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烟
挡着车门的帘子被掀开固定在两侧,即使是坐在马车里,都可以清晰看到马车过去时周边的一切,并且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冲击。
这时候的神灵市并没有开放自由买卖,街道自然没有商户,但就算是这样,马车经过时还是可以感觉到宁暨市的热闹。
这样的热闹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在外部,而是展现在点滴的细节当中,主要来自于孩子的笑声,百姓的高声阔谈,以及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神灵市内的交通体系,让马车的行动井然有序。
李二柱要往神灵市中心去,最短的路径是穿过宁暨市,中途路过了不少百姓密集繁华的区域,这里也是交通路灯最多的地方。
又一个红绿灯路口,马车到达时正好遇到红灯,在绿灯倒计时的时候,李二柱就已经拉起了缰绳,正好到路口红灯跳起的时候,马车停下。
“是要下马车吗?”鲍正文坐在靠近马车外的地方,见马车停下,下意识询问。
李二柱拽着缰绳回头,笑着解释:“不是,前面是红绿灯,你看那个颜色,红灯停,绿灯行,我们要在这里等着,等行人走过去,变成绿灯之后才能走。”
“如此……竟是如此?”鲍正文结巴道,又看向红绿灯,眼中是满满的疑惑,“可否问一句,那是如何制作的?”
“这是神女赐予的,应当是用能量驱使。”李二柱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鲍正文询问,又正好碰上红灯,他也乐得跟他聊两句。
李二柱大概能猜到红绿灯的远离,至少在他学到的一些知识里,也提到过一些内容,但目前来说,神灵市还没有人能制作出红绿灯。
不过他其实也很希望有朝一日神灵市能自己制作出红绿灯,这时候也认真跟鲍正文提了提红绿灯的用途,以及红绿灯的原理。
再之后,话题从太阳能的红绿灯变成了太阳能的公交车。
就在这时,前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李二柱停下话题,继续专心致志驾驶马车。
然后,一贯敏锐的他很容易就察觉到了来自身后马车内众人的注视。
车内的一道道注视过于认真,就算是李二柱的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好在这时候鲍家小孩也注意到了新奇的东西,跳脱的声音也很快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爹,娘,这是不是你们说的杂耍?”
李二柱抽空看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小孩说的是旁边骑过去的自行车。
裴风平接过了给鲍家众人介绍的任务,给他们介绍了自行车,同时也说了公交车的事。
之后去往市中心的路,鲍家人一个比一个坐的笔直,即便是鲍子时,也坐的端端正正,好像完全忘记了腰背的酸痛。
神灵市的一切对他们而言,处处都是新奇。
原本以为的“绮丽幻想”都变成了一样样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事实,肉眼所见的神灵市可以让他们完全忘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仿佛过往遭受的痛苦都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天到来而已。
鲍家大儿媳妇紧紧抓着鲍夫人的手,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鲍正文也忍不住看向鲍子时。
身处在神灵市范围内,似乎连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想见他们的未来将会是怎样的光景,特别是与过去的痛苦相比,如今这一切显得不真实,却又让人心怀期待。
哪怕他们还没有真正在神灵市落脚,但横在父子之间,横在两个家庭之间的隔阂已经开始有了融化的趋势。
就算是迟钝如李二柱,也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变化。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描述这样的情况,但至少对鲍家来说,这是他们最好的未来。
在彻底撕破脸、断绝关系之前,他们重新又走到了一起,重新变成一家人。
“爹,二弟他……”鲍正文想起了没有跟着一起来的鲍正武一家人。
鲍子时摇了摇头,并不愿多说:“随他去吧,他愿意留在镇上,就继续留在镇上,若是有机会,以后他们也过来,还是……各过各的。”
隔阂还是有的。
在彻底断绝关系的家庭中,即便换了一个环境,也很难回到最初的模样。
牵系一家人关系的,有的时候或许只是一丝在意而已。
不久之后,马车终于抵达神灵市。
这时候夜色已经暗下,道路两边隔一段路会有悬挂着的灯笼,不能完全笼罩道路,好在今晚的月色不错,即便灯笼的光不显,也还是可以透过月光清晰看清眼前的情况。
“鲍大人,神使大人一早就为鲍大人准备好了落脚之地,今日鲍大人先带着家人住下,等明日一早,我再带鲍大人去见神使大人。”
鲍家人逐一从马车上下来,或许是来的路上见到的一切过于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直到这时,他们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鲍子时走到马车旁,在鲍正文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扶了扶腰,低声道:“也好,如今这般去见神使大人,确实不妥,且眼下天色已晚,神使大人怕是已经歇息了。”
“爹,娘,那个房子是不是在天上?!”小孩惊诧出声。
鲍家人纷纷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在半空中的房屋,在月光下,可以清晰看到那屋子底下没有任何支撑。
“那里就是神使大人的住处,我们称之为‘空中楼阁’。”李二柱淡定道。
鲍家人:!!!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们开会
“你们初来乍到, 对神灵市不熟悉,也没有工作,这些食物是暂时预支的, 之后鲍大人担任编纂法律的官员,每个月都会有固定工资, 到时候可以做相应的抵扣, 你们有需求也可以去申请一笔临时的补助金。”
这天一大早,李二柱就叫人搬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包括食物、鞋袜、洗漱用品等, 数量不算太多,但只要鲍家人不去奢侈浪费,这些食物足够过一个月平淡的日子。
这样的福利在刚来神灵市的百姓当中,也算是优待的,主要是考虑到鲍家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鲍子时本人在神灵市政府工作之外,鲍正文的腿脚不便, 鲍夫人和鲍正文的妻子是女眷,且还带了一个孩子,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在神灵市立足。
鲍子时的情况比前一天好一些, 虽然经过了长途奔波, 但他的腰上贴了膏药,又休息了一晚上,得到休养之后精神状态反而更好了。
李二柱将东西拿过来,鲍子时面上带了几分犹豫, 却也清楚鲍家的情况不大好, 最终还是收下了东西。
“小兄弟, 鲍某这就跟你去上朝。”
“鲍大人还是再休息几日吧, 神使大人之前说了,律法之事不必急于一时,鲍大人从远地奔波而来,还是多加休息为好,”李二柱说着,见到屋里的东西,恍然大悟,“我拿这些东西过来,绝对没有要催促鲍大人的意思,只是觉得鲍大人家中需要这些而已。”
“这就去吧,”鲍子时走到李二柱面前,回头跟家人说了一声,“我去上朝,你们且在家休息。”
李二柱见鲍子时执意,也没有多说,伸了伸手,带着鲍子时往办公大楼走去。
两人离开之后,鲍正文走到他娘身旁:“娘,爹他……”
“让他去吧,这些年你爹他也不好过。”鲍夫人回头,眼中含着泪。
鲍正文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脆弱的母亲,一下子有些手忙脚乱,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坚强的人,哪怕当初他们一家离开京城,他都没有见母亲落泪,没想到这时候竟然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娘,我们现在好了,对不起……对不起……娘……”鲍正文连忙说道,声音中是满满的慌乱无措。
鲍夫人抬手,落在颊边,擦去眼下的泪水,认真看着眼前的儿子,低声道:“这些年,你爹不止一次彻夜难眠,他很自责,责备自己当初过于固执,责备因为他给你们兄弟俩带来了这样的生活,他甚至说过,如果当初他能弯下腰,是不是有些事会变的不一样。”
鲍正文怔了怔,咬唇道:“爹一直都坚持想法,他……他一直在做正确的事。”
鲍夫人转过头,看着鲍子时离开的背影:“是,他做的是正确的事,他也一直认为那些事是对的,可现实却告诉他,并不是正确的事就可以带来正确的结果,他希望朝廷能律法严明,他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他同样希望自己能为两个儿子谋一条生路,然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鲍正文低着头,他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泄露当初他曾经嫌弃过他爹的事。
当三餐艰难,当儿子的衣服不得不打上补丁,当他跛着脚去干体力活赚钱的时候,他曾经埋怨过,曾经不满过。
但他知道,他爹做的是对的,律法严明是他爹毕生所愿,可朝廷已经支离破碎了,继续留在朝中,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折磨,看着达官显贵逍遥法外,看着冤屈无门可投。
“娘——”
“我是高兴的,”鲍夫人脸上露了笑,“我今天哭不是因为难过,难过的时候我不会落泪,但今天,我要落泪,因为我心里高兴,高兴你爹毕生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鲍正文相信他娘说的是真话,他所知道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坚强的母亲。
他曾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坚强,但这一刻,他突然懂了,突然了解了母亲的想法。
坚强不是因为心硬,而是因为心软,正是因为心软,所以她才会一直陪在辞官归乡的丈夫身旁,正是因为心软,在当了多年官夫人,她依然愿意在乡下过苦日子。
也是因为心软,她坚强地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因为她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流泪解决不了问题,与其痛苦落泪,不如强势地面对未来。
而这一刻的泪,是因为遇到了光明。
鲍正文双膝弯下,跪在母亲面前:“娘,是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爹娘。”
旁边鲍正文的妻儿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鲍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心里突然释然了,她伸手,将三人扶起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谁也别说对不起谁的话了,我们在一起相互扶持,才能过的更好不是吗?”
她说着话,也将三人扶了起来,但三人的神情却依然滴落着,哪怕年幼的孩子,也能感觉到刚才沉重的氛围。
鲍夫人转过头,看着桌上和地上摆放着的东西。
“这是不是给我家小孙孙的衣服啊?你看,多漂亮啊!”鲍夫人用惊诧的声音说话,同时将衣服抖开,放在自己身前。
衣服是蓝色的,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因为是给小孩子穿的衣服,样式是小小的一件,拿在鲍夫人手中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可爱。
小孩的目光一下就被新衣服吸引过去,蹦蹦跳跳地跑到鲍夫人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衣服:“奶奶,这是给我穿的新衣服吗?”
“这是给我们家的衣服,这么小的衣服,除了小孙孙之外,还有谁能穿呢?”鲍夫人戏谑道,再次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力。
小孩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就举手:“是我是我,只有小孙孙能穿,奶奶,我真的可以穿新衣服吗?这个衣服好好看啊,孙孙好喜欢。”
“当然可以啊,那奶奶给你穿上新衣服好不好?”鲍夫人弯腰。
“好。”小孩乖乖地站在鲍夫人面前,张开双手摆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一旁的鲍正文夫妻看儿子这么开心,心底的沉重也消散了一些,走过来帮着把小孩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穿在身上的时候还好,脱下来之后可以明显看到衣服上打了好些补丁,虽然在补衣服的时候选择了跟衣服本身相近的布块进行缝补,且还绣出了一些花样,但补丁就是补丁,就算花样再多,也依然可以看出这些补丁是一层层打上去的。
留在乡下的鲍子时夫妇日子不好过,留在镇上带着孩子的鲍正文夫妇日子同样不好过,但凡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都万万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穿打了一层层补丁的衣服。
桌上的日常用品里,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两套衣服,足够鲍家人在适应神灵市的日子前,短期内换洗着穿。
小孩的衣服脱下来之后,被鲍夫人收了起来。
在给小孩换衣服的时候,一家人再次回到了其乐融融的模样。
只是在又一次鲍正文的目光看过来时,鲍夫人抬手落在他肩上:“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再说过去的事也没必要。”
鲍正文看着鲍夫人的眼眸,好像看到了小时候他念书不用功的时候,安慰他的母亲,恍惚间,好像这些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一家人,一切都没有改变。
许久之后,鲍正文郑重点头:“嗯。”
鲍夫人笑了:“真乖。”
……
鲍子时站在办公大楼前,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高楼,已经觉得不可置信,再看旁边的“空中楼阁”,他眼中的震惊有增无减。
即便他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空中楼阁”的存在,今天再见到,依然回不了神。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鲍子时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多了一道门,大门缓缓开启后,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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