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宴
宗朔听到林修仪的名字就皱了下眉,他已有好久没见过这个女人,想起来都二郎满月的时候,林氏满面哀怨盯着他的那个眼神,让人浑身不舒服。
二郎胎里弱,三五不时就要闹一回毛病,宗朔虽不怎么去看望,但每个月都会亲自看几个孩子的脉案,是以很有印象。此刻他不由说:“林氏办宴请了多少人?二郎可经得住?”
谢小盈回道:“因皇后殿下说要去,所以宫里姐妹们势必都得去跟着过去坐个席了。”
宗朔沉吟起来,皇后这样大约是为着个二皇子做体面。皇长子身份敏感,须低调一些。但以杨氏身家,再怎么压也未必压得住他身上长子的光辉。皇后这样行事,倒有几分借力打力的意思,他不该拦。
“既然皇后都去,那朕也去吧。”宗朔拿了主意,扭头喊了常路,“廿三是二郎的生辰对吧?你去与皇后和林修仪都知会一声,到时候朕会过去,给二郎的名字朕也圈定了,届时再告诉皇后知晓。”
常路领命而去,宗朔回过身,才见到谢小盈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宗朔马上反应过来,谢小盈想问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呢!他轻声一笑,牵起谢小盈的手,哄着说:“你刚刚要问朕什么来着?朕没忘了你,你说吧,朕为你拿主意。”
“二郎是陛下的子嗣,与琪郎和无忧就是兄妹,臣妾是想问问陛下,要不要到时我与杨姐姐也都带上孩子过去,好叫他们兄妹三个彼此认识认识。”
宗朔被问得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自己的三个孩子要不要凑到一起玩的事……准确一点说,除了对无忧,另两个孩子还没能激发出他做父亲的感觉呢,更何况培养兄友弟恭的感情。
他一时没什么想法,便反问谢小盈,“你觉得呢?”
谢小盈更懵,“我都听陛下的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宗朔自己先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先与朕交个实底,你自己想不想要无忧与她二哥哥多来往?朕看你也没少让琪郎和无忧一处玩,你既特地来问朕,是不是还有几分不愿意?”
谢小盈其实都没想那么多,但被宗朔这样直接问出来,她琢磨了一会儿,坦率承认道:“其实孩子都是无辜的,臣妾不觉得二皇子有什么不好。只是毕竟林姐姐从前与臣妾针锋相对,臣妾难免有些顾忌。”
宗朔见谢小盈这般坦诚,很痛快地一挥手,“那就不去,反正二郎和无忧的年纪都还不记事儿呢,等长大了再叫他们来往也不迟。大郎也是一样的,他这个岁数正淘气,就不必去了。”
得了宗朔准话,谢小盈松一口气,第二天就趁晨省散了,直接与淑妃站在凰安宫外说了结果。
林修仪为二皇子做宴是摆在了正午,谢小盈晨省回去,哄了会儿孩子,就换了衣裳往飞霞宫赴宴了。
她如今位列九嫔,一进飞霞宫,除了做东的林修仪,所有人都起身向谢小盈行了礼。
谢小盈放眼望去,十多位袅袅婷婷的芳龄少女各有风姿,应是晨省时听说了皇帝今日要来,几乎每个女孩都是盛装打扮,满头金簪玉坠,脸上粉黛浓颜色,十分赏心悦目。
只可惜,人群正中的林修仪在群芳争艳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上年龄了。谢小盈掐指细想,林修仪今年也就31岁,原先看着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应当是保养得当的。怎么生了个孩子,就老得这么快了?她看着林修仪就像照着一面镜子,再得宠的嫔御失了圣心,恐怕就难免有了落魄意味。
谢小盈一边与林修仪和胡充仪回了半礼,一边在心里暗自告诫。
等到以后宗朔腻了她,她可不能为皇帝多伤怀!定要爱惜身体,像杨淑妃那样,以美愉己,决不破罐子破摔。
谢小盈很快让荷光献上了她备的若干金银玩物,平和地说:“臣妾祝二郎与林修仪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林修仪并不知道谢小盈这一肚子的感想,其实她这大半年来已经算养回了些气色,而且因谢小盈生的是女儿,林修仪自觉胜过了对方,反倒能收敛起从前的敌意,表现出三分昔日的柔和,“多谢修媛妹妹。”
不过众人都知道她二人从前不睦,见寒暄话说完,便各自上前将她们分散地引开,免得一言不合斗起来。杜婕妤与沈宝林自持在离宫中陪谢小盈待产过,有几分面子情,两人作为飞霞宫的半个东道主,主动过来与谢小盈说话。以前是宫女、后来被抬举的陈才人则紧紧随在林修仪身侧,还是那副伺候人的样子,扶着林修仪与胡充仪、金婕妤等人闲谈。
没过多久,尹昭容、杨淑妃先后入殿,谢小盈自然是挨着杨淑妃说话,直到皇帝与皇后一同到来。
林修仪许久未见皇帝,脸上的激动几乎遮掩不住,她先是规矩地行过礼,很快便让人将二皇子抱了出来,乞怜道:“二郎思念爹爹已久,陛下看看二郎吧。”
宗朔虽私下里抱惯了无忧,见了二皇子却不伸手,只流程性地夸奖林修仪:“二郎看着比小时候更壮实了一些,絮娘,你精心照拂皇嗣,朕很该赏你。”
林修仪捏着袖口,眼神里露出惊喜的光。她不由得有些期盼,杨氏诞子能够位列四夫人,谢氏诞女成了九嫔……陛下的意思,可是要也给她晋上一级,做到四夫人的位置上?那样即便她日后失宠,凭着二皇子生母的身份,也足够荣耀一生了。
然而,宗朔对着林氏眼中的期许视若无睹,只是冲常路招了招手。常路领着几个内宦,捧上了各色绫罗绸缎与金银首饰,宗朔道:“过节给自己和二郎裁几身好衣裳吧!”
第98章 【营养液14k加更】 谢小盈总算松一……
二皇子生辰宴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就是赐名。待到开了席,宗朔便宣布:“朕定了璟字给二郎,明日就让宗正寺给二郎上牒。絮娘, 你当好好教养璟儿, 不要让朕失望。”
林修仪喜不自胜,亲自抱着二皇子给宗朔磕了头。
众人见林氏虽失宠, 但凭着儿子在皇帝面前还是颇有体面,于是纷纷恭维地对着二皇子“璟郎”“璟郎”的叫了起来。
谢小盈与杨淑妃共坐一席,她两人都有孩子,并不觉得稀罕, 便如常用膳。
杨淑妃很傲慢地说:“我还是觉得琪郎的名字最好听。”
“宗琪、宗璟。”谢小盈念了念,“其实都不赖,只是琪郎我叫惯了,更顺口一些。”
杨淑妃便叹:“不知陛下到时候会给咱们无忧起什么名字, 陛下的长女呢, 叫多金贵的名字都不为过,陛下对你上心, 定能起个很好听的。”
两人正闲聊着,隔壁席的尹昭容忽然侧过身, 主动问:“对了,谢妹妹,上回我送你的香, 你可用完了?”
她这样一开口, 杨淑妃与谢小盈同时静了声。
尹昭容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冷不丁与谢小盈搭腔,引得席面上人人都注目过来,有些八卦的意思。
宗朔在上首与皇后和林修仪说话正觉得没趣, 听到这里也打岔着问:“什么香?朕怎么不见修媛使过?”
谢小盈迟疑一瞬,从席上起身,对皇帝解释:“回禀陛下,那是九月初的事了,昭容为臣妾诞育公主道贺,送了臣妾四味香。只是陛下知道的,臣妾不懂用香,怕枉费了昭容心意,因此四款香都小心存着,还没使上呢。”
宗朔只颔首,倒没多说什么。尹昭容也是轻轻一笑,“原以为妹妹在我那里说得是客气话,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懂。这都怪我,送礼前也没问个清楚,反而给妹妹添麻烦了。”
谢小盈赶忙又和尹昭容客气了几句,尹昭容好像只是临时起意的一问,并不打算深究,见谢小盈很紧张似的,还解释了一句,“妹妹用与不用都无妨的,熏香也是讲究缘分的事情。若香气不与妹妹投缘,熏来也是无益,这事不必强求。”
两人说完场面话便各自回席坐好,杨淑妃悄悄揪谢小盈的衣角,压低声道:“尹氏不是多话之人,她与你又不熟悉,这样骤然提起你来,你这两日要提防了。”
谢小盈暗自点头,“姐姐放心,我省得的。那香收下来我也没用过,应当不会有事。”
午宴不长,皇帝吃完饭起身表示还有朝政,便率先离开了。
皇后稍微还逗留了一会,亲自抱着二皇子说了些亲热鼓励的话,方才说困乏,要回凰安宫休息。
两个顶头上司一走,席面就算散了。
谢小盈坐着肩舆回了颐芳宫,因被尹昭容搞得心神惶惶,谢小盈看过一眼无忧,就更衣躺下,说是要午歇,其实是想琢磨琢磨尹昭容的香料会藏着什么算计。
然而接下来一连过了几日,宫里风平浪静,尹昭容再没提起过那个香的事情,谢小盈让荷光把香拿出来验看了几回,也实在没理出个头绪。
就在谢小盈几乎要把香料这件事儿抛之脑后的时候,宗朔突然来了。
彼时天色已黑,谢小盈用过晚膳,看过孩子,都准备睡了。香浮刚进来报陛下至,谢小盈就见宗朔兴致勃勃地跨进寝殿,他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氅子,颇有兴致道:“朕忙了许多日,总算今天空了一些。尹昭容送你的香呢?拿出来,朕今日教一教你!”
谢小盈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倒未见什么异常,一边吩咐荷光去取香,她一边上前对宗朔嘘寒问暖道:“这么冷的天了,陛下如何还特地来一趟颐芳宫呢?要不要见见无忧?臣妾让乳母抱她过来。”
常路从旁为皇帝解下皮氅,抱着退了出去,宗朔坐下来摆手道:“是,天冷了,这个时辰,估计无忧都睡熟了。别让乳母折腾她,就叫她好好睡吧。朕早前就想来教你的,尹昭容合香有一绝,她这个人清高,等闲不愿意亲手为人合香的。既送了你,好东西不用,实在可惜了。”
他一边说,脸上一边露出几分笑意,“朕也想看看,昭容会送你哪几味香。”
荷光取了装香料的螺钿匣子过来,因怕串味,这匣子共分了四层,每层都放着一味香。有的是切块的香饼,有的则是球状的香丸。
匣子每一层打开,便是一种扑面的芬芳。
谢小盈必须承认,尹昭容合香的本事应该是不差的。四种香料各有各的好闻之处,谢小盈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很爱买香水和香薰蜡,若不是古装剧里熏香流产不孕的故事太多,谢小盈倒还真想玩一下尹昭容送的这个香料,她也希望自己的宫殿和长乐宫一样,有着好闻的气息。
只是她实在防备尹昭容,不愿意用她的香。
宗朔没察觉谢小盈格外的沉默,他伸手直接打开第一层,只怔了一瞬,宗朔就扬起眉梢,“哎?她给你合了雪中春信。”
谢小盈不太懂,虚心求教道:“这香有什么讲究吗?”
“倒不是讲究。”宗朔把玩了两下香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挑起,“朕的书斋就熏这味香,怡人。”
宗朔接着又看了另两层,分别给谢小盈解说:“这是瑶英胜,里头多用沉香,还有梅花、栀子、龙涎与麝香,这一款要用蔷薇水来调,麻烦得很,不过熏起来静气凝神,与雪中春信差不多,你要是读书做事,可以拿来用……这一味应是百步香,太浓烈了些,朕不大喜欢。你拿来熏衣尚可,就别在殿内熏了,朕估摸着昭容是拿不准你的喜好,才会添上这个。”
直到抽出最后一层,宗朔再次笑了,“怎么还有紫瑞香?这若蘅真是……”
他一边说,一边还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了些无奈。
谢小盈闻着这个香味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只是这个味道稍微有些上头。她伸手轻轻把抽屉推了进去,不想再闻,扭头问宗朔,“紫瑞香有什么讲究?”
宗朔冲谢小盈挤了挤眼,压低声道:“这是朕在金福宫用的帐中香。”
帐中……谢小盈本欲再问,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在金福宫是会传幸妃嫔的!照宗朔暗示的意思,这个香应该是专门在御幸时用的。谢小盈从来没有夜里被宗朔传去金福宫侍候,所以并没有见识过。
这就是皇帝的一夜情专用香?难怪味道那么刺激,让谢小盈一瞬间想到欧洲男人爱用的那种香水。
她小心地说:“……臣妾不大喜欢这个的味道。”
宗朔愣了一瞬,转而大笑,他把那匣子往临侧的花桌上随手一撂,伸臂将谢小盈揽了满怀,“盈盈,可惜了若蘅一片好心想帮你,偏她不知道,你竟是这么促狭的一个醋精!”
谢小盈没太听懂宗朔的意思,不过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尹昭容闺名若蘅,宗朔叫她的口吻很亲密……尹昭容虽无宠,但与宗朔的关系竟是十分亲睦吗?
谢小盈被皇帝紧紧抱着没说话,宗朔便以为她是不高兴,连声哄人道:“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就别用这一味了,朕其实也许久没用这个香了。”
宗朔委婉地向谢小盈表示自己的衷情,谢小盈却没听出来。她只知道皇帝又以为她在吃醋,于是灵机一动,起身佯作赌气:“陛下既喜欢昭容的香,臣妾便借花献佛,将这些都送给陛下好了。免得陛下还要来臣妾这里睹物思人,非要难为臣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粗鄙女子,去学昭容那样优雅的熏香。”
她既要走,宗朔自然一把将人打横揽住,重新抱回了怀里,他一边忍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一边还要缠着谢小盈赔礼,“好盈盈,你别恼。朕没那个意思,也不觉得你粗鄙。熏香也不算什么本事,只是打发时间罢了。朕与你玩玩什么扑克牌、三国牌也是一样的,乐子还多呢,你说是不是?”
男人心跳剧烈,谢小盈隔着两人厚厚的衣袄都能感觉到。皇帝为着她吃醋,就能这么激动?
谢小盈微微侧过身,用余光看宗朔的表情。宗朔触及她视线里的柔软,立刻凑过去在谢小盈耳畔偷香。
两人亲热着,难免擦枪走火。宗朔将谢小盈的身子压下去吻,带着几分贪婪。谢小盈体温渐升,攀起宗朔双肩,要他抱自己往寝殿里去。宗朔自是答应,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绕过屏风,一夜温柔缱绻。
谢小盈总算松一口气,吃醋大法好!难怪人家都说小醋怡情,就连皇帝也难逃例外。
她让人重新把尹昭容送的香收了起来,压箱底储存了。
这事悄无声息地就这样过去,宗朔与尹昭容都没再提过。
直到腊月里,谢小盈带着无忧去找宗琪,杨淑妃想起这一茬儿,才趁着乳母带着两个孩子玩的时候,私底下问了一嘴:“尹昭容送你香料,后来可出过什么事没有?”
谢小盈摇摇头,“没有,就是陛下想起来给我讲了一遍那些香料来源,因他觉得我心里吃味,我后头不肯用,陛下就没再提起了……姐姐你说,尹昭容这样折腾一笔,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她没得什么好处啊?”
杨淑妃被谢小盈“吃味”的说法给提醒了,她一声冷笑,傲慢道:“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算计你的圣宠。这香她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想来香料本身不会有什么问题。只她与陛下的情谊可比咱们都要久,兴许这些送你的香里,就藏着点两人的旧事。你如今得宠,随便拿出一味来熏,都能帮着她在陛下面前留一层印象……你别看她这样不动声响的,指不准哪日就能让陛下念起她的好,两个人重温故梦。”
谢小盈这才从杨淑妃处知道,尹昭容竟与宗朔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她不由感慨:“难怪陛下对那几味香说起来都头头是道,好像尹昭容给他使了什么暗号似的,一提起来陛下就笑。”
杨淑妃嘲弄道:“青梅竹马又怎样?先帝可不管这个。尹氏家里根基不够深,又是文臣,当初先帝为东宫选正妃,完全看不上她家。况尹氏连个亲兄弟都没有,能为当时的陛下添什么助力?也就是陛下与她真的有感情,才求旨将人接进东宫,给了名分,否则的话,以她的家世,配个藩王都是高攀!只可惜时过境迁,我瞧着陛下对她没什么旧情了。你不想用那些香,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谢小盈听出杨淑妃最后的话有安慰她的意思,于是笑起来,“尹昭容要是为了宠爱,那还真不算什么大事,我不在意的,只要她别来害我性命就好了。”
杨淑妃伸手点了一下谢小盈的额头,颇无奈道:“谁会想要害你的性命?你家里没权,膝下无子,徒有点陛下的宠爱罢了。大家最多嫉妒你,却不至于容不下你,你且放宽了心吧!”
两人玩笑了几句,谢小盈惦记着孩子,便想去偏殿看一眼宗琪和无忧。
然而她刚起身,杨淑妃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帔子,“小盈,等等,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
“怎么?”谢小盈脸上尚存一点喜意,杨淑妃却正色起来,“你家里朝中无人,所以恐怕不知道……如今朝野动荡,以后若无事,你还是少与我来往一些吧。”
第99章 无忧生病 无忧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小孩……
成元八年的春天来得十分迟。
正月十五那日延京城里还下了一回雪, 往年这时候垂绦湖的冰都开始化了,今年不知怎么,入了正月反倒让人觉得更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