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三姑娘。”
陶渺抬眸,便见闻朗倚在二楼木栏之上唤她,陶渺掀开帷帽一角,露出小半张脸来,冲他嫣然一笑。
面对那张若隐若现的娇媚容颜,闻朗看愣了神,许久才小跑着自台阶上下来,“三姑娘是来寻九公主的吗?今日九公主没来。”
陶渺摇摇头,自青竹手中接过食盒,“今日熙渺是特意来找世子你的。前几日灯会熙渺冒失走丢,让世子担心了,故做了些小点心,想同世子道歉。”
“那日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说陶渺是为了自己而来,闻朗面上的喜色不掩,可看到四下纷纷聚拢过来的目光,他低咳一声道:“三姑娘,此处不宜谈话,不如我们去楼上的厢房吧。”
闻朗引着陶渺上了楼,在厢房落座。
陶渺从食盒中取出几盘精致的点心,“这都是熙渺跟着家中大厨学的,第一次做,也不知好不好吃,世子且尝尝。”
闻朗拈了一块杏仁酥,赞赏地点点头,“很好吃,三姑娘的手艺都不输宫中御厨。”
说罢,又捏起一块塞进口中。
陶渺看着他这副捧场的样子,眸色微深,她自然不止是来送点心的,除了送点心之外,此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世子可还记得,棋赛那日,太后娘娘赏了我一块玉佩。”
闻朗思忖了半晌,点点头,“我记得那块玉佩似乎是我祖母送给太后娘娘的,三姑娘缘何问这个?”
陶渺微微垂眸:“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那么贵重的一块玉佩在我手上,便不免有些好奇,送给太后娘娘这块玉佩的老安国公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闻朗闻言歉意地一笑:“我也想告诉三姑娘,可我出生时,祖母已不在人世了,我未曾见过她。”
陶渺有些诧异,闻朗如今也有十七八了,老安国公夫人竟这么早便去了嘛。
似乎看出陶渺的疑惑,闻朗解释道:“听说我祖母当年是因为我姑母的事郁郁而终的。”
“你姑母?”陶渺见闻朗终于谈到此处,心下激动,却佯作不知,“可熙渺不曾听说,安国公还有姊妹啊?”
“三姑娘不知道也很正常,因我那姑母在四岁时便走失了。”闻朗叹道,“我祖母正是因为此事,伤心不止,后缠绵病榻,不过两年便撒手人寰。”
四岁时走失......
倒是与秋娘告诉她的,陶茗儿被拐时的年岁一般无二。
“那世子的姑母便一直没寻回来吗?”陶渺试探道,“难道就一点消息也无。”
闻朗摇头,“想是当年我姑母年岁小,记不住事儿,才会找不见回家的路。我祖父祖母,甚至我父亲到如今都还在寻找,确实也曾有过几人来安国公府认亲,可惜都只是贪图富贵,意欲冒名顶替之徒。”
陶渺沉吟半晌,一双美眸暗自转了转,又道:“上回,我与世子偶然在府上遇见,后听您家奴婢说,那里便是您姑母住的地方,可您缘何在那儿?”
闻朗没有犹豫和怀疑,对陶渺可谓知无不言,“那时临近我祖母的祭日,每年祖母祭日,我父亲便会取出姑母的物件,请大师做法,虽说姑母如今不知生死,下落不明,可我父亲也怕姑母在哪儿丢了性命,成了孤魂野鬼,没了归处。”
听到闻朗话中的“丢了性命”和“孤魂野鬼”,又想起陶茗儿的遭际,陶渺只觉心仿佛被针猛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虽说她知道陶茗儿去世的事,但她并不知陶茗儿到底被埋在了何处,也不知每年她的忌日有没有人去叩拜。
闻朗见陶渺突然愣起了神儿,唤了她一声:“三姑娘,你怎么了?”
陶渺只淡淡而笑,旋即问出了她今日来见闻朗最想问的问题,“难怪我那日在那屋里的圆桌上看到那么多小物件,我记得其中还有一支别致的桃花木簪呢,那也是您姑母留下的?”
“那是我祖母生前特意用一截宁山寺后山上的桃木,请匠人为我姑母做的,说是能保平安。”闻朗回忆道,“听说当时为了谋个成双的好兆头,还特意做了两支。”
陶渺的心猛然一颤,不由得提声道:“两支?”
她这般激动的反应,落在闻朗眼中难免有些奇怪,见闻朗疑惑的模样,陶渺清咳一声,“可我当时只看到一支,还有一支莫不是丢了?”
“并非丢了,我姑母走失的时候正带着那支桃花簪。”
陶渺垂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攥,一时间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可面上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
“原是如此......”
她没再继续往下问,只与闻朗攀扯了些旁的,不过离开时,看向闻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切。
按闻朗的话推断,若不出意外,陶茗儿应当是老安国公府丢失了三十余年的女儿,那安国公便是她舅舅,闻朗则是她的表兄。
但一切到底还是她的推测,纵然她手上有一支桃花簪,可贸贸然跑到安国公面前,自称是他妹妹的女儿,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虽说以太后上回在御花园中的说辞,她应当与老安国公夫人生得有几分相像,但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饶是太后看到她这张脸,也丝毫没联想到她或许与安国公府当年走失的姑娘有联系。
安国公亦然。
妹妹还不曾寻着,就先冒出个自称是他甥女的人,终究有那么一些离谱,毕竟从前是出现过欲冒名顶替的。而且若她不是,那可就闹了个大乌龙。
陶渺倚在车壁上,思忖了半晌,暗暗下了决定。
与其她自己找到安国公府去,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费神地证明自己的身份,不如让安国公府的人寻着线索亲自来找她。
回到沁园后,陶渺斟酌再三,修书一封,偷偷唤来青竹,嘱咐道。
“青竹,你避开旁人,将这封信寄给云州天香楼的秋娘。”
第50章 作画 云峥,你认识平阳侯吗?
“是, 姑娘。”
自打做了陶渺的婢女,青竹便发誓要全心全意伺候好主子,何况陶渺素来对她好, 从不轻易打骂,还常赏赐好的吃食,她尤其心存感激。
故并未问陶渺缘由, 青竹只将信藏入怀中,退下了。
陶渺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和田玉镯, 兀自捉摸着,从信送至云州, 再到秋娘受邀到达京城,中间应当还有些时日, 她得尽力从林家探得一些关于陶茗儿的消息。
不过在这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便是完成事关她性命的系统任务。
陶渺托林尧院中的总管沈昭寻来几十幅水墨画,都是些简单的山水动物, 陶渺从中挑了一副,画的是两只兔子在草丛中嬉戏的场景,构图简单明朗, 似乎并不难临摹。
准备好画笔和颜料,陶渺坐在那张檀香木桌案前, 盯着那画细细观察了半晌,颇有自信。
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照着描又有何难的, 这不和当初对着字帖描画一样,更何况如今她自己也养了一阵儿的兔子了,日日观察戏玩, 还怕画不好。
她自信满满地下了笔,深深浅浅地描画着,不过小半个时辰陶渺平生第一幅画作便出炉了。
恰逢琳琅打帘从外头进来,陶渺忙招手让她上前,“琳琅,你瞧瞧,你家姑娘我画得可还好。”
琳琅凝眉盯着那画看了半晌,艰难地夸赞道:“姑娘,你这两只小狗画得......可真好!”
“小狗?”
“这可不是小狗,琳琅你看差了吧。”青竹也凑过来,陶渺正想赞同她的话,却听青竹又道,“这分明是两只猫儿,你瞧那两只尖尖的耳。”
琳琅不服,登时同青竹争执起来,“什么呀,分明就是狗。”
“是猫。”
“不对,是狗。”
“是猫”
“够了。”陶渺无奈地喝了一声,拿起桌案一角的原画,在她们面前抖开,“你们瞧瞧这上头画的是什么?”
“兔子啊。”两人齐声回答。
陶渺又展开她自己画得那副,“这幅临摹得难道不像吗?”
青竹和琳琅对视一眼,意识到什么,面露尴尬,默默将双眼撇向一边,陶渺不悦地瘪瘪嘴,仍是不死心道:“难道就一点像的地方也没有吗?”
青竹沉吟半晌,踯躅着在画的角落指了指:“那倒也不是,至少姑娘这草画得倒是挺像的......”
“......那是蝴蝶。”
一瞬间,陶渺仿佛听见系统忍不住在她耳边笑了一声。
陶渺揣着一肚子气,只得继续默默努力,然描了十余幅仍不得其法,问青竹和琳琅,两人也只会用勉强的表情委婉地告诉她,不可。
陶渺欲哭无泪,还求助了萧夫人,然萧夫人只擅诗书,对丹青实在少有研究。陶渺惆怅了一日,忽得想起一人来,双眸暗自转了转,唇角微扬,露出几分愉悦的笑。
翌日一早,陶渺便带着青竹动身去了京城南面的怜音琴馆。
光看这琴馆的门面,陶渺便知这是个雅致的地方,未踏进门,便听悠扬婉转的琴声从里头传出来。
陶渺让青竹候在外头,自己一人进去,只见琴馆的墙上挂着十几张上好的古琴,在外间环顾一圈,透过晶莹剔透的珠帘,依稀可见内间里,一位身着竹青长袍的儒雅公子,正俯首弹奏,手边的紫金炉里飘出袅袅的香烟。
“姑娘是来买琴的还是来学琴的?”柜台前的伙计招呼道。
陶渺摇摇头:“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这店的主人是不是一位姓云的公子?”
“姓云的公子?”伙计一脸莫名,“姑娘难道不知晓,这间铺子为平阳侯所有。”
平阳侯?
陶渺懵了懵,可她清晰地记得,当初韩奕言正是让她来此处寻他的。
“何事?”
内间琴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那公子掀开珠帘走出来问询,伙计答:“掌柜的,这位姑娘说是来我们这儿寻一个姓云的公子。”
被称为掌柜的俊朗公子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对着陶渺笑道:“姑娘是来寻一个叫云峥的人吧?”
陶渺见此人认得,忙点头道:“云峥同我说过,若有事,便来这琴馆寻他。”
“在下骆云秋,是这琴馆的掌柜,姑娘先进里间坐一会儿吧,在下这就派人通知平......云兄。”
“多谢掌柜。”陶渺微微颔首。
骆云秋领着陶渺在里间落座,待伙计上了茶,才同陶渺告了一声,阔步出了琴馆。
陶渺百无聊赖地喝了一盏茶,便在内间闲走,瞥见那架子上的古琴,不免有些心痒痒,于是便学着方才骆云秋弹琴时的手势,将十指搭在那古琴之上,指尖轻轻一勾。
琴弦拨动,嘶哑粗涩的弦音炸响,绵长刺耳的尾调在屋内盘旋不止。
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旋即响起,陶渺闻声看去,便见韩奕言正立在门边蹙眉凝视着她。
陶渺不由得窘迫地红了双颊,支支吾吾道:“我,我又不曾学过。”
韩奕言暗暗呼了口气,收到骆云秋的通报,本以为陶渺突然来寻他,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没曾想惴着一颗心快马从兵部赶到这儿,却只看到她优哉游哉地在弹琴。
“今日来寻我是为了学琴?”他沉声问道。
“那倒不是。”陶渺拿起搁在椅上的画卷,声若蚊呐,“是来找你学画的。”
韩奕言常年习武,故她那嘟囔声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瞧着陶渺这幅羞赧扭捏的样子,他眉眼舒展,缓步上前,伸手道:“你画的,给我看看?”
陶渺迟疑了半晌,才狠下心递了过去,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韩奕言看完画后的反应。
“这是......”韩奕言看着上头深浅不明的墨团,大胆地猜测道,“狐狸?”
陶渺眼尾一垂,丧气地鼓着两腮,都不知是该伤心还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