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酥
只见一楼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都被拉开,阳光毫不保留地投射进客厅。来自半个世纪前的装修放在今日也不过时,更被岁月添上一层厚重,典雅。
柳萍姿态端庄地坐在沙发上,跟她一道来的其他人,眼睛都要看直了。
沈佳萱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抱住柳萍的胳膊撒娇道:“妈,我二十岁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你让爸爸把这别墅送给我吧,正好可以开派对。”
沈家老宅位于市中心的豪宅区,寸土寸金,可跟这半山别墅比起来就不够看了。能住在这儿的人,都是祖上世代积累,暴发户和新贵挤也挤不进来。这别墅不是沈家的,而是沈妄母亲留给他的私产。
柳萍不想解释,皱眉道:“这里是给你大哥养病的,你懂不懂事?”
沈佳萱不依不饶地道:“这么好的地方给一个残废住着多浪费?妈,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地方留给哥哥,才不给我的?”
柳萍一戳她脑门:“你再闹,你昨天要的那套珠宝就不给你买了!”
沈佳萱满脸的不高兴。沈世恩拉过她,笑着劝道:“急什么。等那个残废断了气,你要这别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听到这话,沈佳萱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环顾四周:“等我搬来,就要把这里重新装修一遍,天天办派对!”
“呵。”一声轻笑响起。
众人蓦然抬头望去。
冬日稀薄明亮的阳光笼罩着蜿蜒楼梯,在光的尽头,不知何时立了一道纤细身影。光是一道身影,便令人心驰神荡,不禁期待起她的面容。
沈佳萱嫉妒地咬了唇,沈世恩更是心神荡漾,往前走了一步。
可那道身影款款走下楼梯,众人才瞧见她面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眸。
刹那的惊艳登时烟消云散,变作不屑。沈世恩眼神里则多了几分淫亵:顾笙笙今天穿着一条米白色针织长裙,如实勾勒出窈窕曲线。这女人蠢归蠢,身材却是好极了。口罩虽然遮住半张脸,露出的肌肤也是又白又嫩。
沈佳萱嘲讽道:“顾笙笙,你戴着口罩干什么?难道是整容失败了……不敢见人?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沈妄瞎了,”
沈世恩捧哏道:“指不定谁吓着谁呢。”
“哦对,那可是个疯子,发起疯来会杀人的。”沈佳萱紧紧盯着顾笙笙的眼睛,压低嗓音道:“你还不知道吧?沈妄从小就是个疯子,最喜欢虐杀小动物,还亲手杀了自己养大的狗。特别是雷雨夜,他最容易发疯了。你躺在他身边,可要小心一点……”
沈佳萱说得乐不可支,众人捧场地嬉笑起来。顾笙笙一双杏眸却清泠泠,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她不由得尖声道:“喂,整容脸,你听见我的话没?”
顾笙笙的下巴还有些肿,这几天照镜子时都生无可恋。听到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整容脸也比你这丑八怪强!”
沈佳萱倒退三步,脸色煞白:“你你你……你叫我什么?!”
而顾笙笙居高临下,眼神不屑地扫过沈佳萱的脸。
沈国昌和柳萍两口子长得都很出众,沈佳萱却只能算中人之姿。在两个哥哥的衬托下,越发平庸。
相貌平平不可怕,可怕的是沈佳萱的嫉妒心。在原书里,她嫉妒原主顾笙笙的美貌,没少在顾霆琛面前挑拨。更是在原主落难后,找人毁了她的容貌。
不止是原主。a城这些年因各种意外毁容破相,或遭遇不幸的美貌少女不知凡几,都与沈佳萱脱不了干系。
顾笙笙想到这里,厌恶地吐出五个字:“丑人多作怪。”
沈佳萱尖叫起来:“你这个整容脸!怪不得我二哥不要你!你只配嫁给那个死残废!你等着被那疯子掐死吧!”
顾笙笙反唇相讥:“被掐死也比丑死强。”
方才沈佳萱嘲讽顾笙笙,柳萍一直端着架子作壁上观。轮到自己女儿受气了,她精心描画的眉毛拧了起来,怒道:“顾笙笙!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是教养?当着长辈的面,也敢放肆!”
顾笙笙满脸无辜,冲沈佳萱道:“听见了吗?你妈妈教你要尊重长辈,还不快给嫂子我赔礼道歉?”
柳萍大怒,尖尖手指指住顾笙笙:“我说的是你!真是没教养,还好当初没让你嫁给霆琛!”
顾笙笙抱着胳膊,语调温吞吞道:“对,我就是没教养,所以我不请自来闯进别人家,对着女主人指手画脚。我灭绝人伦,盼着亲哥哥早死给自己腾宅子。我更是小门小户出身,靠着拍马屁做跟班,给自己赚口饭吃。”
嗖嗖嗖,刀刀正中靶心。
这一回,不仅沈佳萱气得大哭大闹,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们丈夫是沈家旁支,没什么实权,只能巴结柳萍来换点儿好处。没料到顾笙笙一语揭破海底眼,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笙笙还补了一句:“对了,把自己儿子的未婚妻送给继子做老婆,这又算哪门子的教养啊?你们家的教养当真别具一格。”
顾笙笙模仿着沈妄的语气神态,最后四字一字一顿,极尽嘲讽之能事。
柳萍的贵妇人架子再也装不下去,气得脸色煞白,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你你你……你这个……”
游敏忙扶着柳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嫂,别让这破落户气坏了身子。想想您来的目的……”
柳萍想着正事,好半天缓过气来,扬声道:“顾笙笙,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霆琛已经跟皇甫家的大小姐定了婚约。你别再对他痴心妄想,更别缠着他,免得坏了霆琛的名声!”
在听见顾霆琛的名字时,顾笙笙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荡。这是原主残留的执念,她难免受到影响,怒道:“谁缠着你儿子了?!”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顾笙笙,一听沈霆琛的名字就炸了毛。落在众人眼里,便是她对沈霆琛旧情难忘的铁证。
柳萍看在眼里,不屑道:“你不用跟我装疯卖傻。这是霆琛亲口告诉我的,他让我转告你,你现在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大嫂,他跟你绝无可能了。你要是有点廉耻心,就别再缠着他!”
谁稀罕你那个脚踩两条船的儿子!顾笙笙不屑,可原主的残念占了上风,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他……亲口告诉你的?”
柳萍唇角掠起一抹笑:“当然。你在这里呆了三个月,霆琛可曾来找过你一次?”
顾笙笙的心脏尖锐地疼痛起来,脱口而出:“霆琛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呵呵……”这回轮到沈佳萱扬眉吐气了,她讥讽道,“我哥早就知道你在这儿了。只不过他最近跟一个小明星打得火热,顾不上你罢了。人家可是清纯女神,跟你这种整容脸不一样~”
柳萍飞快地看了女儿一眼,沈佳萱得意洋洋,浑然没意识自己说漏了嘴。
顾笙笙脸色难看。沈世恩有心讨好沈佳萱,上前一步嬉笑道:“顾笙笙,之前我跟佳萱开玩笑,说霆琛喜欢混血长相。没想到你还真跑去把脸整了啊?我的天,谁不知道霆琛最讨厌的就是整容脸……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沈佳萱更是乐不可支,猩红的唇色在顾笙笙眼前刺目地放大。
沈霆琛……整容……整容!害我整容的原来是你这狗贼!顾笙笙怒发冲冠,终于夺回神识的掌控权。她满头冷汗,半倚在栏杆上喘着气。
沈佳萱咯咯笑:“本来我哥哥还想来别墅找你呢。我给他看了你整容后的丑照,他喝了一夜的酒就放弃了。哈哈哈哈……”
“呵呵。”顾笙笙一声嗤笑,把沈妄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嘲讽力十足。
沈佳萱笑容一滞:“你笑什么?!”
“笑的理由有很多。”顾笙笙偏了偏头,模样娇俏:“笑你恬不知耻,笑你丑人多作怪,笑你异想天开想鸠占鹊巢……你喜欢哪一个?”
沈佳萱再傻,也知道顾笙笙是把自己要抢别墅的话听去了。她血槽顿时空了:“妈!你听听她说我什么,妈!”
打不过就喊妈妈么?顾笙笙再补一刀:“你是该问问你妈,怎么把你生成了这幅模样!”
沈佳萱气疯了,声嘶力竭:“我撕烂你的嘴!”
沈佳萱几步冲上前,扬手就朝顾笙笙脸上打去。顾笙笙抬手挡开,怒道:“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沈佳萱恶狠狠瞪着她。
柳萍扬声道:“好了。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顾笙笙,你以后好自为之。”
末了,柳萍淡淡道:“萱萱,你是大家小姐,怎么能学市井泼妇动手打架。”
沈世恩顿时心领神会,几步跨上台阶:“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嘛。”
沈世恩嘴里劝着架,却是趁顾笙笙不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柳萍带来的人也按住了李嫂。
顾笙笙没提防他拉偏架,怒道:“你……你放开我!来人,保镖呢!”
“别叫了,保镖被调开了,没人来救你。”沈世恩抓紧顾笙笙的手,嬉笑道:“萱萱,来,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沈佳萱得意洋洋,挽起袖子道:“我今天就打歪你这张整容脸,让你再勾引我二哥!”
“滚开!你敢碰我试试!”顾笙笙拼命挣扎,无奈男女的力气差距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沈世恩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佳萱的手向她挥来,清亮杏眸写满了怒意。
就在这瞬间,砰地一声,二楼响起玻璃砸碎的声响。
沈佳萱的手猛然顿住,沈世恩脸上的淫笑也变做了惊恐。顾笙笙察觉到他的手松了,忙一把挣开转身跑上楼梯:“沈妄!”
才跑了几步,顾笙笙又停了下来,转身拦在楼梯口。不能让他们欺负了沈妄!
可沈佳萱和沈世恩根本顾不上她,而是脸色煞白,仰头看着二楼。而刚才还嬉笑看戏的众人,亦是僵在当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切像被按了暂停键,静得只剩下顾笙笙愤怒的呼吸声。
游敏气若游丝:“刚才那声音是……周妈不是说沈……大少爷,一直昏迷不醒吗?”周妈的原话是:只剩一口气吊着,没几天了。
顾笙笙怒道:“你胡说!沈妄他好端端的!”
她嗓音清脆,回荡在客厅里分外刺耳。
沈佳萱打了个寒颤,怒道:“不……不可能是他!是谁在上面装神弄鬼,出来!”
话音未落,一个瓷碗陡然从楼上飞出,擦着沈佳萱的脑袋砸在她脚边,瓷片四溅。
随即,一道低沉嗓音从二楼传出:“还不快滚回来。”
“滚。”
这嗓音低沉而磁性,落在众人耳中,却是宛如来自地狱的低吟。冬日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失去温度,照在身上彻骨地寒。
沈佳萱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沈世恩更是抖如筛糠,拔腿就跑。上一回他听见这声音时,滚得不够快,被生生踩断了三根肋骨。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沈世恩开了个头,纷纷争先恐后地往外滚,只恨爹娘少生了八条腿。
哪怕沈妄瞎眼断腿,已是废人一个,仍然没有人想在这里停留多一秒。早知道这煞神醒着,打死他们也不会来这一趟!
只有柳萍,母性本能到底占了上风,拼命上来拖着女儿往外跑。脚下一崴,十公分的高跟鞋生生折断,母女俩摔了个狗吃屎。
顾笙笙杏眸圆睁,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轿车在环山大道上飞驰。来时欢声笑语,去时一片死寂。柳萍脸色很难看,原本只是想敲打敲打顾笙笙,让她彻底对沈霆琛死心,却没想到那煞神居然醒了!还有……刚才这些人方才丢下她们母女俩就跑,根本靠不住!
其他人却没像平时一样去讨好柳萍,而是各自打起了小算盘:听着沈妄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中气十足,完全不是柳萍所说的“马上就要断气”。沈妄这尊煞神天生命硬,老爷子又一直偏心他,只要一口气没断,指不定哪天就爬了起来。此人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下场……想到这,众人在齿冷之余不由得怨恨起柳萍来。
看来回去得告诉她们那口子,不要急着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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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大开,门口散落一地碎瓷片。蒙着眼的男人靠坐在床头,姿态闲适,修长指尖把玩一把汝窑瓷勺。他微微垂着头,侧脸线条深邃优美,像祭坛上无悲无喜的神祗。
顾笙笙看着他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被他一句话就吓得魂飞魄散。
至少她自己,此刻看见沈妄的感觉,只有安心。
顾笙笙软绵绵向沈妄通报道:“他们都吓跑了。保镖刚刚才回来,说是柳萍假传消息,他们走到半路察觉到不对,就赶回来了。”
沈妄冷嗤:“一群蠢材,办事不力还找借口。”
顾笙笙这会儿听沈妄骂人都觉得亲切。沈妄说得没错,要是等那些保镖回来,她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
顾笙笙眼巴巴看着沈妄,她这会儿很想要人哄一哄。
沈妄不负所望,薄唇轻启:“把垃圾收拾干净。”
“……”顾笙笙蹲在地上捡碎瓷片,一边捡一边咕哝:“都没有砸中。”
“我是个瞎子。”沈妄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顾笙笙继续絮叨,嗓音带着不自觉的委屈:“这套雨过天青色汝窑瓷,才用第一次呢,砸了就不成套了。下次要砸就砸玻璃杯,那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