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得了她的肯定,白倾沅这才放心地喝了起来。
她这个县主当的平时也没多么娇气,唯有一点,那就是受不了吃进嘴里的东西是苦的,一点点的苦都不行。
上一世被打入冷宫后,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在乎饭菜苦不苦,那时候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真的修炼成了不怕苦的。
谁知后来被顾言观救下,他给自己喂的汤药里,每一盏的苦都深入骨髓,她是一口都喝不下。
后来没得办法,不知他是打哪装了一篮子蜜饯,在她每次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一盏汤药后,便喂她一颗。
甜甜腻腻,丝丝糖浆直化到了心坎里。
“县主。”南觅见她咬着汤匙不肯松口,竟还傻愣愣地笑了起来,不免有些无奈,“县主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笑呢。”
白倾沅觉着她话中有话,不免反问道:“这时候,是什么时候?”
南觅接过她手中的汤匙,又舀了一勺梨汤给她,心事重重道:“县主可知,今日太后娘娘急着回宫,所为何事?”
白倾沅摇了摇头。
“是后宫的事。”南觅语重心长,“周才人有了身孕。”
白倾沅眨眨眼:“哦。”
南觅又道:“可是又没了。”
白倾沅眼睛稍稍瞪大了些:“哦?”
南觅说的事,其实她知道,她上一世进京,叫她头一次跌了跟头的,就是这回事。
当时,她身为西郡县主,刚被太后娘娘接进宫不久,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上,碰见了太后的侄女,德昌侯家幺女,召颜。
召颜同她初次见面,却显百般亲昵,两人正寒暄间,御花园那头又款款走来一位周才人。
她不认识什么周才人,看她模样也是个主子,便与她互相遥遥地行了个礼。
而召颜却喊住了周才人,说难得遇见,不如大家一块儿在一旁的亭子里坐坐,喝点小酒。
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可是周才人的脸色却不大好,推脱着说不想去。
召颜当即拉下了脸,不高兴的模样一览无余。
就在周才人绕过她们想要离开之际,召颜竟明目张胆地伸出了一只脚,绊住了周才人,而顺便,还将她往周才人身上推过去。
可她白倾沅哪里是吃素的,一觉不对,就赶紧抓住了召颜的手,叫她逃脱不能。
于是,三个人一齐跌在了御花园的石子路上。
周才人身边跟着的宫女率先反应过来,上来搀人。
白倾沅是个自小在西郡野惯了的性子,觉着跌一跤也不算什么,被泠鸢和南觅扶起来后,除了发髻乱了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伺候周才人的宫女发出几声尖叫,她才转过去,见到的,是大片染血的衣裙。
召颜还在一旁未起身,见到这般模样,也是惊恐万分,吓得直往一旁躲,更是起不来了。
那时的她虽懵懂,却也能从宫女们慌乱的言行中明白一些事。
原来周才人怀了孕,原来她此番路过御花园,是要往居正殿去,原来她是想叫皇帝第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原来,她小产了。
她的心情立时变得有些复杂,泠鸢和南觅都安慰她,说这不是她的错,可她仍觉得恍惚。
原来京城,原来盛都,远不如它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美好。
再到后来,皇帝和太后赶到,明明是罪魁祸首的召颜却指着她,控诉她才是杀害周才人腹中孩子的凶手。
“若不是你故意为之,你怎么能自己跌了一跤还毫发无伤,却叫我与周才人弄得头破血流?”召颜娇嫩的脸上涕泪横流,我见犹怜,“若是我知道周才人怀了孕,我是断不会邀她去喝酒的,姑母与表哥明鉴,我是断不可能的……”
好,还真是好,就凭她召颜会哭,就凭她有着八面玲珑的一张嘴,她就要受这些空口白牙的诬陷。
她挺直了腰杆站着:“太后娘娘明鉴,我绝没有要故意害周才人的心思。周才人有孕之事,您和皇上都还不知道,我才刚进宫,哪里就能知道她怀孕了呢?”
跪坐在地上的召颜反驳她:“这种事情,只要买通了太医,买通了周才人身边的宫女,哪样打听不出来?”
她轻蔑的眼神瞧着召颜:“召姑娘话说的这么顺当,是不是因为这些下作事情,你就做过!”
“我没有!”
召颜当然不会认,她只会抱着她姑母的大腿哭诉,委屈。
太后不堪其扰,皱着眉将她推开了些,神色肃然:“当时在场的宫女,都有哪些?”
召颜以为太后这是要开始彻查这件事了,于是赶紧抹干了眼泪,抬起头道:“有我的贴身女使,乔仙,她可以作证的,姑母,她可以……”
太后端庄整肃的面容略有些不耐,拂开她的手,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拖出去,杖毙。”
第4章 试南觅
谁都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做,召颜愣住了,白倾沅愣住了,甚至皇帝也愣住了。
皇帝想了又想,看着跪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再不敢吭声的召颜,和被拖出去的女使,禁不住出声道:“母后……”
“去看看周才人吧。”
太后看了眼他,语气虽还和缓,流露出的眼神却容不得人拒绝半分。
“是。”
年轻的皇帝在太后面前,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底气。
他颓然起身,向后面的偏殿去。
远远地,白倾沅看见他落寞的背影,和明黄衣袖下逐渐攥紧的拳头。
他才十六岁,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不比任何人少。
皇帝走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继续处置宫女了?
白倾沅后退几步,身子堪堪遮住泠鸢和南觅半边,生怕太后也把气撒到她们身上。
太后却向她招了招手。
她不明所以,虽然心慌,也还是过去了。
“不用怕,哀家知道不是你。”太后慈祥的面庞好似映了佛光,金灿灿的,她拉过白倾沅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今儿个你也吓到了吧?赶紧去偏殿坐着,喝一盏茶,好好歇歇。”
这事情还未解决,太后就叫她离开,显然是心中已有了判断。
白倾沅下意识瞧了眼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召颜,又不安地看了看泠鸢和南觅。
太后见了,松了口道:“叫她们俩跟着你一块儿下去吧。”
“多谢太后娘娘!”
无论怎么被冤枉都笔挺如竹的膝盖,却因太后的一句赦免而弯曲。
白倾沅中规中矩地谢了礼,带着她们俩去了偏殿。
后来太后和召颜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那日召颜身边的女使,是真的被活活打死了,而周才人身边的宫女,皆被罚入了浣衣局。
周才人失了孩子,位分升到了美人;罪魁祸首召颜,则被要求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
害死了皇帝的子嗣,却只是面壁思过三个月,太后对自己的侄女,不可谓不偏袒。
上一世的她以为,太后对自己的宽容与信任,皆是源于她真的喜欢自己,爱护自己。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原来她所有的偏爱,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
她只是还没到可以动她的时候。
等到白家落魄的那一天,等到西郡颓败的那一天,她的下场,甚至不会好过召颜身边的那个女使。
不过,这回她不在宫里,周才人的孩子却照样没了。她想知道,这回的召颜,又是怎么办到的。
于是她委婉地问了南觅:“你说说,周才人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一提到这,南觅便有了许多话:“正值盛夏,御花园蓬莱池上的荷花开的尤为好看。说是召家六姑娘正巧在池边赏荷,碰见周才人路过,便拉了她想要小酌。周才人不愿,召家六姑娘却不肯放人,非得拉着她喝一杯,这拉拉扯扯间,两人就一起摔进了池塘里。”
白倾沅听了,“噗嗤”一下笑了出声。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还真是只有召颜这种人才会想的出来。
“县主还笑。”
南觅替她收了汤匙,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颇有些着急。
白倾沅打趣道:“南觅你未免太过冷淡,召颜做的这些事,难道还不够好笑吗?”
或许从前,她还会捧着良心关心一下周才人,可经历了那么多,看清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前世的召颜也好,周才人也罢,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南觅恨铁不成钢道:“召家六姑娘此番虽莽撞,但也是提醒了太后娘娘,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该有个正经所出才是。”
“只要是后宫妃嫔生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正经所出?”白倾沅反问道。
建承帝十一岁时,由太后和摄政王辅佐登基,如今不过五个年头。
十六岁的小皇帝,后宫只有两个正经的妃子,一个陈贵人,一个周才人。
“陈贵人和周才人,位分都还太低,若是皇后都还未立,便叫她们诞下子嗣,多少,是有些不妥的。”南觅意味深长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恃宠而骄惯了,没有守过规矩的人,一时又如何会甘心向他人俯首称臣?”
这话就差没有明着敲打她了,白倾沅注视南觅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太后要往后宫塞人了?”
南觅纠正她:“是要塞能做主的人了。”
后宫里能做主的人,还能有几个?
白倾沅揪着被子后退了半分,警惕道:“你这么盯着我做甚?”
“县主。”南觅叹一口气,替她扯下被子摆平,“太后娘娘叫您居兰阙殿,您还不明白吗?召家姑娘费尽心机不让后宫有孕,为的不就是将此事搬上台面,与您争上一争?”
“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自然偏心向她,事事以她为先,同我又有什么好争的?”
白倾沅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字不提自家的兵。
南觅无奈不已,似还有话要说,正起了个音节,却又听见后头泠鸢进屋的动静,只能先作了罢。
见泠鸢手里正拿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裙,南觅不免又要问上一句:“这是县主明日要穿的?”
说完,也不待泠鸢回复,她便径自接过,将衣裳展开来看了看,顺便喃喃:“可这不是县主的服制啊?”
白倾沅急忙解释道:“是我近来格外喜欢这颜色,上山时也没带多少衣裳,就打算借泠鸢的穿一穿。”
南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水绿虽也清嫩,可若是那天青色,应当会更衬县主娇颜。”
“你也觉得天青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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