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韩奕言静静听在耳中,眸色漆黑如墨,深邃如山中幽潭。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他定定道,“首先,我不会娶林熙毓,其次,若有人乱嚼舌根,在传到她耳中前,就会被我拔了舌头。”
最后,若她在林府过得不好,他不会永远让她呆在那里。
说此话时,韩奕言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顾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厢,林府。
林熙毓自宫中抄经回来,便见戚氏院中的两个婢女正托着东西往东南向走。
“到哪儿去?”林熙毓喊住她们。
“见过四姑娘。”两个婢女福了福身,“奴婢们奉大夫人的命令去给三姑娘送东西。”
林熙毓扫过托盘上的物件,秀眉微颦,上头的无论是衣裙还是珠宝配饰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她母亲为何要将这么好的东西送去,她分明十分厌恶陶渺,该是想尽办法磋磨刁难她才对。
“要将这些送去做甚,三姑娘那里难道没有吗?”
其中一个奴婢答:“听说这是大夫人特意为三姑娘的笄礼准备的,大夫人还要将二夫人,三夫人他们请来,说要为三姑娘举办一个热闹体面的笄礼呢。”
将二房、三房都请来?
同为庶女,她二姐姐当年及笄也没有这样的排场,只是在三两个人的见证下,由林老夫人亲自授簪罢了。
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她陶渺区区一个庶女,还是外室所出,血脉卑贱,一个笄礼竟也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是打了她这个嫡女的脸。
林熙毓愤愤地盯着托盘上的物件,实在想不明白戚氏的用意,难道她想让她在棋赛丢脸之后再一次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嘛!
两个婢子远去后,林熙毓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四姑娘。”采音低低唤了她一声。
林熙毓倏然反应过来,她拽住采音的手臂,低声在她耳畔道:“采音,这几日派人盯紧沁园那厢,看看那人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四姑娘的意思是……”采音道。
林熙毓轻哼了一声,“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第54章 上门 说是来找安国公府的姑娘,您的妹……
方才过了立夏, 这天儿便闷热起来,连带着虫蚁都跟着嚣张。
只因琳琅夜间没捂牢床帐,翌日晨起, 陶渺本净白修长的后颈便被咬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小红包。
青竹心疼地给陶渺涂着药膏,口中还在不停地责怪琳琅,说着说着便提起要做香囊来。因陶渺极不喜焚香, 故屋中也不好燃驱蚊的香料,但在床头挂个小香囊驱散虫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陶渺登时兴奋地同意, 离开小别村后,她已许久不曾做绣活了, 虽从前也靠着做些绣活养活自己和卧病在床的孙玖娘,可后来粗重的活计干多了, 手愈发粗糙笨拙起来。
可托系统的福,如今她的手变得柔嫩白皙, 再也不必担心一碰着柔软娇贵的布料便勾丝损坏。
青竹和琳琅麻利地从沁园的库房里取了些素雅的绸缎料子,剪成块夹在绣绷上, 又在纸上描了好几个花样子,递给陶渺挑选。
陶渺略略翻了翻,见多是些适合女子的娇艳花样儿, 不由得抿了抿唇道:“可有些别的不一样的?”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琳琅问。
“就是那种......那种......”陶渺迟疑道,“适合男子的图样......”
“适合男子的图样!”琳琅诧异了一瞬, 忽而笑着调侃道,“姑娘需要这样的图样做什么?难不成是做给世子的?”
“胡说什么。”青竹在琳琅肩上拍了一下,替陶渺解围, “咱家姑娘定是想做给老爷的吧。”
陶渺勾唇轻轻一笑,不说话。
琳琅揉了揉被打疼的肩,撇了撇嘴道:“若是适合男子的图样, 姑娘不如就做如意云纹吧,那样子虽普遍,可寓意却是顶好的。”
如意云纹?
陶渺思忖片刻,寓意做何事都能如愿以偿,云峥大抵是会喜欢的吧。
“好,那就如意云纹吧。”陶渺点点头,“你那儿可有花样子?”
琳琅放在手中的绣绷,“奴婢房中倒是有,还有好几种不一样的呢,这就去给姑娘拿来。”
她站起身,方走出屋外,便猝不及防与一人撞在一块儿。
琳琅努力稳住身子,抬眸看去,见是沁园的一个小婢女,不过这个小婢女是庭院中洒扫的,也不知是何缘故站在了门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你在这儿做什么?”琳琅没好气道。
小婢女吞吞吐吐,心虚地不敢抬头:“我......我......”
琳琅见此,低喝道:“是不是又偷懒了,还不快回去干活。”
“是,琳琅姐姐。”小婢女呼了口气,又斜眸暗暗往屋内望了一眼,才步履匆匆地离开。
几个月不做绣活,陶渺这手艺着实是生疏了不少,教针扎了好几回后,才渐渐找回了以往的做女红的感觉。
这日,她正捧着绣了一半的香囊细细检查有何瑕疵,便见青竹轻手轻脚地打帘进来,俯身在她耳畔道:“姑娘,刚刚天香楼的秋娘托人给奴婢带消息,说是她今早已到京城了。”
这么快!
陶渺震惊地放下手中的绣绷,急急起身,命青竹自内间取了帷帽,旋即召来马车去了秋娘下榻的客栈。
自云州一别,两人已有一月有余不曾相见了。
“秋姨。”看到秋娘的一刻,陶渺颇有些感慨,她甚至能从秋娘的脸上看出她日夜赶路的疲惫,“您......”
“接到你的信后,我将天香楼的事务简单交代了一番,便紧赶慢赶往京城来了。”秋娘牵起她的手,在桌前坐下,双眉微蹙,神色忽得变得严肃起来,“你信中所说,你母亲的死另有蹊跷是真的吗?”
陶渺点头,倒也不瞒,将林尧的真实身份,及他当年并未接到陶茗儿,和容姨娘说的那些一一同秋娘讲了。
秋娘凝神思索了半晌,“所以你怀疑有人做了手脚,欺骗茗儿将她带到了京城,并囚禁在京城的一座偏僻院落里,还造成她不告而别的假象?”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手上没有丝毫证据。”陶渺沉重道,“我总觉得我娘当年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为何您的说辞,我父亲的说辞,及容姨娘的说辞会有那么多冲突和令人奇怪的地方呢......”
秋娘问道:“你想要怎么做?你既请我来定是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吧。”
“我......”
望着秋娘那双澄澈的眼睛,陶渺反有些不好说出口了,秋娘对陶茗儿的姐妹情谊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不然也不会仅仅因一封信而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到的我定然帮,毕竟当年在天香楼的时候,我被老鸨刁难,要不是你娘庇佑了我数次,只怕我早已被强卖给一个地痞做妾。”秋娘回忆往昔,轻叹道,“如今人不明不白地没了,我也不愿茗儿就这么死不瞑目。”
陶渺微微垂眸,沉默半晌,才道:“秋姨,你能否帮我去一趟安国公府。”
翌日,天高日清,万里无云,安国公府的两个门房正坐在椅上唠嗑,便见一妇人自东边行来,上来便问:“两个小哥,可否向你们家姑娘通报一声,说是从云州来的秋娘要见她。”
门房将秋娘上下打量了一遍,三十好几的模样,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还显出几分妖媚来,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姑娘?”其中一个门房不屑地笑了一声,“大娘,您怕是来错地方了吧,谁人不知当今安国公膝下唯有一子,哪来的姑娘。”
秋娘瞪了他一眼:“我说的可不是安国公的女儿,安国公不是有个妹妹吗?我找的是她!”
两门房对视一眼,顿时笑得更响了,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怕不是在做梦吧,咱们国公爷的妹妹早就在三十多年就没了,怕不又是个胆大包天前来冒认的!”
“没了!”秋娘张大嘴,诧异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她十多年前不是回来认亲了吗?怎么会没了,你们在骗我对不对!给我把她叫出来,或者告诉我她如今嫁到哪儿去了!”
“哪里来的疯子!”
两门房正欲将她轰出去,便见秋娘插着腰喊得愈发肆意大声起来,真跟街上的泼妇似的,“老娘知道了,如今陶茗儿富贵了,就故意将我给忘了是不是,不想我给她丢人是不是。茗儿,你给老娘出来,别以为你如今做回了安国公府的姑娘,就能瞧不起我......”
秋娘这番吵吵嚷嚷,引来四下各异的目光,恰逢安国公乘着马车从外头回来,见侧门边围满了人,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其中一门房慌忙跑上前,禀道:“国公爷,来了个疯子,说是来找安国公府的姑娘,您的妹妹,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
听到是来寻闻清蔓的,安国公眉心微蹙,略一思索道:“将那人领进花厅去,本爵亲自问话。”
秋娘还在叫嚷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一中年男子,气质卓然,矜贵威仪,便知是安国公了,陶渺说得果然没错,安国公每日必会在此时回府。
安国公进去后没多久,那门房又颠颠地跑回来,趾高气昂地对着秋娘道:“别嚷了,我们国公爷发话了,进去吧。”
那人将秋娘领进安国公府的花厅,不多时,便见外头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安国公带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进来,想是安国公夫人乔氏。
甫一在上头坐定,便听安国公道:“听说你来寻安国公府的姑娘,也就是本爵妹妹的。”
秋娘恭敬地施了个礼道:“是,我与国公爷的妹妹曾是挚友,当年她离开云州前往京城时,也曾说过将来我可来寻她。”
安国公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秋娘,先前不乏有冒充闻清蔓的人,可眼前之人居然说她认识闻清蔓,而且是来找闻清蔓的。
不免令人匪夷所思。
“那你可知,本爵的妹妹根本没找回来!”安国公的话语中怒气不掩。
秋娘忍不住颤了颤,但随意狐疑地皱起了眉,口中喃喃:“不可能啊,茗儿当年确实说她是安国公府走失了的姑娘......”
她仍不死心道:“敢问安国公,十五年前,可曾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带着信物找上安国公府?”
“十五年前......”乔氏回忆了半晌,忽得双眸微睁,看向安国公道,“老爷,十五年前,确实有一个,不过......那个后来证实是假的。”
安国公沉吟了半晌,倒没立刻将当年冒充的人和秋娘口中的人混为一谈,出于谨慎,他又问了一句:“你方才提到信物,你那友人手中拿的是何信物?”
“这个......”秋娘作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好像是一支簪子,打她被人拐来,便始终带在身上。”
听闻簪子儿子,安国公的心猛然一提,急急询问:“什么样的簪子,你可还有印象?”
秋娘答:“好像是......一支木簪,上头刻着几朵桃花......”
安国公哗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手臂磕动桌角,其上的茶盏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还有呢,你还知道你那友人的什么事?”
“都过去十五年了,许多事都忘了......”秋娘顿了顿道,“我就记得,茗儿是四五岁时被拐子拐了,然后一路辗转卖进天香楼的,后来她遇着个行商的公子,被他接进京城去,临走前告诉我,她想起自己的身世了,想起自己是安国公府的姑娘,说是到了京城要来认亲的......”
“可还有其他的?”安国公继续逼问。
秋娘摇摇头,“我只记得这些了,毕竟我与茗儿已十五年未见,想来她的孩子如今也该快十五岁了吧。”
秋娘双眸暗自转了转,又道:“国公爷,茗儿当年真没来认亲吗?我瞧着她与你生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安国公倏然看向她,“你还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可能画出来?”
“这......”秋娘勉强道,“原本我手上是有一副茗儿的画像的,前两年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画功虽不好,可那副画到底看了数百遍,也能将将描出个六七分像吧。”
安国公闻言抬手召家仆进来,示意道:“准备笔墨纸张,带她下去作画。”
秋娘被带下去后,乔氏看着愁眉不展的安国公道:“老爷,这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清蔓失踪那么多年了,还能找得回来吗?”
安国公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瞧着方才那女人说话的样子并不像是扯谎,毕竟前头企图冒名顶替的几人都说不出桃花簪的事,只有她口中那人......可若真如她所说,为何清蔓当年没有拿着簪子来认亲呢?”
安国公负手在花厅中踱了几步,喃喃道,“云州,天香楼......看来还是得派人好好查一查她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