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祈幽
沈宥豫说:千言万语念在心里,凝在笔尖,落在纸上就成了你的名字。
方年年不知不觉笑了,太会说了。
他说那话时,目光郑重,不是随随便便哄人开心的,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认真。
长鸣叫了一声,催促方年年快来拿信。
方年年忽然开始心跳加速,隔着一道屏风她清晰地听到了娘亲的脚步声、呼吸声,时不时的说话声……她悄悄地放下衣服,小心翼翼地穿上鞋,室内的软底鞋落在地上怎么还有声音发出来?脚步声听着好刺耳,她屏气凝神,不由地更加放轻动作,如同一只猫儿,慢慢的、轻轻的,走到了窗边,坐在凳子上。
吱嘎——
椅子发出一声。
方年年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年年,那件红色的衣服是不是在你那边?”塔娜问。
方年年心脏一阵乱跳,着急地说:“对,我叠好了,马上就弄好,别急啊。”
“你这孩子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方年年,“……没什么,怕你听不见。”
“你娘不是七老八十呢,耳朵好得很。”
方年年说:“嗯嗯,娘亲最好了。”
“你弄得怎么样了?”屏风那边传来塔娜移动的声响。
方年年赶紧说:“快好了,你别来啊,把我东西弄乱了。”
塔娜,“……”
总觉得女儿怪怪的,但因为没法留在京城看“花树”,心情变得低落,又兼之不想要大人管着,有些奇怪也正常。
塔娜没有多想,她说:“行行行,大喽,嫌弃娘烦了,你自己弄吧。”
按照往常,方年年会撒娇卖萌过去,但今天这不是形势紧张嘛,她根本就顾及不上。
一面怕娘亲突然走进来,一面伸手去拿信,手忙脚乱的,差点儿发出很大的声响。
突然有种上学的时候在自习课上看小说的感觉,担心老师突然冒出来,又舍不得小说里面金彩纷呈的剧情,手忙脚乱、心跳加速……这感觉大概就和爱情差不多。
长鸣看了一眼方年年,眼神里仿佛有着嫌弃呢。
呵,人类,就这……
它看沈宥豫是差不多的眼神。
但它不会说话啊,就少了很多打……
方年年终于抽出了信,打开一看,莞尔笑了,终于不是满纸面的名字,上面写着——晚上我来接你,去看花树。我给你寻摸到了一身衣服,到时候你可以假扮成我的长随。我要来了点燃花棒的活儿,届时,你来点。
方年年小小的惊讶出声,这么好的事儿!
旋即变得失落。
这么好的事儿,她没办法做了。
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而复杂。
沈宥豫肯定付出了一些什么才讨来了点燃“花棒”的活儿,精心准备着,就为了晚上带她出去玩。
要让他失望了……
“你等等。”方年年强颜欢笑。
长鸣歪着头看方年年,不懂人类的感情。
笔墨在外间,她不好过去拿,出去拿肯定要被娘亲问起做什么。视线扫过梳妆台,她有了主意,走过去拿了螺黛,用小刀轻轻地削了两下,螺黛变得尖细了。
信纸翻转,方年年拿着螺黛准备在上面写字。
螺黛在纸上落下一个黑点,半天没有写出一个字。
方年年叹口气,认真写下: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折叠好了,方年年塞回信筒里,对着长鸣悄声说:“走吧,长鸣。”
长鸣打开翅膀,飞走了。
方年年落寞地转身,看到站在屏风旁边的阿娘也没有觉得吓一跳,提不起什么兴致,但还是要笑一笑的,“娘,我收拾好了,可以出发啦。”
第96章 大白菜炖粉条子 出城要检查不怕了,大……
隔着一道屏风, 又不是隔着一堵墙。
屏风是上下镂空雕花、中间仕女彩绘的刺绣屏风,挡不住多少视线,也隔绝不了多少声音。
女儿蹑手蹑脚地走路时塔娜就注意到了, 但没有出声,也没有盯着女儿一直看,她还是做她的。
不经意的视线扫过, 塔娜看到女儿窝在圈椅上,笑容甜净可爱, 柔柔的,暖暖的, 就像是窗外流泄进来的冬日暖阳,是甜甜的淡橙色。
但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嘴角, 犹如乌云遮住了太阳,世界一下子成了铅灰色, 塔娜看着都觉得难过了。
塔娜走过去,没有抱住女儿, 只是很寻常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她说:“京城形势有变,我们留在这里不安全。”
方年年点头, “我知道的。”
塔娜想说“等以后……”以后什么样子谁知道呢,虚无缥缈的未来就和苍白空洞的过去一样, 许诺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轻轻地笑了笑,“东西收拾好了吗?”
方年年说:“当然啦,你看, 都在箱笼里了。”
“还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塔娜莞尔,“臭丫头, 也就嘴巴甜。”
方年年,“哦,我就没有其它优点了啊。”
“没有了!”
塔娜看到了梳妆台上的东西,无奈地说:“你还说收拾好了,那边呢,螺黛都没有收起来,那可是波斯来的,市面上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方年年,“……你听我解释,那就是意外。”
捂脸,听起来就像是渣男说的。
“快收拾,午饭钱赶回家。”
塔娜说。
“得了,我的娘亲。”
方年年把自己抑郁的情绪收拾收拾,整装出发又是一条好汉。
小二藏着把箱笼放上车,一家三口上车后,由着雇来的车夫驾车往城门口去。街上人头攒动,行人络绎不绝,随处可见的彩缎扎成的花,在风中微微摇曳,连带着空气都是节庆热闹的味道。
方年年仔细看了,发现那些彩缎扎的花竟然不是全新的,看起来就是用了有几年的陈货,还能够看到破损的地方用针线缝补的痕迹。
真是节省!
不全是铺张浪费吧。
方年年看了热闹,方奎看到了戒严。
也许有人会认为五步一人、十步一岗,是为了应对千元节的热闹,但方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这是一个经历过行军打仗之人的直觉。
现下京城,作祟的魑魅魍魉应该都各有归处了吧,说不定刑部的大牢都填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方奎弯了弯嘴角,微带嘲讽。
临到城门口发现,进出城需要检查。
人看脸,车看厢,货物开柜,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车厢内的一家三口看了看彼此,从中感受到了沉重。
方年年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现在怎么办?”
“别紧张,放轻松。”方奎轻说。
塔娜淡淡地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做错事的是我们吗?”
刺杀不好明说。
“你越是表现的不对劲,就越是容易被人注意。”
方年年做了个深呼吸,“呼呼呼,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控制不住发抖啊。”
拳头捏紧了放在胸口,隔着布料能够感觉到心脏的咚咚咚,真是紧张刺激。
“你爹娘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塔娜用空心拳捣了一下女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给我放平常心,别大惊小怪的,以后要面对的大小场面多着呢,要每一次都这么紧张,身体还要不要了?我感觉你在哆嗦。”
“何止啊……”方年年捂着腮帮子,她牙关都在咔哒咔哒。
她刚才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看到马车是一辆挨着一辆排查过去,箱笼都不放过,人是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还有官差询问姓名、来历、出京何事等等,因为排查的仔细,城门口的四排队伍走的很慢,宽阔的街道上已经堆积了太多的人和车马。等候的人不耐烦地抱怨,目光触及到街边站立的厢兵,眼神立刻就瑟缩地转移,叫喊的气焰断崖式地熄灭,就怕惹祸上身。
越是临近城门口,站着的厢兵就越是多,他们有人身着皮甲、有人身着布甲,肩头、胸前、腰间等等还有铁甲护身,观他们整装待发的模样,不是普通的城防军,应该是戍卫京城的两营军人。
不知道是来自于青山脚下的东大营,还是驻扎水边的西大营。
据说东西两营的军人抽调来自戍边的军人,与蛮夷胡人倭寇实打实的干过仗,是真正见过血的骁勇战士。
他们的目光,不说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吧,亦能够震慑住宵小之辈。
有他们沿街站着,普通百姓哪里敢冒头了,纷纷缩起了脑袋,当起了鹌鹑。
时不时有人被从队伍里带走,伴随几声叫喊,要是吵闹反抗的厉害,叫声往往戛然而止……
方奎坐在窗边挑开车帘看穿窗外,目光幽深。
看着如此的爹爹,方年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北军中运筹帷幄、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本应该翱翔在更广阔的舞台,用自己所学为大齐开疆拓土,为自己、为小家建功立业……但一切显赫声名都停留在了十六年前,随着定国公的“离世”画上了句点。
爹爹后悔过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想念当年的拼搏?
方年年总觉得爹爹是属于战场、庙堂,而不是小小的乡间茶馆里,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千篇一律的生活。
大概爹娘晚间夜话的时候会说起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