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问玉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晚香正在用晚膳,见他从外面走进来,道:“我听她们说你出去了一趟,去哪儿了?”
她本是随口问一句,谁知问玉竟有些愣神。
“怎么了这是?”晚香察觉到他异常问道。
“没什么。”
因为屋里还有其他服侍的宫女,晚香也没有多问。
等她用罢晚膳,让司棋和抱琴扶着在房里走了几圈,走了她一身汗,又去沐浴换了身衣裳回来,她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有点怪怪。”
“真没什么,可能是出去一趟累了。”
这地方荒山野岭的,离开了小汤山,附近都没什么人烟,问玉要是出去只能去两个方向,要么往京城走,要么往通州走。这两地离小汤山都不近,虽然有官道,但骑马坐车都得一两个时辰,累了也是可以理解。
可他实在有点奇怪。
晚香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怪,只能胡乱问道:“对了,你去问李院正,他怎么说?那药若是没什么大用,就先不喝了吧,左不过是调养身体的,补多了其实也不好。”
“李院正说不能少,这药必须得喝。”
说话的同时,问玉眉心也蹙了起来,他想起之前去京城,大夫与他说的一番话——
“……这药并无什么大碍,主要是滋阴补气,调养女子血气的,男子不能喝,但女子喝了是为大好……一般女子怀胎之前,多补补血气是好的,贵夫人可是有血气不足之症?这方开得极好,倒不用老夫横插什么手脚。”
……
晚香还在抱怨,闹着不想多喝药。
可闹了几句,问玉一言不发。
这可有些稀奇了。
晚香一时有些羞愧,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闹,转念又觉得问玉有点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于是她也抱怨不下去了,闭着嘴不说话,只是瞅着他。
可问玉仿若未觉,又说了几句劝慰她的话,人就下去了,全然把还要给她念书的事给忘了。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问玉出去了一趟,到底去哪儿了?”
司棋和抱琴都摇头。
抱琴出去了一趟,似乎是下去问这件事,等过了会儿回来,依然没什么结果。
“只知道问玉是出去了一趟,去哪儿了却是无人知。”
晚香这时也有些郁闷,道:“不管了,歇了吧。”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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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晚香还想弄明白到底怎么了,但问玉并没有给她机会。
似乎他那晚的异常只是晚香的错觉。
每次晚香想问个一二三,可不是被他岔开话题,就是实在说不出所以然,再加上晚香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宫里已经来了信儿,说再过几日就会来接她回宫。
住了几个月,如今要回宫了,不管是晚香也好,还是抱琴司棋等人,多多少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除了舍不得,回宫还得收捡行李,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鉴于这些,晚香也渐渐忘了这事。
赶在中伏天来临之前,晚香一行浩浩荡荡回了宫。
其实别说汤山热,皇宫里也不比汤山好到哪儿去,整个皇宫里就像一个大蒸笼,到处都是热气腾腾。
晚香先去拜见了太后,太后拉着她的手,一阵心肝肉的场面话。她刚回坤宁宫,又是宫妃们浩浩荡荡来拜见她。
虽然都是坐着不用动,可闷热的天气,外面烈日高照,纹风不动,李院正又交代不准她用冰,说是怕凉。一场下来,晚香的汗顺着后服的领子往下流,等人都走了,她当即就去沐浴,又闹着要用冰。
李院正被请了来,这次晚香分毫不让,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了可以少量用冰的话,但还专门交代睡了以后不能用冰。
“老臣也是为了娘娘您好,您大病初愈,亏损了血气,又是女子,女子像娘娘这般年纪最是忌寒凉,也免得以后有碍生养。”
生养?
她跟谁生养?!
当着李院正的面,晚香没说什么,等他走后,她抱怨道:“这个李院正真是越来越迂腐了,他以前也不是这样,怎么突然就这么较真了?”
抱怨归抱怨,能用冰就行。
可等真用上冰,晚香才发现其实解热的作用并不大,除非在殿里放个大冰山,才稍微能感觉到些许凉意,可她又不能用这么多的冰。
其实主要是闷热,宫里树少,宫墙又多,白天被热气一烤,到了晚上这股热气都散不掉,还都倒灌进了宫殿之中,整个宫殿就像一座巨大的蒸笼里的小蒸笼,最近这几日已经连着有好几个体弱的嫔妃中暑了。
就在宫里人人都抱怨这当头,建仁帝终于下命去西苑避暑。
得知这一消息,能去的人皆是欢庆不已。
可能都觉得热,所以这趟准备得格外快,换平时至少要准备个三五天,这次两天就启程了,连太后都一改不出慈宁宫的秉性,这趟跟着也去了。
等到了西苑,宛如换了方天地。
还是那么热,但因为这地方树多水多,天也似乎没那么热了,晚香终于能晚上睡个囫囵觉,不至于半夜被热醒。
建仁帝照例是住在玉溪宫,嫔妃们则是住在椒园,太后住在寿明殿,晚香想躲是非,没和那些嫔妃们住在一起,而是住在承华殿。
这承华殿毗邻玉溪宫,面朝太液池,被花草树木环绕,真乃一上佳的避暑之地。
周围的景致极好,现在晚香虽好了,但还属于恢复期,在宫里太热她没办法走动,来到这里后,她每天都会带着人四处散步。
李院正也终于把晚香的药给停了,却又换了两种药,说是调养身子的。
换的当日问玉照例让晚香留了个碗底,装走估计拿去让人验看,等回来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似乎更忙了。
晚香玩得开心,倒没多大的反应,整天不是让人去捕鱼抓虾,就是让人备了船遨游太液池,反正也没人管她,她可以一玩就是一整天。
当然,宫里的一些消息,还是一点没漏的送到了她的面前。
在晚香去小汤山养病这些日子,宫里风头最盛的当属顺嫔和十二皇子,这顺嫔已经多年无宠,突然老树发新芽竟让建仁帝招幸了两次,简直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不过但凡在宫里消息稍微灵敏点的,都知道方贵妃在禁足之前,顺嫔去过乾清宫。
具体去干什么没人知道,但顺嫔前脚去,后脚方贵妃被禁足,皇后醒过来了,猜不到具体过程,但大致还是能猜到,恐怕是顺嫔在中间做了什么。
顺嫔是从永寿宫出来的,人人都知道,大家也都知晓方贵妃视这母子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顺嫔借着机会对付方贵妃,其实宫里人也并不诧异。
皇宫里就是这样,趁你病要你命,不趁机落井下石那才会让人稀奇。
第147章 小皇后(五十七) 问玉去司礼监
除了顺嫔外,还有个风头盛的——那就是刘淑妃。
如今端王被废了,刘淑妃所出的六皇子齐王首当其冲,历来立储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除过是个瘸子的安王,也就是齐王最长了。
自打端王一事后,朝中虽议储之声渐衰,到底立储乃国之大事,最近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鉴于端王的前例,后续人为操作的迹象并不明显,各种举荐议论之声也都十分分散。
不过齐王到底占着个长,本人虽没有雄才大略,但无功无过、中规中矩,历来儒家都讲究中庸之道,可见中庸也是有一定意义的,不冒进就不会犯错,不瞎折腾就能消停些。
建仁帝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还在眼前,其实一个平庸的储君也不是没有好处,帝王平庸了,当臣子的才有发挥余地。
所以最近支持齐王的声音渐长,因为闹得不大,建仁帝也没有表态。自打端王被废后,建仁帝就不上朝了,恍若上朝的那些日子只是昙花一现。
借着齐王的声势,最近刘淑妃在宫里挺风光的,奉承迎合之人无数,她恍然也似乎忘了曾说要和皇后结盟,晚香回宫后,她来过坤宁宫两次,都是随着其他嫔妃一同来的,单独前来却是再无。
晚香不以为然,不来找她,她才能消停些。
她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建仁帝并不想立储,甚至极为排斥,建仁帝不愿意,其他人怎么想都是白搭。她在心里也算过,离前世建仁帝驾崩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建仁帝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安稳地待在她皇后的位置上看戏就好。
本来晚香插手宫中是非,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定国公没死,杜家境况好转,现在宫里也没什么人敢害她了,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什么立太子,什么收养子,她这个当摆设的皇后,就该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摆设,不搀和任何是非才是正道。
若干年后,不管谁登基了,她都是毫无疑问的母后皇太后,而这些年她只用暗中发展足以自保的势力,让杜家和定国公府和她一样超然物外,明哲保身,等到那时候她当了太后,诈死离开皇宫也不是不能。
想通了这一切,尤其是想明白了自己和问玉的未来,晚香肉眼可见心情更加好了,也因此近几日她更是敞开了四处玩乐。
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问玉来找晚香,说自己打算要去司礼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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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问玉这阵子的忙得不见影,就是去了司礼监当差。
自打建仁帝下命来西苑避暑后,司礼监就跟着挪过来了,同时内阁也挪过来了。
内阁跟着过来是建仁帝下的命,美曰其名赐西苑避暑伴驾。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支撑着整个大昌朝政运转枢纽都在西苑中。
去司礼监的路子,问玉早就在走,走得还算顺利,只是晚香这边接二连三的意外造成了很多波折。
在回京之前,他暗中已经又开始操作了,本想应该有些困难,毕竟之前事做到的一半就撂挑子跑了的是他,谁知竟十分顺利,而且还给了他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随堂太监。
司礼监随堂太监,就品级来说只有五品,可按制司礼监设提督太监、掌印太监各一人,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各数人。
其中提督太监司掌宫廷礼仪、朝贺觐见、婚丧祭礼及纠察内官听事当差等务,掌印太监司掌御前堪合及内外章奏,秉笔、随堂太监掌文书章奏及票拟批朱,并分兼东厂及各司局。
其实说白了就是提督太监虽高了掌印太监一级,但因其只管宫廷内务,无法参与朝政之事,所以自然不如掌印太监来得位高权重。而秉笔太监有批红之权,随堂太监有参与批红之权。
看似位卑言轻,似乎只是个跑腿的,可要知道跑腿的和跑腿的也有不一样,司礼监随堂太监有点类似内阁的中书舍人,看似品级不高,但已经相当于进入权利中心。
不过现在问玉只是个跑腿的,在司礼监替人递递奏章,写点文书,做点杂活儿之类的,出主意还轮不到他。
在与晚香提出要离开之前,他其实已经在司礼监做了好几天跑腿的了,会今天才说出来,也是怕晚香会生气。
问玉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甚至做好了娘娘不准又会闹的准备,谁知晚香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有点乐见其成的模样。
这就让问玉诧异了。
他哪知晓有前世的例子在,晚香对他去司礼监其实并不抵触,当然她会暗中叮嘱让他行事不用太过,多多收敛锋芒,低调处事,这些暂不提。而晚香已经打算好暗中会发展足以自保的势力,问玉去司礼监就是一环,又哪会拒绝。
“怎么我让你去,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问玉抿了抿嘴,道:“我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诧异。”
晚香挑了挑眉:“诧异什么?诧异我愿意让你去?你能有个好前程,我自是愿意的,只望你呀,离开了我身边,不要忘了我……这个旧主才是。”
本来说得好好的话,到了末尾又变得酸里酸气,可恰恰是这酸里酸气,让问玉心下又松了些,看来娘娘是真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