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夭野
这时,温知著有点后悔,今日为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 穿得有点不方便。说是不方便吧,走这山间小道倒也无妨,宝枝在下头等她, 她自上来看看,结果遇见了萧兴运。
两人顺着小路慢悠悠往上走,萧兴运走在前头,温知著拉着树枝一头跟在后头。
因着树叶密集,虽是接近晌午,山间一点不热,反而沁着几分清爽和凉意,偶有清风袭来,挟着意外的芬芳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两人行在山间小路,各看各的风景,彼此间的呼吸交错,落入静谧祥和的山林中,渐渐与之相融,不突兀不违和,也不觉得局促难捱,有种难言的自在闲适。
“温老板,等等。这儿有个好东西。”
突然,萧兴运站定,请她拿着树枝,而他自去了一旁。温知著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旁边的枝子上挂着一串串果子,萧兴运便是去摘那果子的。
果子长得很好,一个个圆润饱满,外皮是深深的紫红色,再有绿叶相衬,有的外面似还覆了层类似的霜白。萧兴运摘了一串果子,取出帕子将它们一个个擦干净,随手递了一个给温知著。
“温老板,尝尝吗?这是山上常有的野李子,我还道如今时候过了不得吃,没想便遇着了。”
“野李子?”
温知著有些稀罕。
这种山中野果子,她还是头回见。她摩挲着那颗李子,其外皮光滑细腻,似能感觉到其内里肉质的弹润。
“嗯,我得闲的时候,总爱在山里逛逛。从春天到冬天,几乎每季都来。”
萧兴运说道。
“像这时候,我们来得已算晚了。春天的时候,白色、粉色小蔷薇花开了遍地,不光花好看,它们那刚抽出的嫩芽最好吃。折上几枝,去刺剥皮,一口一段,是真甜!”
温知著若有所思:“我好像小时候也这样吃过,不过不是在山里。”
“原来温老板也吃过啊。你先尝尝李子,看合不合口味,这会儿应是长熟了,少酸多甜。”
“好。”
牙齿一咬,似能听见果皮应声而裂。丰润而酸甜的汁水瞬时迸溅,口中立时盈满果香与馨甜滋味。几乎没怎么费力,温知著吃完一个李子,旁边的萧兴运见她不嫌弃,又多擦了几个递过去。
“谢谢萧老板。”
温知著接过果子,一手拿着,一手慢悠悠吃着,偶尔动两步,四处看看。
“可否请萧老板再讲讲山里,老实说我还头回这般,着实有些新奇。”
温知著只记得前世小时候在农村住在一段时间,去地里捡过麦子玉米,也去挖过花生红薯,但家乡没有山,无缘去山中淘宝。
这一听,就觉得很有趣。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喜欢听,我就多讲讲。”
“像在春天,除了吃野蔷薇,还有开了满山的映山红,随处可见,自可摘了直接吃,清清甜甜的;还有那种毛毛尖儿,也是从草上摘掉的,把最嫩的那头摘下来,拨开是细而密的白色小绒尖,吃到嘴里嚼一嚼,甜甜的;小时候还会去挖甜甜根儿,那根儿一节节的,洗干净了吃,又脆又甜。”
“不过,山上最常见的,还是各种苺果,有大红的、有白色的,不同时间熟儿,就这方唱罢那方登场似的,吃不尽,酸酸甜甜的。除了苺果,就是各种桑葚,从红桑葚到马桑果再到紫桑葚,四五月份的时候最多。”
萧兴运转过头,笑看着温知著:“温老板知道鸢尾花吧?”
看着温知著点头,他方道:“鸢尾花的叶子能做酱,和大黄豆在一起就是种豉味。”
温知著:“豆豉?”
“好像这么叫,也挺合适。”
萧兴运指着不远的一棵树,“温老板你看,这就是构皮树。”
“构皮树春天结果,是浆子果,红彤彤的一个酸甜可口;它的叶子能用来做酱,树皮可以搓绳用。再看这个是桦树。桦树开的花花,能凉拌了吃,一条一条的,软韧又香甜。”
“温老板等等,这有几个野桃子,我摘了来尝尝。”
“好。”
萧兴运速度很快,一会儿去而复返,用衣服兜了几个桃子。这回,他没用帕子擦,而是用帕子擦了擦小刀,再用刀把桃子皮一圈圈削好后送到温知著面前。
“桃子有毛,吃了嘴里会不舒服。温老板现在可尝尝了。”
“好。”
野桃子比宫里供的那些小很多,吃起来又硬又脆又甜,口感还蛮不错。温知著一个桃子吃完,萧兴运又递给她几个长得不是很好看、表皮褐色的果实。
“萧老板,这是什么?”
“温老板,您看它的样子,像什么?”
温知著试探着说出猜测,猜了几个都不对,便不想再猜。萧兴运顺势给出答案,“你看它说直不直,弯又未十分弯,是以人多称它为拐枣。”
温知著恍然大悟。
她拿着几个拐枣翻来覆去看,感慨道:“这么一看,名字倒是挺形象的。”
萧兴运自拿了个拐枣,吃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充满诱惑。温知著本觉着自己吃不下了,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两个拐枣。
拐枣多汁又香甜,是与野桃子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这番下来,萧兴运又介绍了些山里的果子、野菜,皆是山中自然长的,到了季节大家上山便能采摘,品尝大自然的味道。
萧兴运对山中情形如数家珍,温知著不免好奇问:“萧老板,怎么会对山中这般了解?”
萧兴运道:“方才说我每季都会多次上山,一开始我也什么不懂,看见野果子、野菜或者野山菌,碰也不敢碰,跟着的仆从多小心翼翼的,恐怕我不小心吃了哪个果子、咬了那根野菜,命就丢了。”
“后来,长大一些我便不叫他们紧跟着,自个儿在山中闲逛,偶尔在山里碰见农家人,便会与他们攀谈一些,一来二去有的人熟了,跟着人就认识了山里的东西了,也敢吃敢玩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思忖道,“为何萧老板喜欢上山呢?”
萧兴运笑,指着周围问:“温老板,看这是什么?”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看见一群茂密而旺盛的山间树林,到底不确定他指的哪个方向。
她试探回:“树?”
萧兴运颔首:“没错。”
“我们做木匠的,得熟知每一种树,甚至每一棵树的秉性,这样方能用它们做合适的东西。萧某无事进山,便是想与这山间树木做个交流,听听树的心声,将它们变成最适合的样子。这是我之愿,亦是它们之愿。”
温知著怔愣思考。
这样的话似耳熟,却又是第一次听到,实不像她所认识的萧兴运。
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每一个技术工,都有自己的独门道道。
“温老板,是不是会觉得我这番话很玄?”
萧兴运眉眼浅笑。
“但我相信,温老板会懂的,毕竟温老板是会随身带印鉴的人。”
温知著笑而不语。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一会儿。萧兴运又带着她认识了山中野菜、野菌菇等,顺便给她解释不同的树木花草,温知著频频点头。
这一趟,意外的知识增加了呢。
下山之时,温知著回望山野,忍不住感慨道:“突然觉着,出一本山中草本图鉴也是极好的。”
萧兴运在一旁听着哈哈大笑。
温知著不好意思挠挠脸:“萧老板见笑见笑,真真是职业病。”
萧兴运点头:“没事,我懂我懂。”
两人临别告辞,温知著去找宝枝。宝枝久不见她回来,急得不行。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忙奔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除了鞋上、裙摆上沾了些泥点子,整个人完完好好的,宝枝方捂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公主,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原想去山上找您,又怕您下来见不着奴婢,是以在此等着。奴婢还想着,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实在不行就叫车夫先等着,我自去找您。”
“没事,别担心。我路上遇到了萧老板,同他在山中逛了逛,多耽搁了些时间。喏,这是山里的野李子、野桃子、拐枣,给你带着尝尝。”
温知著把带着的果子塞给宝枝。
宝枝低头瞥见塞了满怀的果子,一时无言。
原是为了这些?
温知著自往前走,又回身道:“除了桃子,野李子和拐枣擦过的,可直接吃。”
宝枝感动道:“哎好的公主,谢谢您上一趟山,还想着奴婢。”
宝枝心中登时什么情绪都去了,只余漫漫感动。
公主真好。
她不愿辜负温知著的一番好意,自拿了李子和拐枣,“咔嚓咔嚓”吃着,边吃边跟上去道:“公主,这真甜,好吃!”
“好吃吧,这些都是萧老板擦的。”
温知著踩着脚踏上了马车,留宝枝一人风中凌乱。
萧老板?擦果子?公主还带回来了?
等等,公主和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当即,宝枝有点吃不下果子了。她忙不迭上了马车,而温知著等她坐好后,吩咐车夫直接回宫。
她今日不去办公室了,但可以回宫工作。
一样的。
马车上,宝枝欲言又止,温知著本想视而不见,奈何这车厢里拢共她二人,除非她困得不行,闭目睡觉,否则怎也忽视不了的。
终于,温知著问她:“怎么了?是果子不好吃,还是酸着了?”
宝枝一脸纠结:“都不是。公主,果子好吃,挺甜的。”
温知著:“看不出来,还是说今日不能工作,你心里难受,想去上班?”
宝枝慌着摇头:“不是不是,公主。奴婢没这个意思。”
温知著略微不耐道:“你有话直说,这拐弯抹角的,我替你累得慌。”
宝枝眉头皱成川字,脸皱得像个包子,犹豫道:“公主,奴婢问了您可不可以不生气?”
温知著没好气道:“你要是觉着我会生气,你还是别问了。”
宝枝:“……”
过了会儿,温知著:“说吧。你再这样扭扭捏捏,我倒是会真生气。”
宝枝出口气,一副破釜沉舟的语气问:“公主……您和那个……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温知著眉眼未动,几乎没什么犹豫,道:“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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