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无声无息地站着,仿若是个木柱子。
他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也一直没有变化,此时再去看他,那静默无声的样子,就仿若那角落是个黑洞,正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什么。
“问玉!”见他不言,侍书又喊道。
过了许久,一个清冷飘忽的声音响起。
“等。”
“可等到什么时候?娘娘如今都这样了!亏得娘娘之前那么重视你信赖你,可你倒好,竟然毫无反应不说,现在让你拿个主意,你还……”
弄画向来嘴比脑子快,等侍书叫住她时,她已经说了一大堆话。
本是极为伤人的话,问玉却毫无所觉,还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双目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整个人仿佛不在五行中。
“弄画,你什么时候能管管你的嘴?你平时说我也就罢,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与你计较,可你……”
“我怎么了?”弄画红肿着眼睛道。
方才晚香折腾得厉害,弄画一直冲在前头服侍,她平时嘴快话多,这时却像成了哑巴似的,嘴唇早就咬破了,脸上的泪也一直没干,就是闷着声哭。
侍书见她这样,也狠不下心肠,低声道:“难道娘娘说的话你也不听?娘娘说让我们多听问玉的主意,你就不能听一回?”
“我……”
这时,问玉突然说话了。
“有这么多太医在,有圣上在,不用你们做什么,好好侍候娘娘便是。”
他平时声音清亮,此时却沙哑非常,见此其他几人自然明白他肯定也不好受。
问玉转身走出寝殿。
行走的过程中,他的手一直藏在袖下。
似乎没有人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从在宫门前亲眼目睹晚香倒下,他伸手扶住她的那一刻。
.
咸福宫后殿。
顺嫔突然道:“芍药,什么时辰了?”
坐在角落打瞌睡的芍药,一个激灵人就醒了,醒来见殿中一片黑暗,也顾不得回答,忙站起来去点灯。
等点了灯,芍药才道:“外面天都黑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自打从坤宁宫回来,你就……也不说话,奴婢也不敢出声,娘娘可是要用膳?”
顺嫔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吃吃吃吃,你成天就会吃!”
芍药吃疼道:“可不吃能做甚?这天色也不早了,娘娘难道不饿?”
顺嫔也知道跟这蠢丫头说不通,站了起来,想做什么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便围在殿里转起圈来,转得芍药是头晕脑胀,忍不住问她这是怎么了。
可顺嫔根本不理她,只是嘴唇翕张喃喃道再等等。
芍药一头雾水,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念叨着下去传膳了,人便一溜烟跑了。
顺嫔眼前又出去了那副画面——
那人歪坐在贵妃榻上,一改平时端庄之态。
她右下手脚踏上坐着个太监。
那太监脸白,眉眼生得也好,似乎颇受那人信赖,正让他拿着小剪子替自己修着指甲。
那指甲形状姣好,指尖宛如葱尖儿也似,手指也细细白白的,是一双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手。
不像她,哪怕当妃子也不少年了,却被那方贵妃苛待得手上好几道疤,至今去不了。
“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可娘娘您这明摆着不是让臣妾去触方贵妃的霉头,臣妾哪敢。”她舔着嘴唇说。嘴里说不敢,心里却躁动得厉害。
“敢不敢就在于你了,要知道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不光是报仇,难道你不想寻一个不借由本宫,就能让你、让十二皇子在圣上面前显露的机会?”
“此话怎讲?”她心里一跳。
“顺嫔,你在宫里也待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后宫妃嫔人数不少,但能让圣上看重的却没几个。若是让你来想,头一份被圣上看重的会是谁?”
“自然皇后娘娘!前皇……”顺嫔下意识道。
说完后才发现说错了话,不由地看了那人一眼。
顺嫔心想,她肯定会不大高兴,谁知对方脸上带着笑,似乎毫无所觉,还低头指点那白脸太监怎么给她染指甲。
还是她接下来的话告知了顺嫔,对方不是没听见,只是不在意罢了。
“看来,顺嫔你还是聪明的,既然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姑母的死是为何因,又跟谁有关?”
自然是因为太子之死,顺嫔在心里默默道。
“圣上不知道是谁害得前皇后仙逝也就罢,若是知道,你觉得圣上会放过那人?而作为替圣上找出真凶的你,会不会因此让圣上对你和十二皇子另眼相看?”
那人吹着指甲,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扎人心。
“顺嫔你可别忘了,方贵妃可从来没想放过你,现在不动你,不过是没机会,若是给了她机会?若是让五皇子或者八皇子坐上太子的宝座?
“本宫把这么好的机会送给你,让你去报那多年受她折磨之仇,母被废,皇子也会受牵连,十二皇子受端王脸色多年,难道你不想为你儿子出口恶气?不想一次扳倒两位皇子?
“顺嫔啊,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可……”
她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嗓子眼里,同时一股气在她胸腔中来回反复冲撞。
是的,确实很冒险。
可同时若是成功受益也很大。
能让方贵妃被废,子凭母贵,她所出的两个皇子就完了。去掉了端王和八皇子,也许十二皇子还显不出来,但皇后无子,若自己这次替皇后办事,等于两人在同一座桥上,皇后不收十二皇子为养子,还能收谁?
她这么说,是不是就是在暗示自己?
做不做?
到底做不做?
心里在问着,其实顺嫔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当年听说方贵妃要进宫时,她就是这样的,如今又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既然娘娘所托,臣妾不做似乎也说不过去。”、
对方瞧着她这扭捏劲儿,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笑,她身边的白脸太监也瞧了她一眼,瞧得顺嫔老脸发热。
“那好,顺嫔你记住,听动静行事。”那人轻声细语说出自己的计划,听得顺嫔是目瞪口呆,同时也背后发凉。
“你记住了,一定要拖过头一夜,拖到太医院的太医急着去面见圣上,就差不多可以行事了。”
*
晚香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她就又开始新的一轮上吐下泻。
她最近食欲本就不好,吃得少,自然没什么可吐,到最后泄的是水,吐的是胆汁。
太医没有办法,只能让侍书等人强行给晚香灌水灌稀粥,可前脚灌进去的东西,后脚就出来的,晚香本就发着热,到最后浑身烧得滚烫,又进入半昏迷之中。
降温,灌水,之后又是新的一轮上吐下泻……
折腾了整整一夜,等天快亮时,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司棋含着泪,用热帕子给晚香擦拭身体,她的眼睛胀痛难忍,也因此在看到眼前的东西后,她不敢置信又去看,直到看清楚后,她才发出一声惊叫声。
“这是什么?”
侍书忙走过去看,就见晚香肩膀的位置隐隐露出来几条青筋,那青筋微微凸起,似乎浮在皮肤上,青中透着紫,衬着下头肤色的白,显得分外可怖。
而看那青筋蜿蜒而下的样子,能明显看出衣裳下面肯定还有。
几个宫女也顾不得说话,手搭手把晚香扶起,又把她的中衣解了,等解开一一都检查过后,几人再也保持不了镇定。
问玉也守了一夜,人一直没走,此时隔着人远远看了一眼,眼球顿时一缩。
外面守夜的太医很快就被叫进来了。
忌讳着男女有别,太医也就查看了露在衣裳外面的部位,至于其他地方则是由侍书口述。
暂时太医也做不出判断,说是要下去商量。
这时,来接班的太医也来了。
几个太医去了殿外,围在一起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商量就是一刻钟了还没结果,等到弄画实在忍不住上前去问,他们依旧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要等了院正来了再议。
.
李院正上了年纪,自然不可能守夜。
不过他昨晚也没出宫,而是在太医院的值房里待了一夜,此时外面才刚亮,人就赶来了。
等他的太医早就按捺不住,一直守在坤宁宫宫门前等着,见了他远远走来,便忙走过去禀报皇后身上突发的状况。
“这可怎么好?”
其实到现在,太医们也差不多心中有谱了,皇后娘娘绝对是中了毒。至于中的什么毒,他们诊不出,李院正昨夜回去翻了一夜的医案,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谁又敢明言?只能是太医院扛着。
“这种情况,也只能去禀报圣上了。”李院正叹道。
明明只不过一夜,他却凭空又老了好几岁。
偌大一个太医院,吃朝廷俸禄,受陛下恩赏,如今竟然连皇后的病都治不了,李院正压力可想而知。
出来等李院正的,正是一名姓曹的中年太医。他素来受李院正重视,李院正经常会指点他一些在医术上的问题,二人私下一直以师徒相称,昨晚李院正走后,实在放心不下,就把曹太医留在了坤宁宫。
见李院正叹着气要走,曹太医犹豫了一下,叫住他。
“老师。”
“何事?”曹太医向来拘谨克己,人前从来是称呼院正大人,可极少会这么称呼他。
“我……”
“你这是怎么了?”李院正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