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浔北
几人默契地交换着眼神。论起亲疏远近,那自然是韩少祯更亲近,可……
眼看局面僵持,秦东襄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拍了拍赵希哲,低声道:“永年,容庆他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再劝劝他。”
赵希哲半晌无话,终是自嘲一笑,点点头,抱起拳:“诸位的心意,永年明白了。永年在此祝贺各位学兄金榜题名,先告辞了。”
赵希哲走了,好好的一顿宴席也泡汤了,众人再没了用饭的心思,不一会儿也就匆匆告辞。
裴云潇,也到底没有来。
城东坊里的黄晗府,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了深夜。
黄晗从小窗那里接过亲信递来的纸条,这才重新回到桌旁,看向坐在一边的裴云潇,深深叹了口气。
“宫里的消息,陛下已经见过太后了。”黄晗入座,把纸条烧成灰烬。
裴云潇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黄晗摇摇头:“赵、何两家空前联手,朝堂的反应尤为激烈,陛下……不得不多方考虑。”
裴云潇蓦地靠向椅背:“那我们呢?我们不重要吗?陛下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又为了这一天,布局、筹谋了多久!”
“小七!”黄晗提醒着唤了一声:“陛下,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裴云潇反问:“呵!我们能有今天的局面,已经是从夹缝里求来的了,现如今,连最后一点夹缝也不能留下了吗?”
“兄长是状元,谢英是二甲第一名,沈思齐、秦东襄、李延,哪一个不是名列前茅?太后和何家想把他们逐出京城,本就不符定制,根本站不住脚,又何来情非得已?”
“小七!慎言!”黄晗同样也是满心的无可奈何。
“不光是赵、何两家,就连你父亲,二位叔父同样也是这个打算。再加上他们派系的亲信,还有那些墙头草的世家……小七,你可知道这在朝堂之上可是多大的一股力量?”
“小七,你利用那些小世家把唐桁几人推到台前非常容易,可他们毕竟在朝中毫无根基,遇到此种牵涉切身利益的事,是人都会先保全自己,所以这一次赵、何两家一站出来,局势已定。”黄晗剖析着。
裴云潇闭了闭眼:“我知道这个道理,也从来不真的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我以为……”
“罢了,还有什么好以为的。”裴云潇讽刺一笑。
帝王心术,朝堂制衡,皇帝的心里想的东西很多很多,有时候,他们只能是被放弃的棋子。
看着历来乐观的裴云潇脸上出现丧气的神色,黄晗一时也是悲从心来。
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可别人只是随意的一个出手,就把他们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小七,你还年轻,还可以等。”黄晗说道。
就如同他,不也是从青丝等到白头,早已不知几何春秋。
“等?”裴云潇觉得可笑。
等什么?像黄晗、刘缶当年一样,等来一贬几千里,离朝几经年?
还是像书中一样,等黄晗、刘缶以身赴刑场?等秦子诚御街惨死马蹄之下?
此时此刻,裴云潇终于明白,以前的自己,终究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她以为,凭借自己对剧情的未卜先知,凭借自己家族的权势地位,能够引导唐桁以一种更温和,更平缓的方式走向注定的结局。
可如今才明白,那条激烈的,流血的路,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他们每个人,都得被命运,推上路途!
“先生。”裴云潇站起身,朝黄晗行了一个大礼。
“小七,这是做什么!”黄晗急忙来扶她。
“先生,我知道我要说的话,对先生来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小七只能求先生,帮这一个忙!”裴云潇道。
“你说。”
“先生,太后与何家想要将兄长等人外放,所求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在朝中站稳脚跟,积累自己的根基,至于去哪里,其实无所谓。”
黄晗思索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那么,既然无力改变结果,不如顺水推舟,兄长他们不能白白离京,离京后的时日也绝不能浪费!”裴云潇眼神变得坚定。
“你的意思是……”
裴云潇看向书房里,黄晗悬挂着的大历地图。她走过去站定,目光在地图上扫视一边,一指,点在北方。
“随州!”裴云潇手指落在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这里,乃是大历与北境羯颉族最接近的地方,马匪、强盗,还有不时侵扰的羯颉骑兵,每一个都是立功的绝佳机会。更何况……”
“先生比我更明白,大历与羯颉维持的不过是表面和平,城池仍失陷于蛮夷,百姓仍受辱于胡虏,大历于羯颉终将必有一战!”
黄晗带着几分惊诧与不可置信:
“你竟想……让唐桁,插手兵事?”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预告——愚人节当天掉落万字肥章!这不是玩笑!这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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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割袍断义
“有何不可呢?”
“先生, 我知道,刘大人曾在随州驻守三年,如今随州边军将领与刘大人也是旧识。兄长文武双全, 熟读兵书, 且同样有从军报国的志向,他去这里,可以不必被赵、何两家掣肘, 有百利而无一害。”
裴云潇说的极为认真,这也是她思索良久, 终于做出的决定。
既然非走不可, 那地方就让他们来选。
黄晗眉头紧皱,好半天, 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定:“好!我去找老刘, 这件事, 一定做成!”
“谢先生!”裴云潇松了一口气。
“那谢英他们呢?”黄晗又问道。
裴云潇再次看向地图。
“川蜀!胶东!还有东南!这些地方, 在外人看来都是蛮荒偏僻之地, 不会引人注目, 但越是这些地方,越可以尽早布局。”
“川蜀之地, 依托天险,自成气候。近年又因南境茶路, 商业极为发达,与南边诸族的联系也颇为紧密。胶东不必说, 战略要地。东南则与海运息息相关……”
“至于李延……”裴云潇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许下大志的少年:“让他回吴州吧,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还有老师和郑院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小七为了朋友, 谋算的太多了。”黄晗道:
“那你自己,决定好去处了吗?”
“我……还是留在吏部吧。”裴云潇想了想,说道。
“吏部?可你之前不是……”黄晗一讶。
裴云潇一笑:“是,我本来不想去吏部。那里是裴氏的大本营,经营多年,我做什么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很不方便。”
之前裴云潇确实是这么想,可现在她改变了注意。
唐桁不能留在京城,她一切的计划都要推翻。她必须蛰伏!
“可现在我倒觉得,那里是朝堂的腹心,我越是接近,就越安全。”
黄晗苦笑一声,裴云潇与自己当年,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她坚韧,不服输,敢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今日的妥协,只是为了来日的复起。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来日更好的归来。”
“先生,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为了一己私利、争权夺利,而肆意摧毁他人的前程,剥夺他人的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殿试放榜已近半月,迟迟不下任命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谢英拎着一盒刚买的糕点走在街上,身边跟着同样出来买东西的唐桁和沈思齐。
“也许是朝政繁琐,楚方有些心急了。”沈思齐笑说道。
“难道喻贤不急吗?”谢英不信:“咱们的名次不上不下的,留京还是外放,都是未知。”
“不过子宽倒是可以心定了,状元入翰林,大历定制,以后便是天子近臣了。”
唐桁摇头轻笑,没有接话。
“说起来,咱们几人一起在吴州读书,一起来京城赶考,形影不离的。可如今真的考完了,倒可能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了。”谢英说着,竟觉得有些伤感。
沈思齐脸色微沉:“容庆和永年绝交,为了此事又和敬文起了嫌隙,逸飞……也一直未再露面,都是挚交,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英神情一白。是啊,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三人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还没等三人抬头看个究竟,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就朝这边跑来,嘴里还叫着:“出事了!打人了!”
“诶,这不是马兄?”谢英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乃是今科考中的寒门学子马明。
“马兄,出什么事了?”
“是、是……姚杰!”马明气喘吁吁:“他跟人打起来了!”
三人一惊,连忙飞奔而去,赶到人群之中看个究竟。
只见重重人群围观的中心,一个书生衣着朴素,双手抱头,蜷缩在地,旁边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正骂骂咧咧地对他拳打脚踢。
小厮周围,也围着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费力的要拉扯小厮,却又比不过他们的力气。
再看一旁,一个锦衣公子右手捂着额角,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滴在地上。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人,一看便是京城的纨绔子弟。
唐桁三人心里就是一咯噔——见血了!
“姚杰!”突然,马明一声惊呼,众人急忙看去。
一个小厮飞出一脚,正中姚杰的眼睛。被打的姚杰痛叫一声,旋即晕了过去。
再打下去,一准会出人命!
唐桁此时也无暇再问始末缘由,大步上前,一把钳制住踢姚杰的那小厮,将他甩到一边。随即手中出招,几下便将其余的小厮都格挡开来,不能再上前一步。
“姚杰!”马明立刻就扑了上来,扶起地上的书生。
却见姚杰的左眼中已经流出了鲜血,一片血肉模糊。
“他、他……”马明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打人的小厮,浑身都在发冷:“他鞋上有刀!”
唐桁眼神一凛,瞬间朝几名小厮的鞋上望去,果然,鞋尖处全都镶着一条细长的刀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唐桁的冷汗霎时窜上后背,这般行头,是要干什么?
“怎么回事?继续啊!怎么不打了?”那个额头流血的锦衣公子跳着脚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