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幽
爹,你的立场太不坚定了。
方奎心虚地不去看女儿的眼睛。
夫妻两个离开。
被限制的方年年无奈坐下,坐了一会儿踢走了脚下踩的炭盆,心里面因为疑惑和担心烦躁了起来,火烫烫的,不需要炭盆来加热了。
社团活动,为什么自己没有收到邀请?
她和秀秀总是一起行动的,为什么这回秀秀离开没有和自己说?
秀秀去参加活动,为什么不将具体地址告知爹娘?
往常活动最长时间也就三天,这回都五天了,她们都在做什么?
各种疑惑盘旋心中,方年年百思不得其解。
……
方奎和塔娜去了李家,晚饭时才回来,说是李家夫妻已经出发去大铭湖那儿寻找女儿。
第二天,方年年睡到自然醒的起床,起来后爹娘和大牛叔已经吃好,锅里面给她留着荠菜馅儿的蒸饺,还好不是娘亲的面饼,那就算是就着稀粥也是吃不下的。
家里面少了个人,忽然就觉得冷清了不少。
弟弟在家的时候,嫌弃他烦,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没一刻消停的,不是打了纪家的孩子,就是拉着粱壮疯跑……方年年恨不得把弟弟关在小笼子里,放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让他没法闯祸。
可是弟弟不在家了,她想得慌,不知道他在书院里吃饱穿暖了吗,不知道饭菜合口味吗,不知道衣服会自己洗吗……
“荠菜肉馅的饺子阿弟挺喜欢的。”方年年吃着饺子,还惦记着弟弟呢。
厨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方年年看过去。
看到爹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叔和李婶。
方年年赶紧吃干净口中的食物,站了起来。
方奎说:“秀丫头找到了。”
方年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方奎看了眼李家夫妻,具体的事儿还是他们自己来说吧。
方年年没有追问,只是疑惑地看着大人。
李叔搓着手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李婶脾气急,把丈夫退到一边说:“我们找到秀秀了,就在大铭湖姜家的别苑里,就他们家最喜欢种姜,最喜欢到处送姜糖,我们过去后稍微一打听就找着了。”
方年年点点头。
四个大人在桌边坐下,方年年给大家倒了茶水,温温暖暖的,正好可以化解一下李婶和李叔焦躁的心情。
握着茶杯,李婶没有喝,她说:“我们见到秀秀了,那死丫头不肯跟我们回来。不知道和谁学的,把自己弄得……弄得……”
“乌七八糟的!”李叔生气地说。
“不准这么说丫头。”李婶低声反驳,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弄得太不像样,死丫头脾气倔得很,我们不管怎么说都不肯理。说急了,直接转身走回了姜家别苑,别苑看门的不放我们进去。年年,我们来就是想请你帮忙。”
方年年说:“你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肯定帮忙。”
“去劝劝秀秀,把她带回来。我以前想着丫头性子软,又容易钻牛角尖,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讨好人,这要是嫁到别出去,还不知道被婆婆搓磨成什么样子。还不如亲上加亲的,把她嫁到舅舅家去,知根知底又是亲戚,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没想成……”
李婶紧咬牙关,她是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是忘恩负义的东西,透过他娘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说秀秀学识不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李叔拍了拍妻子的手,让她消消气,没必要再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李婶做了个深呼吸,生生把愤怒给吞了回去,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如果换做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不管不顾地把哥哥家闹得人仰马翻,把那个嫌弃女儿的臭小子弄得臭大街,在太学里面待不下去!但年纪大了,顾虑变多,竟然做不到年轻时候的爽快。
“不说这个糟心事儿,现在认清了那人的嘴脸好过真正成家了被嫌弃。这些本不应该在你一个小闺女面前说的,但婶娘觉得咱女人嫁人就要擦亮眼睛,找个合心意的。”
“和年丫头说这些做什么。”李叔拉了拉妻子的衣服。
李婶转了话锋说:“年年跟我们走一趟吧,把秀秀劝回来,她现在满脑子对自己的嫌弃,一根筋地和那些士族女郎厮混,觉得这样就可以改变自己。可是那些士族女郎能有几个好的,看不上咱这些商户女,就是把秀秀当成个乐子,在作践她。”
李婶眼眶变红,说话时带上了哭音。
“李叔李婶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方年年没有二话。
“诶诶,谢谢年年,拜托你了。”李婶握住方年年的手。
不耽误时间,李家套了两辆车,一行人往大铭湖赶过去。
大铭湖离得有些距离,赶到那边已经临近正午,他们没有在别处逗留,直接去了姜家别苑。李叔问着姜家别苑的门房,方年年掀开了车帘一角,看到李叔和人交谈着,“不知道秀秀怎么样了?”
“你劝的时候温柔些,别说过激的话,安抚秀秀不能够用激将法。”塔娜叮嘱。
方年年点头,“我知道的,我们好多年的朋友了。”
她眼中带着忧虑,有些怀疑秀秀和自己在闹矛盾,而闹矛盾的具体原因是自己不知道的。
“唉,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方年年缩了缩脑袋,明智地没有接话。
外面,李叔和门房说了几句后无功而返。
他走到两辆马车的中间,擦着额头的汗说:“门房说她们早晨就出去了,去了旁边的山里游玩,现在应该在悠然亭。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饭了就过去。”
“你和我们客气什么。”方奎的脸在塔娜和方年年母女身后出现,他说:“我家丫头带了一些吃食,我们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等找到秀秀了,安安稳稳吃饭。”
“好,好。”李叔感激地拱拱手,上了马车就让赶车的伙计往旁边的青山过去。
第59章 点茶 我是小小草民,真是长见识了。……
大铭湖边风景独美, 湖水平静,没有波澜,倒映着蓝天白云、房屋建筑, 群鸟飞过,也在湖中留下美丽倩影。
湖里面像是藏着另外一个世界,更幽静、更唯美、更纯粹, 站在高山之前、悠然亭中俯瞰,将这个世界一览眼中、尽收眼底。
湖中投放了红色锦鲤, 成群游动,它们是水中的精灵却在蓝天白云间游戏, 在亭台楼阁里穿梭。
偶尔有小石子落进水中,打破平静, 惊出层层涟漪,却更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给梦幻的色彩增加了几许真实的意味。
悠然亭四周挂起了如烟如雾的轻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亭子内铺了羊毛毡子, 毡子上放了几案,四周点着炭盆,上好的银霜炭内撒了熏香, 似沉香又似檀香的味道随着热力在空气中飘散。
几案左侧摆着茶焙笼,茶焙笼半打开着露出几方茶饼。茶焙笼旁边有茶槌、茶碾, 用过的罗合筛放在白娟布上,白娟布上散着浅浅的茶粉。再过去点是个茶釜,桌边的青花瓷大缸内山泉水只余下半缸, 茶釜内火苗跳动,将山泉水煮沸。
靠边的桌子上放着白釉海棠纹茶盏和黑釉天目盏,白釉茶盏暂时收着, 黑釉盏用了起来,有个十二三岁的仕族女郎拿着茶筅击打,使水和茶末交融,泛出茶沫。
她击打了一会儿就不高兴地扔掉了茶筅,茶盏里只有一层浅浅的白色茶沫,不成形状。
“我不玩了,真是麻烦,手腕都酸了。”
茶筅掉落在桌子上,上面沾着的茶汤溅了出来,稀稀拉拉地落在了李秀秀的披帛上,绣彩花柔光缎的披帛立刻成了大花脸。
李秀秀无措地看着弄脏的披帛,这不是她的,弄脏了也不好清洗。
女郎见了,笑着说:“没想到弄你身上了,对不起呀,回去后我赔你一条更好的。”
“姜家六娘拿出来的肯定都是好的,怕是秀秀没有衣服配披帛呢。”旁边有人掖着帕子笑。
姜六娘年纪尚小,还做不到掩盖情绪,“配套衣服也送。”
她看着李秀秀的目光带着轻蔑。
“秀秀快谢谢六娘,白得了一身漂亮衣衫。”说话的人用胳臂肘推搡着李秀秀,让她快说谢谢,心里面有些羡慕又有嫉妒,推搡的力气就大了许多。
僵硬的李秀秀一时不察,差点儿摔跤,她忙忙地借力扶住。手上扶住的不是坚硬的桌子,竟然是柔软的手臂,李秀秀赶忙松开,但动作快不过别人。
“啊!”小女孩子的尖叫声响起,紧随着是一连串的讨厌,“讨厌讨厌,你们这群什么红豆社的好讨厌,贪得无厌不说,竟然还要掐我。”
姜六娘用力推开李秀秀,提着裙子跑着,“我要告诉嫂嫂少和你们来往,真是败坏兴致,一直赖在我家不走,真讨厌。”
她在前头走着,后面两三个使女跟着,一阵风似地离开。
亭子内尴尬的沉默。
李秀秀狼狈地趴在毡子上,满头的珠钗因为摔倒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鬓发散乱。
“勾栏做派。”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秀秀猛地看过去,看到的是同为社友的几个女孩,平时都嘻嘻哈哈和蔼的面孔现在正用挑剔、轻蔑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她没有穿衣服。
“我又没有说错。”
“少说两句。”
“她能做我还不能说吗,巴结那些仕族女郎,捡她们的好东西穿,用她们的首饰,脸上画得和妖精一样。学仕族女郎的做派,只学了表面却学不到里子,弄得阴阳怪气的,东施效颦,真是丢我们红豆社的脸。”
“说这么直白干嘛,说好了悄悄和秀秀说的。”有人当和事佬。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看看刚刚,为了一身衣服摇尾乞怜的。”
李秀秀眼眶红彤彤的,她小声说:“我没有。”
“一身衣服呢,卖了能有五六十贯。”有人说风凉话。
“丢人!”
李秀秀坐了起来,她咬着下唇摘头上的发钗,毫无章法地摘着,扯到了头发,一绺一绺的发丝落在,就和她自卑的心一样,落下一道又一道裂痕。
“柳姐带着她和仕族女郎们认识,她倒好,甩开柳姐自己主动巴结,弄得柳姐难做。”
“诗诗不介意……”
“那是柳姐脾气好,不介意,还到处为她描补。”
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盈不住,吧嗒落了下来,李秀秀吸了吸鼻子,想起年年说的要坚强、要自信,她哭鼻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嘲笑。
的确应该笑话她。
她就是胆小怕事、畏头畏尾、一心想要巴结的乡下丫头,学什么都学不好,东施效颦说的就是她。
“别这么用力扯头发,扯多了该头疼了。”一只手握住了李秀秀拽着发钗的手,替李秀秀小心地解开着乱发,把发钗从打结的头发里拔|出来。
李秀秀先是震惊,随后惊喜,紧接着就羞愧地埋头,双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她要逃跑。
方年年按住李秀秀的肩膀,强迫她坐下,“还没有摘干净呢,这些钗子、簪子、珠花的是谁给你戴上的,真是没有品味。别说是你自己哦,你的品味可不是这样的。”
李秀秀垂着头,小声地说:“是姜六娘和柳如诗她们,说我戴了好看,像、像……”她羞臊地说:“说我像精致的布娃娃,比磨和乐还可爱。”
方年年点了点李秀秀的脸,心疼地发现她脸上的婴儿肥竟然清减了不少:“不打扮就是漂亮的小姑娘。”
“才不是,我不好看。”李秀秀自卑又执拗地说:“还一肚子草,什么都不会,被嫌弃,被退……”
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