声道:“可五嫂是天女啊!之前大师不是说过,天女都是三眼四手的嘛!”
说着常山公主满是失落地看着令嘉,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是假冒伪劣的”的意思。
别人尚在云里雾里之时,温淑妃已是明白过来。
她哭笑不得地和皇后说道:“我原是听宫人说起五郎媳妇,那宫人夸了句‘貌若天女’,谁知道叫这鬼灵精听去,竟将和佛家经文里的吉祥天女搞混了。”
公孙皇后不禁失笑。
正巧这时,皇帝自殿外走了进来,见众人脸上都戴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不禁挑眉问道。
一众后妃脸上的笑容微敛,只公孙皇后神色自若地将常山公主的话复述了一遍,带着深深的笑意说道:“五娘也是年幼,连七娘这样的都要叫她嫌弃少长了眼睛和手。”
皇帝不禁哈哈大笑。
常山公主知道自己被取笑,露出气鼓鼓的神情。
皇帝弯腰点了点坐在皇后怀里的常山公主的鼻子,逗道:“你这么想见三眼四手的人,不若父皇以后给你找个这样的驸马?”
常山公主眼睛一亮,“真有可以?”
公孙皇后嗔怪地拍了皇帝一下,“五娘要当真了,看你以后怎么给她变出这么个驸马来。”
皇帝讪讪地收回手。
帝后二人言谈无忌,恍如民间寻常的夫妇。而四妃视以为寻常,即便是最年轻的温淑妃,也没露出半点异色。
这时,他才看向燕王和令嘉。
他是见惯人间绝色的帝王,早早修炼出十分的定力来,纵使令嘉的容貌堪称生平仅见的绝色,但他看她的眼神也只是一个父亲在看自己心爱的儿子的妻子,带着居高临下的挑剔,似在衡量她配不配得上他的儿子。
相较宽和的公孙皇后,皇帝倒是更接近民间那些苛刻的婆婆形象。
在对待太子妃这个问题上,尤其如此。
但令嘉比太子妃幸运,因为皇帝打量完她之后,露出了尚算满意的微笑。
只是他的微笑却是对着燕王去的,其中深意大约就是“好孩子,看女人的眼光比你那糟心的大哥强多了。”
燕王想起昨天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新婚之夜,脸上笑意微僵。
皇帝表达满意的方式,就是和一个字。
赏。
皇帝的赏赐,比她今日从后妃手上拿到的加起来还要多出数倍。相较太子妃见礼那日,皇帝那寒酸的赏赐,令嘉这个燕王妃可以说是相当得帝心。
令嘉瞥了眼太子妃,却见太子妃面色平静,半点没为着悬殊的待遇而不满。
——在燕王之前,太子之后,皇帝共有四个儿子成过亲,每一个亲王妃从皇帝那收到的礼都比她丰厚,她老早就习惯了。
第27章 倒霉悲剧
令嘉坐在回府的马车内,背靠着软垫,姿态闲适地把玩着手上一块平安锁。
这把平安锁是上上等的羊脂白玉做的,润白晶莹,通体不含一点杂质,放在令嘉白嫩的手中,几乎叫人看不清那处是手,哪处是玉。
这把平安锁是方才皇后亲手递给她的见面礼。平安锁多是给易夭折的小孩子用的,皇后给她这么份礼,倒也稀奇。
令嘉用指腹摩挲着锁中间刻着的一个“彻”字,忽然问道:“这锁是殿下的?”
因着称呼问题,时人互称少有直呼其名的,而令嘉也不怎么在意燕王,自也没心思去关心他叫什么。倒是这会见了这把平安锁,她才隐约记起他这一辈的皇子多是单字,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燕王名作萧彻。
坐在离她半丈开外的萧彻听出了她问话里隐含的尴尬,对她的不走心也不说什么,只看了那锁一眼,“幼时用过。”
令嘉干脆地将这平安锁递了过去,“那便物归原主吧。”
“不必了。”燕王漠然收回眼神,“那是本王抛下不要的。”
令嘉看了看这把做工精致,历经十几年却温润如初的白玉平安锁,想起方才皇后和萧彻母慈子孝的模样,带着几分可惜地收了起来。
所以说,她娘这么抗拒把她嫁到皇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家的亲情真是有够淡薄的。
回了燕王府,令嘉回后院休息,萧彻去前院理事,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分道扬镳。
在相看两厌这一点,他们是相当的一致。
令嘉才下肩舆,进到二门,丹姑已是问询而来。
见令嘉神色苍白,眉困疲色,但神色安然,丹姑便知今日入宫都算顺利,不由松了一口气。
待进了正院,令嘉一碰到软和的床榻,整个人就软在了上面。
丹姑心疼她今天疲累,也没挑她仪态,放任了使女就这样的姿势给令嘉解髻洗妆,另还有个使女坐在榻边,给她捏肩按背。
丹姑问起今日的觐见。
令嘉闭着眼,享受着使女贴心的服侍,开口将今日宣室殿中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越王被罚多年不得回京,贤妃见燕王安然,发脾气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她为何要拿贵妃作题?”
丹姑是河间张家转为嫡女培养的使女,识文断字,聪颖伶俐,她服侍张氏多年,耳濡目染,对北疆和雍京诸事都是了如指掌,连对政事也颇有见论,在这一点上,便是一般的小官都比不上她。
张氏让她做了令嘉的陪嫁,便是有意让她来指点年少的女儿。
托张氏对德妃的馆关注,张氏对宫中秘事也有所了解,一听令嘉转述,便明白了事情缘由。
她说道:“娘子不知其中前因,故而看不出来。”
令嘉语含好奇问:“前因?”
丹姑说道:“娘子可知宋贵妃之子,皇六子出继明烈太子一事?”
令嘉点头。天家作为雍京的政治中心,素为各家各户关注的重点。被出继的楚王作为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也曾被人粗略地提起过,她自是耳闻过。
据说,皇帝长兄明烈太子英年早逝,逝后无子,皇帝痛心兄长后继无人,遂出继了皇六子为其嗣,以全其身后香火。为了彰显对兄长的敬重,还给皇六子富饶的荆楚做封地,足足十三个州。虽说不如燕王、齐王,但在庶出皇子里,可以说是头一份了。
丹姑沉声道:“给明烈太子过嗣一事并非起在本朝,而是起在英宗一朝。只是英宗看上的人选并非楚王,萧氏素来偏爱嫡出,英宗哪里看得上庶出,他真正看中的是燕王。”
令嘉睁开了眼,眼中尽是惊异。
“迫于英宗,官家答应了将燕王出继。只是官家御极后,便将出继的人改作楚王,燕王出继一事被全然抹去,连曾经记录过的玉碟也是销毁之后重新编纂。此事并不体面,碍于官家忌讳,知情人不会再提。故而娘子没听说过也是应当。”
“因为楚王出继一事,官家和圣人此后对贵妃多有优容,可见心存歉意。贤妃以贵妃为题来挑事,就是为了让圣人难堪。”
令嘉挑眉,“贤妃还真是半点也不忌讳啊!”
丹姑淡淡地说道:“她虽是四妃,但无宠多年,膝下仅有的一子也遭官家厌弃,母子多年不得见面。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令嘉回想了下四妃面貌,不禁感慨道:“都不容易啊!”
在后宫里遇到公孙皇后这么个出身才貌色色俱全的强大对手,而皇帝对自己的偏心也是半点没有掩饰。在这样的后宫当后妃,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前途灰暗。
丹姑却无暇为这些后妃的命运感慨,只关切地问道:“贤妃影射这事时,王爷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吧!”在丹姑责备的眼神下,令嘉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字更是拖拖拉拉,暴露了令嘉不确定的心理。
令嘉惭愧地低头。
那会贤妃和临川公主正是吵得精彩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这番前缘,吸引力自然全放在了她们身上,哪有空去关注那个她不在意的丈夫。
丹姑无奈地说道:“王妃,无论如何,你都嫁过来了。王爷是你夫君,你该多注意他才是。夫妻双方,总得又来有往……”
……
半刻钟后,丹姑看着床上不知觉已睡熟的小主人,不禁苦笑。
即使是看着令嘉长大,但她有时候也依旧分不清有时候令嘉到底是真的渴睡,还是只是借睡眠来赶人。
她挥下使女,给令嘉掖好被子,踩着无声的脚步退出了内室。
不管是真是假,令嘉确实是累坏了,两眼一闭,再睁开已是黄昏的晕光穿过窗棂,照到她脸上。
令嘉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扯了扯被子想要盖头继续睡……
咦,怎么扯不动?
令嘉勉力撑开眼,却见在她左侧躺了个人,正住她的被子。
在令嘉有限的人生里,和她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只有张氏和明炤,两个都是女的。
而现在,尚没看清那人的脸,但令嘉却已接收到一种迥异于女性的,极具侵略性的陌生气息。
出于捍卫领地的本能,令嘉伸手就要把这人给推下床。
谁知那人虽也睡了,但还保留着警惕性。
令嘉的手都没碰到他身体,就被他一把抓住,翻折过去。
然后,萧彻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对水濛濛的杏核眼。
待反应过来,萧彻默默收回了手。他忍不住看了眼送开的那只手,原来是春葱般白嫩,现在却被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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