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莎
叶寻欢两眼一闭，疲软地倒在台阶上，低垂眼眸失去光彩，仿佛变成了空壳人偶。
“终于送走这魔女了。”峰灵在空中长吁一口气，它从灵智生出以后，就没见过这么不受控的弟子！
胡子都要被气歪了！哦，它没有胡子。
“馥芮白没有休息？”白露刚把画面转场到叶寻欢处，就看到她倒地。
“不休息下神识就进入无灵之地么，果然是馥芮白。”白露忍不住称赞。
“一炷香刚好燃烬，这个成绩应该会给以后的弟子带来很大压力。”岑三点头，摸胡子。
“不错，不错。”药胖老呵呵笑道，他都没发现自己对馥芮白这弟子的夸奖是越来越多了。
而此时的叶寻欢只想尔康手：“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我想休息下啊啊啊啊——”
……
“这是哪儿？”
叶寻欢看着面前的通天苍梧，自己正站在苍梧的树干上，而茂密翠绿的梧桐叶缝隙间透出下方的景象。
错落有致的鹅卵石小径，人烟稀少，遥远处传来利剑破空的声响。
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极高，闻一下就可以直接升到练气七层的级别。
叶寻欢愁苦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怎么只有神识进来了。”
她的神识还很脆弱，也没有掌握修炼神识的方法——就像面前是一桌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但是她得了口腔溃疡牙龈肿痛。
噢！多么痛的领悟！
“话说回来，这场景跟我心魔有什么关系？”
叶寻欢心生纳闷，尝试往树下跳，结果发现自己轻飘飘地就降下去了。
她好像变成了一片云，一只气球，一朵落花。
结果脚尖刚踩地，面前就径直迎面走来了位面容稚嫩的小少年，不，应该称其为小孩。
小孩身后十步左右，跟着四位少男少女。
他的五官轮廓生得极为优越，哪怕都没长开，每根线条都是涂满了稚嫩，却让你在人群中一下便只能瞧着他了。
小小少年背部挺得很直。
后面背着一把比他还高出两个头的玄铁重剑，却如白杨般笔直，看起来精气神十足，让人不自觉露出姨母微笑的同时，又心生佩服。
“望少爷，您要去哪儿？”
小小少年身后的一位女子，高高扎起马尾，背后同样背着剑，语气担忧地问前面的小孩。
“您输了今日的比试，应该自省才对，赶紧回去吧，要是让族长发现，又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另个剑眉星目皮肤稍黑的男子应声道：“少爷，族母事出有因，不是故意忘记望少爷的生辰的。”
“望少爷，今日是你隐疾发作的日子，在外面太危险了。”
虽然小孩个子矮，年纪轻，但很明显能看出身后四人的地位不如他。
不，应该说是远远不如。
他们连靠近他都不敢，谨守本分地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但是很微妙的是，他们的一言一词中，都蕴含着和地位不同的教导意味。
而且是态度非常强硬的教导，不是你可以，而是你应该怎么做——让叶寻欢听得微微眯起眸子。
小少年长睫微垂，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我想一个人呆着。”
四人立马齐刷刷拒绝：“不可以，望少爷身体不好，容易出事。”
叶寻欢皱眉，好凶。
她的目光不自觉锁在被称为“望少爷”的小小少年身上，思索呢喃：“这位望小少爷怎么长得有点眼熟呢……”
她脚尖踩地，飘近了点，端倪起对方来。
后来试探性地挥了挥手，发现这五个人看不见她以后，直接飘到望少爷的前方，弯腰歪头看着他。
然后神奇的画面出现了，小少年漆黑沉俊的瞳孔，像滴入了红墨般，逐渐从中间晕染开来
叶寻欢瞪直了眼，不敢置信地捂着心口往后退。
耳旁响起人仰马翻的震惊大喊，声音里藏着颤抖，像是害怕：“司望小少爷隐疾提前发作了！你们三先跑回去通知族长！快！”
与此同时，周遭的画面仿佛被按了加速键，呈现一种不科学的加速混乱感。
叶寻欢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心口，面前的画面好不容易趋于稳定，就看到三个身型刚刚抽条的少年少女，手中利剑直指中央的小孩，怒声喝斥：“族母亡了！我们司族最应以为傲的族母，没了！都怪你这个小怪物！”
“要不是族母为了帮你去抢血阳七灵草，又怎么会被那些人埋伏！”
“都怪你这个怪物，你为什么出生啊，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懦夫，垃圾，红眼怪物，被诅咒的东西。”
“族长很快就要被我爹踢下来了，小怪物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儿子是你啊，是你这个娇惯养着，却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的爹。你爹和你一样，入赘到司族，全靠族母鼻息养活，他是大废物，你是小废物，现在，你们这对一脉相承的废物，害死了司族最优秀的族母！”
“连坐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吧？”
说话者对着中央的小孩啐了口，直接上手推了吧他。
“你，不配活在这世上。”
小孩毫无反抗之力地摔落在地上，紧接着，其他人一窝蜂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全都冲了上去对小孩手脚相加。
“对，司望凭什么叫成名在望，他是司族的诅咒！”
他们不在小孩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伤口，拳拳到肉，往身上容易痛的地方招呼。
“去死，给我去死啊！”
挺残忍的，他们甚至没用一点灵气，仿佛在蔑视对方不值得自己使用灵气。
全程到尾，小小少年没有说一句反驳，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精致娃娃，任由他们出声唾骂。
就连后面的拳脚相加，都没发出一声痛呼。
之前的四位剑侍，对这种暴行，只冷眼旁观。
叶寻欢看得喉咙干涩，面无表情地摸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和司望，还有雕花镂空窗成一条直线。
银辉从镂空中，细细密密泄了进来，洒在司望散落的发丝上，却没施舍给他一点温柔。
夜晚啊。
怎么回事……我的心怎么这么痛……
司望，司妄。
这应该是……司妄的心魔吧……
他的过去，他日夜缠绕的心魔，曾经被族人亲手贴上的标签——怎么会是，废物呢？
废物、异类、怪物，人人可欺。
他可是这灵明界万千生灵……最高的信仰啊……
叶寻欢不知道为何测验者从她变成了司妄。
不知是否和测验有关，叶寻欢看起来像旁观者，却好像和司妄的心境连在了一起。
叶寻欢发现，此时此刻，她失去了表达能力。太痛了，也太难以相信，她的眼泪止不住。
周遭的画面又加速了。
从祥和的修炼变成烽火连天，战吼厮杀。
五颜六色的灵气像烟花一样绽放，连带着无数滴血液溅开在空中。
天下红雨了。
叶寻欢飘在战场中央，望着剑拔弩张，数量极不对等的两拨人——揪心地捏住指尖，曾经看过的电影战争画面，与她眸中倒影出来的壮烈场景，简直小巫见大巫，无法比拟。
她的每一下呼吸都像灌进了粘稠的血液，还带着烧焦味。
这是……流了多少血。
乌泱泱的修者腾空而立，刚好成一个圆圈，把孤立无援的司族围绕在中心。
原本，司族的周围钟灵琉秀，仿若仙境，此时却变成了满目疮痍，硝烟弥漫。
“司洛已亡，司族不堪一击。洪荒剑骨，你们藏在哪了？”
八大族的领头人响声质问。
一名空荡荡的衣袖上被血液沾湿的断臂男子呸了口：“呵，本族长问你，涅槃之火藏哪儿了？”
叶寻欢没找到司望。
司族其他的族人都面露震惊地望着孤勇对峙八大族的……族长。
那个，他们从来没尊敬过的……族长。
好像，他们一直以来的轻视都错了，被称为洛神的族母所倾心的道侣，又怎会平庸呢？！
每个剑修，都该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韧性。
司族被小瞧了太多，被其他八大族小瞧，也被自己小瞧了。
那名头发通红，眉毛火焰形状的老者震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终于露出贪婪的真实面目了？凤族的涅槃之火丢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你们这七族，这是被凤族戏耍了啊！哈哈哈哈！”
八族联盟瞬间动乱起来。
司族所有族人直起背脊，挥出本命剑，犀利剑指空中八大族。
“司族，永不屈！”
……
战斗，最终还是爆发了。
不管其他七族对于失去了至宝的凤族是何看法，他们认为，今天必须吞食瓜分掉威胁力最强的司族。
世界突然变成了彻底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