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不该是这样的,她分明很喜欢蒋少将军,她分明出嫁时满是笑意,满是期待,可谁来告诉她,现在她眼前这个单薄寡淡的女人究竟是谁?这真的是成柔吗?
头一回,她对自己当初究竟该不该救陈驸马产生了怀疑。
如果不救,如果这背后的一切成柔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可是那样的话,成熙怎么办呢?陈玉卿怎么办呢?
要她能救一个对成熙来说很重要的人却不救,这太难了。
原来就算是重活一世,获得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势必会丢掉另一些吗?
白倾沅悲哀地想,她把成柔的快乐丢了啊。
“姐姐……”愧疚与不忍逐渐涌上心头,她再次痛恨自己的无力,“抱歉……”
“你跟我说什么抱歉。”成柔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却又私心希望她能逃出这样的牢笼。
“你呀,千万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能好好玩就好好玩吧。”她说。
“不是……”听她还这般关心自己,白倾沅更加难受,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
“我,我舍不得你。”她强忍住泪水,尽力不在成柔床边哭泣,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这样无力的一句话。
“我就算嫁人了,也还在京城,除非你回西郡,否则不论何时想见我,都是见得到的。”成柔强撑着精神已经许久,如今实在是乏了,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靠在床头软枕上昏昏欲睡。
候在殿外的南栀忽然进门通报,说外头陈贵人和周美人来给长公主贺喜。
成柔微蹙着眉,厌烦道:“阿沅你替我去打发了吧。”
“好。”白倾沅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将她们都打发了。 ”
“嗯。”成柔脸庞转向内侧,背着光影的身子仿佛要将一切隔离,或许往后只有在睡梦中,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陈贵人和周美人正在拂仙殿内小厅坐,听到来人动静,以为是成柔长公主,皆喜形于色,欣喜地站了起来。
谁知见到的却是西郡县主白倾沅。
陈贵人扯了扯嘴角,拉下脸皮又重新坐下了,倒是周美人,与她还算和气地笑了笑。
白倾沅没兴趣去猜她们的心思,几步走到正中,问道:“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呢?”陈贵人并未搭理她的问题,转而打听成柔。
“长公主在休息,叫我出来问问两位寻她是有何要事。”白倾沅回道。
陈贵人脸色不大自然,“要事谈不上,只是今儿个不是说太后娘娘在为长公主裁制婚衣了么,我们是来道喜的,顺便给长公主送些贺礼。”
“道喜?”
白倾沅闻之色变,若是叫成柔听到这话,不知又会产生多大的情绪波澜。
“二位来的真不是时候,长公主殿下方才歇下了,贺礼交给南栀便可,待长公主小睡醒后,自会知道。”她虚与委蛇地笑着。
“长公主怎得现在就乏了,可是身子不适?”周美人倒比陈贵人更细心些,知道多关心人。
“美人多想了,长公主只是早间裁量新衣花了些功夫,累到了而已。”白倾沅解释道。
“这样。”周悠禾兀自笑笑,“是我多想了。”
白倾沅笑得妥帖,看着她们问道:“二位还有何事?”
“无事,既然长公主歇下了,我们便改日再来,就是这些礼品,还要劳烦县主转交给长公主才是。”陈贵人也不想同她多相处,知道自己今日见不到成柔,三两句话就想走。
周悠禾眉间优柔不散,朝后头瞧不见的内殿张望几眼,最后还是被陈贵人拉走了。
“怎么,你还不信她说的?”陈敏毓与她并肩走在红墙黄瓦间,口没遮拦,直接道出了周悠禾的心思。
周悠禾勉强笑笑,“姐姐说什么呢,她说长公主歇息,那自然便是歇息了,她这样的人,又哪里需要骗我们呢。”
“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跟我们见识。”陈敏毓抬头望了望天,“就算咱们再不喜欢,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羡慕她的出身。”
“过几日秋猎,姐姐的衣裳准备好了么?”周悠禾未搭理她的感慨,而是忽然换了话头。
“那是自然,我比不得你得皇上喜欢,司衣局只是送了规矩的服制来。”陈敏毓瞧一眼周悠禾,语气微涩,“妹妹今年身子不适,秋猎奔波劳累,可还方便?”
“就是身子还未养好,可能秋猎也去不了了,但前几日皇上又叫司衣局送了新的骑射服过来,我实在难办。”周悠禾愁眉不展,看向陈敏毓,“那套衣裳,成色和料子都是皇上亲自选的,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把它拿去好了,也省的我暴殄天物,成日瞧着它,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难办得很。”
陈敏毓吃惊道:“给我?”
周悠禾微微一笑,“是,这深宫之中,只有你和我是姐妹,我既去不了,便只想叫你能多些光彩。”
陈敏毓不疑有他,好一阵高兴,“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
建承五年,八月初五
暑热褪尽,秋高气爽,多少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翘首以盼的秋猎总算到来,白倾沅与成柔同乘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往京郊去。
此番秋猎的地点,是京郊西北角的孤霞山。
孤霞山紧挨着白云山,白云山上万赖宁静,有着满盛都最大的道观白云观,整日钟声蝉鸣,烟火缭绕,而孤霞山与之截然不同,她是万物栖息活跃的圣地。
白倾沅跟成柔到了山脚下,俩人一身劲装皆是召未雨所赐,只不过白倾沅是朱红样式,成柔却是靛蓝。
“公主姐姐!”
两人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便听见身后有人咋咋呼呼地叫唤,待循声望去,才知道那是召颜。
白倾沅见她这回是同召家诸多兄弟姐妹一块儿来的,召宜和召怀遇也在其中,心下顿时一咯噔。
她还记得,上回七月七,成柔可是告诉召颜她是沈家的小表妹,如今这么多人俱在,沈知鹤说不定也会来,到时候谎言不就自攻而破了?
她并非是害怕召颜当众挑衅,但她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可不能被她耽误了时辰。
眼见着山脚下的车辆马匹越来越多,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她悄悄后退了几步,想要趁机溜上山。
不料,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便又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她同召颜一样,是在唤成柔。
白倾沅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回头,果然,沈知鹤正一身白衣款款向她们而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倾沅暗自懊恼。
成柔身为长公主,皇帝的亲姊妹,自然是万众瞩目,她怎么能这么想不开,跟着成柔站一处呢?
一步错步步错。
她认命般站在成柔身边,一袭红衣煞是惹眼,在这山脚下注意到成柔的人,多半也都注意到了她。因为她的装扮,实在不像个普通丫鬟。
既能站在长公主身边,又不是丫鬟,那必定也是贵中之贵。
头一个来到她们跟前的召颜将白倾沅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看向那边走来的沈知鹤,隔空叫嚷道:“乡君,你家的小表妹怎么这么喜欢粘着长公主呢?”
“阿颜!”召宜在她身后走来,不解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呢?”
“大姐姐,这是沈家的小表妹,我逗她玩儿呢。”召颜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召宜听了她的话,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分明是——”她话说到一半,沈知鹤便过来了,她边提着裙摆边道:“哪儿呢,我家哪来的小表妹?”
“喏!”召颜大大方方指向白倾沅。
白倾沅脸色微变,心下腹诽,她才不是什么沈家的小表妹,她是沈家的大表嫂。
既然被拆穿,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只见她双手交叠横在胸前,昂着脑袋反驳召颜道:“你才是沈家的小表妹呢。”
“你说什么?”召颜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白倾沅很是满意,勾着唇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郡甘城,白倾沅。”
她一字一顿吐出自己的名字,叫召颜原本润泽的脸色大变。
显然,她知道白倾沅这个名字,并且对这个名字,恨得不轻。
白倾沅瞧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稍稍收敛了些嚣张焰气,小心地碰了碰成柔的胳膊,明知故问道:“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成柔闻言,也跟着看了眼召颜的脸色,横眉竖目,好不生气。
毕竟是她随口扯的慌,她此时颇有些心虚,下意识将白倾沅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阿颜,是我的错。”
“定是她蛊惑了公主姐姐,姐姐才会那样骗我的吧?”召颜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委屈地咬着下唇,盯着白倾沅的双眸满是怒火。
召宜在一旁听不下去,拉了拉召颜,“你这是在说什么?”
“大姐姐!”召颜指着白倾沅道,“是她们骗我在先的!她们都骗我,说那是沈家的表小姐,你瞧瞧,乡君哪里是知情的模样!”
“我……”沈知鹤突然被她指了一遭,迷蒙的同时,却也理出了个大概。
大抵是这位县主先头骗了召颜,说她是沈家的表小姐,结果这会儿被拆穿了。
可白倾沅即使被她当众指着鼻子说,也未有半点羞赧,她看着召颜,犹如看着横梁上哗众取宠的小丑。
“闹够了没有?”召怀遇上到前来,语气稍重了些,“这样挤在山下像什么样子,闹哄哄的,赶紧上山去,别叫皇上等咱们。”
只有提到皇上的时候,召颜的脾气才会收敛一点,她站在召宜和召怀遇之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白倾沅,“你怂恿公主姐姐骗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倾沅当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召颜这话说的,似乎她不骗她,她就会放过她一般。上辈子紧紧盯着她的后位,千方百计算计她的人是谁?
秦空远陪着自家母亲走在人群后头,小声耳语道:“母亲,我就说这个西郡来的县主脾气差的很,你瞧瞧,和召家的人也能吵起来,还利用沈家做掩护,若不是沁和乡君脾气好,恐怕也是要跟她吵起来的。”
秦夫人十分横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的傻儿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召家那六姑娘难道是什么善茬?叫她早知道人家西郡县主的身份,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还不如骗着她,好歹能保一时安宁。”
“你这样的脑子,我竟还指望你能来年春闱考个功名回来,照此看来,实在是痴心妄想。”
秦夫人越想越无奈,最后只唤了个女使来陪自己上山,留秦空远一人呆愣在山下,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一桩开胃插曲在众人陆陆续续到达狩猎营地时结束,平时对品级高低十分严谨的达官女眷,今日也都抛了礼制,互相见面不必行礼,劲装加身,意气风发。
成柔和沈知鹤都没有狩猎的意愿,几人进了营帐坐下后,只白倾沅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腰封和弹弓。
沈知鹤是个大度的,方才上山的一路,听成柔与她解释了事情原委,她不仅没生气,反倒深切地同情起白倾沅来。
“我有何好同情的?”白倾沅听不明白,看向沈知鹤的眼里带了些疑惑。
“你这样的性子,就不该呆在深宫里才对。”沈知鹤道,“你问问长公主便知,那地方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这样的人,去了不仅不会快乐,还会泯灭了天性。”
“我才不想一直呆在宫里呢。”白倾沅随口回了一句,理好袖口,站起身对二人道,“那我可是去了?”
“去吧。”成柔和沈知鹤挥挥手,白倾沅穿着太后给的一身朱红劲装,秀发高束,英姿飒爽地来到众人眼前,只是还来不及骄傲,她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那边从营帐里陪着陶宣出来的陈敏毓陈贵人,穿了一身与她一模一样,只稍差了些颜色的绯红劲装。
第50章 遇刺上
泠鸢跟在白倾沅身后, 见着陈敏毓的衣裳,不禁嘟囔道:“太后娘娘也太寒碜人了,这送出去的衣裳还有一样的呢?”
“不过县主, 她那是绯红, 您这才是正红,还是咱们的好看。”泠鸢又继续狗腿道。
“我看就你最好看!”白倾沅拿着手中的弹弓敲了敲她的脑袋, 丝毫不避讳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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