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幽
方年年白了沈宥豫一眼,气哼哼地说:“说什么呢!”
沈宥豫傻笑, “说以后啊。”
“谁跟你有以后。”
“你啊。”
方年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点他倒是从善如流, “闭嘴吧,再说话, 就、就、就……”
她连连说了好几个“就”,最后眼睛一转, 笑着说:“就用汤团糊住你的嘴。”
“你做的好吃。”沈宥豫认真地说。
“这家的味道也不错嘛。”
“没有你做的好吃。”
方年年脸上浮现出红晕,“知道了知道了, 你要是再说,我可就……”
“别生气。”沈宥豫有些慌忙地说。
方年年笑着说:“不生气了, 你一直这样,我就不会生气。”
“什么样子?”沈宥豫不解。
方年年抿着唇笑,送到嘴边的汤团挡住了唇角, “你自己悟吧。”
沈宥豫看着方年年的眼睛,明明双眸中有狡黠、有灵动、有羞涩, 他的嘴角慢慢弯起,点着头说:“好。”
瓦子里没有风,但心头却在荡漾, 两个人笑着看着彼此,边笑着边吃汤团,还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 世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方年年忘记了和爹娘走散的忧虑,沈宥豫忘记了陪姊妹逛街的烦恼。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个犄角摊位的小桌周围,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笑语连连,小桌里面岁月静好、青春正美……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奎和塔娜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塔娜笑着说:“我们也到处走走逛逛吧,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就我们两个。”
塔娜朝着丈夫伸出了手,挑眉看着丈夫。方奎看在眼中,好像一下子偷走了逝去的岁月,两个人回到了相识的草原,远处是帐篷篝火,身边是清水平缓、马儿低鸣,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是执拗、狼狈的红衣女孩儿,是衔草、提剑的青年将军……
女孩儿如草原上的孤狼,警惕、戒备;将军是遨游天空的鹰,轻松、掌握。
牵绊从那个时候开始,会在岁月尽头结束。
方奎握住妻子的手,笑容中有着释然,也有着无奈,“走走吧。”
夫妻二人隐入人群,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和走在街上的其他人一样。
方奎说:“臭小子怎么就遇到了年年?”
塔娜说:“你确定他没有跟着我们?”
方奎郁闷地点头,这点儿侦查,他还是有的。年纪大了,但宝刀未老,多年的经验和阅历让他可以肯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
塔娜,“那他们怎么遇上的?”
方奎不想说话,身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所图不轨的臭小子接近自己的女儿。
身为女子,在嫁人这事儿上看的就比男人通透,塔娜说:“那小子除了身世,其它都好,人品相貌与女儿般配。”
“身世最不好。”
塔娜说:“那你去那边,把女儿带回来。”
方奎不说话了。
塔娜说:“灯下黑,你不是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奎说:“高祖说的。”
塔娜,“哦哦,高祖说过最危险的电话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宥豫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抛开成见,沈宥豫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上等,人品不好不会做出为了至亲独闯空音寺禁地的事情,长得不好没法鹤立鸡群。才学上够用就好,没有考功名的压力;武艺上,从禁地里全身而退就能说明。
还有担当,有责任,有志气,还执着、不放弃。
种种行为在塔娜心中不断加码,仿佛沈宥豫一下子改头换面,从爬他们家围墙的登徒子成了骑着白马的盖世英雄!
塔娜点头,越想越满意。
方奎皱眉,心脏老难受了,沈宥豫在他心里已经从爬墙的不良青年成了行为不端的登徒浪子!
情感上告诉他,应该立刻把女儿带回来,与沈宥豫划清界限,划下深深银河,把碍事的喜鹊全关进笼子里。
理智上告诉他,沈宥豫是个不错的依靠,他有能力也有魄力为女儿遮风挡雨,端王的行事风格都印证了这一点,一旦他们计划失败、身死魂消,女儿不至于颠沛流离。
两厢权衡下来,方奎长叹一声。
老父亲的叹气。
老父亲不容易啊。
“我的女儿,不能为妾。”最终,方奎说。
塔娜郑重点头,“那是当然,我们的女儿必须拥有风光大嫁、十里红妆,是正门迎娶,有锣鼓齐鸣,有亲朋道贺。”
夫妻二人对视,有些东西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
……
吃完了汤团当然是逛街,方年年提议两个人随便走走,说不定在路上就遇见了她的爹娘。
“要不要吃点儿别的?”走了一会儿,沈宥豫忽然问。
方年年,“啊?”
她的注意力正被一家皮货店前的灯吸引,那盏灯有一人高,体态很宽大,但视觉感受上很轻盈,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吸引她的不是花灯的朦胧轻盈之感,而是上面的彩绘,好多花和蝴蝶,仔细看还是立体的。
用了剪纸工艺?
方年年心中正揣测着,就听到沈宥豫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她摸了摸肚子,刚才吃下去的汤团还没有消化呢。她的胃口小,吃了两个甜的两个咸的就吃饱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沈宥豫解决。怎么着?就一会会儿的功夫,胃里面腾出地方了?
“在你眼里,我就想着吃了?”
沈宥豫:“没有啊。”
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有点患得患失的沈宥豫,方年年噗嗤笑了,“怎么着,你变胆小了呢,之前还和我互怼的,现在不敢了?”
“没有。”沈宥豫心虚地否认。
方年年笑着说:“什么吃的?”
“江米条。”沈宥豫低下头看着方年年,柔声问:“想吃吗?”
“好呀。”方年年问着:“在哪个方向?个子高就是好,很容易就看到了远处的东西,我的视线都被挡住了。”
她忽然转头警惕地看着沈宥豫,“够了哦,不要举起我。”
沈宥豫尴尬地举着手,竟然被识破了。
“我带你去。”
方年年,“好呀。”
方年年向前走,身侧的手被抓住,她侧头抬起视线看向沈宥豫,看到一张帅气的侧脸,凌厉的棱角变得温柔,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变得高深莫测,神秘地让人想要一再探索。
她笑着看向前面,前面的道路变得开朗,有人靠过来了,都有身边的人提前挡了出去,为她清出一条坦途。
沈宥豫视线没有移动,但他能够感觉到方年年刚才看着自己,心中泛出来的喜悦和满足,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
过去的路很长,又短得可怕,竟然一会儿就到了,沈宥豫有些遗憾,如果这条路再长、再长一点就好了。
扁箩筐内堆满了裹着糖粒的江米条,看着就能够闻到甜甜的香气。
卖江米条的是祖孙三代,爷爷站在石臼边不断舂着糯米团,父亲守着油锅,孙子和奶奶一起卖着江米条。糯米混合着豆粉蒸熟,糅合成团放在石臼里不断捶打,出来的米团揉成长条、切成小段,顺势就放进了油锅里,油泡泡瞬间裹住,给米条染上金黄。炸得恰到好处的米条捞出来控油,糖粒在旁边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着与米条汇合拥抱。
“姑娘尝尝看,我们江家做江米条几代人了,我公公婆婆就开始做,现在轮到我儿子掌着锅,以后就是我孙子。”老婆婆脸上有着辛劳的皱纹,手上很干净,笑容很真诚,“几代人的老手艺,今年搬进瓦子里来卖的,以前在老柳街,去哪儿打听打听老|江江米条,街坊领居都知道的。”
送到面前的托盘里放着江米条,方年年看了眼沈宥豫,笑着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江米条脆脆的,甜香又油香,外面的糖粒咯吱咯吱,“嗯,真的很好吃。”
她看了眼沈宥豫,笑着说:“尝尝。”
沈宥豫点头,“嗯嗯。”
“六哥!”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过来。
方年年和沈宥豫同时看过去,看到三个姑娘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他们四个与沈宥豫在眉眼间都有微妙的相似,是血缘的力量。
“我三哥,六妹、七妹、八妹。”沈宥豫收起了脸上笑容的温度,变得淡淡的,充满了距离感,就像是方年年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方年年心中有些明白了,他和这些妹妹兄弟关系一般。
有了这个断定,方年年看向那四个人时,笑容也淡了不少。
三王爷看到沈宥豫,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就落在了方年年身上,他眼中闪过惊艳,随即是惊讶。他的视线不断在沈宥豫和方年年身上移动,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六弟找的姑娘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不是相貌,是感觉。
“六哥!”八公主笑着跑过来,依偎在沈宥豫的身边,看向方年年问着:“她是谁呀?”
“方姑娘。”沈宥豫说。
八公主疑惑地眨眼睛,“方姑娘?列阵侯方家的姑娘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六姐姐你认识吗?你和方家的姑娘比较熟。”
六公主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柔柔,看着方年年的目光暗藏着打量,“应该是方侯爷藏在深闺的姑娘吧,从未见过。”
第90章 香饮子 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是嘛?”八公主上前抱住沈宥豫的胳臂, 小巧玲珑的身子大半个藏在沈宥豫的身后,她俏皮地探出脑袋看着方年年,眼中是与俏皮截然不同的打量和揣测, “阿姐说是就是了,阿姐和方侯爷家熟悉。”
沈宥豫扯开八妹妹的手,还往旁边挪了一下, “身上香粉的味道太重。”
八公主委屈地揉着衣角。
沈宥豫淡淡地说:“别乱猜,方姑娘不是方侯爷家的千金, 他配不上。”
其他人眼中浮现出惊讶,八公主捂着嘴巴, 惊讶得最夸张,看方年年的神色露出点儿鄙夷, “难不成是勾栏瓦子里的……”
沈宥豫脸上出现懊恼,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方年年, 连忙补充说:“方侯爷配不上,不过一个牵马奴, 怎配上金玉。”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不仅仅是惊讶了,看向方年年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大概整个京城的仕族公卿谱系都在脑子里盘旋,试图从中选出符合要求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