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幽
大家有一些失落呢,因为酱菜做的真的很出色,辣、咸中带着甜和酸,味道复合,刺激味蕾,开放胃口,里面有好几样东西,莴笋条、缸豆、胡萝卜、宝塔菜,还有熟烂的黄豆。
真是过粥的好东西。
英娘笑着说:“小菜是英娘自己做的,上不了大雅之堂,能得客人们喜欢是英娘的福气,酱菜的造化。酱菜是不卖的,客人们喜欢,走的时候提上一坛,是咱们店的荣幸。”
方奎笑了,“真是客气了,承你们的好意。”
“应当的。”
鸡丝鱼片粥吃着好吃,小胃口的都会忍不住吃两碗,吃后还不会占肚子,让人觉得有负担。
吃完了就去休息。
开了三间房,两对夫妻各一间,方年年和李秀秀一间。看到女儿抱着一个柚子进屋,塔娜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晚上身边都放着一个柚子。
“那个柚子有什么不同?闺女抱着从汤泉那儿出来,吃饭的时候放在身边没打开吃,现在又带着回房间。”塔娜进屋后和丈夫说。
方奎没注意到那么多,“抱了个柚子?”他心思缜密,但不是心细如尘,还真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小小举动,“难不成女儿喜欢吃柚子?走的时候问问那英娘什么品种的柚子,柚子放时间长了不坏,正好冬日里吃。”
“你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女儿抱了个柚子?”
塔娜拧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里面有些什么。“注意点吧,我总觉得怪怪的。那个沈宥豫竟然是皇六子,真是惹了麻烦上身。我当初就反对留他在家,你们父女俩倒好,和我唱反调,现在好了吧。”
方奎摸了摸鼻子,“托大了,想他是个身份不俗的,没成想竟然是那位的儿子。”
“老上司的儿子,你竟然没看出来?枉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塔娜笑着说,嘲笑丈夫竟然故人之子都认不出来了,她不认识很正常,毕竟压根没记住那人长啥样。
方奎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他看着帐顶说:“仔细琢磨着,眉眼间是挺像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记住那么多,更何况儿女又不是照着父母的模子刻出来的,不认识很正常。”
“你就给自己找理由吧。”
方奎哭笑不得,惹毛妻子喽,“我开始就想着给丫头找个着落……”
“去你的,这个着落可不好。”塔娜转了个身,背向丈夫,她知道丈夫的意思,一旦他们不在了,儿女也有个强大的依靠,不至于衣食不继、颠沛流离。“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好好寻找的,最好是知根知底的,钱家就不错,可惜与那家沾得太近。”
“我的错。”方奎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总想着多找一些考虑考虑,没成想找到个不牢靠的。”
塔娜叹气,“希望平平安安的。”
“会的。”
塔娜知道这是安慰,但愿意听,“嗯。”
被方家父母认定为不牢靠的正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时间尚早,也不是睡的时候。
他干脆坐了起来,点了灯看书,但书上的字一个都没有看进眼里。
耳边仿佛有幻听,都是:我不喜欢你,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你误会了……
“够了!”沈宥豫低地呵斥。
沈其吓了一跳,赶紧站直喽。养尊处优、发号施令长大的皇子,从不缺少威严,他只是鲜少或者从来没有在方年年面前展现过,但沈其跟着他从小长大,知道主子冷着脸有多可怕。
他已经做好了去灭掉方家的准备。
第67章 柚子蜜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找个……
灯罩是本色麻布的, 织得不松不密,透光又不至于太耀眼,光线松松散散地淌出来, 有些温暖惬意的观感,适合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看书, 肯定是不可以的。
沈宥豫身前摆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什么, 他没在意,内页上写着什么, 他同样没在意。
一个时辰前和现在,翻开的书页还是那一张, 没任何区别。
手边的茶,热得变凉, 凉的又换成热的,暖壶里的水从满瓶成了半瓶, 但都没有进肚子,而是进了旁边的痰盂。
沈其想了想,不再上前换水了, 主子不喝,他换不换没有太大意义, 反而容易打扰到主子……
靠在昏暗的角落里,沈其方正大脸上一双浓眉动了三次,每一次都因主子的情绪而变化。
第一次, 主子皱眉,沈其浓眉动了动,眉下一双看起来老实的眼睛泛出了点点冷酷的凶光, 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立刻就扑到方家那儿大开杀戒。
第二次,主子眉头松开,一双紧抿的薄唇微动,仿佛是要开口做些吩咐,沈其的浓眉跟着动了动,他仿佛听见了佩剑饮血的铮声。
第三次,在一盏茶前,主子修长的眉缓缓收紧,沈其心中自有标尺,他能够明确地表示:这次皱眉比上次要紧两分,主子的唇没有抿紧,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握拢成了一个空拳,好似拳头里握着方姑娘纤细的脖子!
沈其是这么想的。
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主子寒霜着面孔,没有任何迟疑地掐着方姑娘的脖子,冷声说:你竟然辜负我一片真心。
沈其的眉头猛地收紧,主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还是知晓主子的秉性,不会因为求爱被拒,从而恼羞成怒,最后亲自杀人灭口。
灭口这种活儿,他来做。
沈其在心中磨刀,嚯嚯有声。
灯光笼罩下,沈宥豫由欲毁天灭的愤怒变成了无力不解的恼怒,由无力不解的恼怒变成了孤独无助的难过,从孤独无助的难过成了误解不爱的失望,失望的手指在膝盖上画圈圈!
圈圈一个接着一个,渐渐成为了汤泉池里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是柚子落水的哗啦水声。他心中缓缓氤氲出迷蒙雾气,雾气里有拨动汤泉的水声,他情不自禁、情难自控、“情不得已”、“情势所迫”……咳咳,就是被迫地“走近”……
“走近”后,他好像看见水中有个倩影,皮肤莹白、散发珠润光泽,头发乌黑、濡湿垂落,杏眼明亮、顾盼生辉,樱唇红润、精致小巧……
沈宥豫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感觉里面有些不自在的痒。
掩饰性地轻咳一下,沈宥豫眼睛飞快地左右看了看,好像怕会有眼睛看破他不能为外人道也的旖旎心事。
“王爷,您尽管吩咐,属下义不容辞!”沈其大喊,就差拍着胸口表忠心,一定为主子去掉一切污点。
沈宥豫,“……”
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你敢,不准伤方家分毫。”沈宥豫不悦地说:“你发什么疯,突然大声是怕左右不知道你的存在吗!”
沈其委屈,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沈宥豫犹豫着,支支吾吾着,抬手勾了勾。
沈其小跑着过去,蹲在长塌的旁边,附耳倾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其,“?”
一脑门雾水。
他试探地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跳淑女,寤寐求之。”
沈宥豫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心事,还是恨铁不成钢,抬手拍在沈其的脑门,啪一声脆响,“蠢货,是让你背诗吗!”
沈其不敢吭声,不然咧。
沈宥豫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豪情,也不怕沈其笑话(他敢!),他摇头晃脑地说:“自古以来,男女之间,倾慕相恋,是人之伦常。我不过是遵循古礼,遵守自然伦常。”
沈其不明白。
沈宥豫越说越顺畅,说了好几遍这两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其觉得王爷受刺激了。
沈宥豫心中却越来越明朗,臭丫头说不喜欢就能够阻止他喜欢吗?很显然是不行的!
臭丫头就是嘴硬,还是少女懵懂未开,不懂男女之事,等她知道他的心意,二人之事不就水到渠成了?
嘿!
他要以实际行动告知臭丫头,他之心如明月、如星辰、如山川,不变不移,天地可鉴。
沈其仰头看着主子越来越飞扬的眉眼,心中逐渐明白,他的主子要以金尊玉贵的身份主动去追求一个穷乡僻壤的乡下丫头!
古人实在是太惨了,不然沈其肯定大喊:卧|曹。
因为沈其不会,他只能默默地抱住自己,无声地骂了一句:奶奶个腿。
……
天边破晓,鸡叫三遍,早起人家已经有炊烟袅袅。汤泉馆内,各处已经开始忙碌,打扫的打扫,挑水的挑水,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为了应对陆续醒来的客人不同的需求。
锅里面闷着米饭,砂锅里熬着甜粥、咸粥、白米粥……
案板上切着菜蔬,大碗里拌着凉菜,打开酱菜缸,馥郁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潮湿的空气,酸、甜、咸、辣,四味俱全,疲怠了一夜的脾胃瞬间有被治愈的感觉,口舌生津,口水连连,胃口大开……
店家是个矮胖的男人,发面馒头似的身体裹在衣服里,像是一团面被蒸笼布包着。他细眉细眼的,蹲在厨房门口抱着一个大海碗呼啦呼啦喝着粥,就着浑家做的酱菜,他可以吃三碗粥,再来两个馒头。
“英娘,别忙活了,先吃饭。”店主人喊着。
英娘身材曼妙,身量也高,和店主一比,她就是那雕花的擀面杖。
“知道啦。”
她放下装坛的筷子,叮嘱帮工不要偷工减料,一定要装满了,还不能漏了坛数,否则客人走的时候不高兴。
帮工一一点头,这些老板娘每日都要叮嘱,听多了,手上、心里就多了本能,容不得半点儿错处。
叮嘱后,英娘走到厨房门口,丈夫殷切地搬了张小圆凳放下,待英娘坐下后,他又端来了粥,说着:“小心烫。”
“那你给我吹吹。”
店家不好意思地笑着,噘嘴吹了起来,就和白面包子上凸出来的褶子似的。
厨房里的人都看见了,不仅仅是今天,而是每一天。自从东家娶了勾栏出身的英娘,这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好,汤泉馆的生意也是一天比一天好。
岌岌可危的汤泉馆在英娘的打理下蒸蒸日上,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再也没有人背地里嘲笑东家娶了个燕馆歌楼里出来的舞女,反而羡慕万分,恨不得取而代之——娶个老婆就积攒出万贯家财,老婆还貌美如花。
听了帮工佣人们的嘀嘀咕咕,沈其抱臂靠在柱子上,够头看了眼坐在厨房门口的夫妻二人,倒是和谐。英娘能够得一心人,不擅经济的店主得到个厉害的管家婆,他们也算是般配。
“看什么呢?”沈宥豫踌躇满志地从楼上下来,就看到沈其探头探脑的。
沈其立马走过去说:“看店家夫妻。”
“哦,也想要个浑家了?放心。”沈宥豫拍拍沈其的肩膀,笑着说:“我已经让长史留意了,给你找个相配的。你也和长史说说,想要个什么样儿的,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好让长史按照你的要求来。”
沈其的方正大脸上五官窘迫地皱在一起,含糊地说:“要个漂亮的,顾家的。”
“哟。”
沈宥豫发出调侃的声音。
沈其嘿嘿笑着挠头,以前真没想过这些,现在受主子影响,他不知不觉也开始惦记了,就像是主子说的,有些东西等他成家了就懂了。
嗯,等他成家了就懂主子的“关关雎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