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
铺子赁得很顺利,虽然只赁出了一半,但比晚香想象中要好了许多。
因为没有戏班子作为吸引,这里的人流突然就减退了,但还是有一些摊贩会来这里。
无他,在这里摆摊不收银子。
在哪儿摆不是摆呢?尤其许多附近的村民看银钱看得重,一文两文的也看在眼里。
可比起那日人头攒动的场面,现在可以说是很萧条了。
这让不少观望的人,不禁更是迟疑了,也让那些下了决心赁铺子的不免有些质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镇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出,说河边那块儿地风水不好,说前朝的时候本是坟地,后来兵荒马乱,河田镇的人迁徙过来,一锄头下去都是死人骨头。
还说这块地落在谁家手里,谁家就会倒大霉,像乔家老两口的早亡,以及乔大常的英年早逝,都是这块地祸害的。
由此,还推到乔老爹的爷爷头上了,说当初这块地不过是片乱荒地,又临着河边,谁家会要河边的地啊,就因为乔老爹的爷爷钻到钱眼里了,连乱荒地都要,花了点银子找人打点,把这块地弄到了自己的名下。
就因为他贪了这个财,后来客死异乡。
乔老爹的爷爷也确实是客死异乡,他是个小客商,因为发急病死在了外头。他死后,妻儿成了孤儿寡母,家财也守不住,被族人给瓜分了,只有落下几亩足以糊口的薄田,和这块没人要的乱荒地。
再后来还是乔老爹的亲爹长大成人后,乔家的家境才慢慢好了一些,这是题外话,这里就不细述。
反正当晚香听完刘叔叙述后,很是有些啼笑皆非。
乔家磨坊也开了不少年头了,以前都没有这种谣言,怎么现在反倒说风水不好了?
这道理其实不难解,不外乎以前乔家人低调,后来为了重建磨坊她在外面露了财,再加上为了揽人气,她请戏班子连唱了两天大戏,这种手笔在镇上也只有乔家嫡系,以及镇里一些富户才有,一个寡妇凭什么出这种风头?
当然,肯定少不了有什么人暗中使坏。
“会不会是乔老二?”刘叔猜测道。
晚香摇了摇头:“他也是这一脉的人,不会拿祖上的风水说事,你让阿四去镇西头打听打听。”
刘叔也不傻,经过晚香这么一点拨也明白了,当即让阿四去打听不提。
过了两日,阿四来找晚香回话。
还别说,这事还真跟镇西头有关。
就像之前所说,当年镇西住的那些人是整个河田镇最穷的,因为那片的房子又破又旧,渐渐就成了附近村民来河田镇兜售自家所产之物的地方。
再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聚集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慢慢成了气候。临街的住户把房子的墙一拆,换张脸就成了铺子,大家都做点小生意,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富裕了。
当一个地方形成气候,自然就会有人望风而来。
都是一个地方的,你赚钱了他没赚,免不了会眼红,然后就是你占我家门前位置,你挡了我回家的路,总之当时挺乱的,就有几个家境不错的住户联手把附近几户人家的房子买了下。
将房子一拆,就是地方,你用我地方,你就得给银子。
就靠这么一手,那几户人家是躺在家里就能得钱,当然临着这片的住户也水涨船高,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河边突然建了个市集,地方又新又宽敞,还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当日人头攒动的场面,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说能不急吗?
急了就得想办法,可乔秀秀不管怎么说都姓乔,这几户人家也有姓乔的,不能当着面撕破脸,那就只能来暗的。
其实也不光那几户人家,有铺子在手的也着急,说白了就是因为这地方特殊,他们的铺子才值钱,若是人都跑了,还赚个屁钱。
于是一个风水不好的谣言,就这么越传越玄乎了。
第71章 寡妇花事(二十三) 另辟蹊径……
听完后,晚香揉了揉额角。
她当初只想到这地方适合,但没想过这茬。
“那秀秀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这些人也真是为了钱黑了心肠,这种谣都敢乱传,要不咱们报官?”刘叔道。
报官?
晚香摇了摇头。
都是一个镇的,撕破脸肯定不行,再说你也没处说理,你能找出是谁传的谣吗?那么多人。即使能找出,你也不能拿对方如何,毕竟是子午须有的事,人家也不过那么一说,到时候怎么都能推脱。
这招毒也就毒在这点,让你不好着手,也不好着手。
刘叔说完,也意识到这法子不行,又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让我想想吧。”
晚香站起来,走了出去。
阿四想说什么,被刘叔拉了一把。
“别烦你秀秀姐,让她安静会儿。”
晚香走出磨坊。
站在磨坊的青石台上,可以很清楚看到市集那边的动静。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天气也不太好,阴沉沉的,市集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唯有几个农人似乎是东西没卖完,还在坚守。
晚香想了想,去了馄饨铺子。
如今的馄饨铺子已经大变样,锅灶挪到门里面去了,门外多了个幌子,青色的底儿,上面写着偌大一个顾字。
这是顾青砚写的。
门外还是摆了两张桌,挨着一侧摆着,并不挡门。往里走去,左手边是锅灶和案板,外面被一层黑色的木板围隔了起来,右边便是桌子了,一共有四张桌。
麻雀虽小,但却有模有样的,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是顾青砚平时的闲笔,当初这铺子的布置都是他安排的。
此时铺子里只有三个客人,其中两人一桌,另一个单坐,顾大娘正在擀馄饨皮,她戴着围腰,手上白乎乎的一片。
“秀秀来了。”
案板的位置刚好就在进门处,所以晚香一进来就被顾大娘看见了。
“大娘,怎么现在擀起面皮了?”
“这不馄饨没了,我再做一些,卖不完就拿回去晚上自己吃。”
顾大娘的动作很熟稔,一把擀面杖使得飞起,她可以同时擀两三张面皮,又快又薄,还不会破,每次晚香看见都想感叹。
“大娘,我来帮你包吧。”
晚香轻车熟路去洗了手,等她回来案板上多了个大碗,里面是馄饨馅儿。
当地的馄饨有几种馅儿,最普遍的就是猪肉馅儿和鱼肉馅儿。肉剁成泥状,葱姜蒜都剁碎了,再加一个鸡蛋以及佐料调匀。
馄饨讲究的就是个鲜字,若是鱼肉馅儿要更讲究些,需要用姜汁和葱水去腥,剁碎了拌在里头是不行的。
这都是顾大娘讲给晚香听的,她做的馄饨之所以好吃,也就在于这些细节。
晚香会捏馄饨,速度虽比不过顾大娘,但也不算慢。她包好一个,就扔在案板上的面堆里,防止粘连。顾大娘看了看她,似乎察觉出她的异常,但也没说什么。
期间有人来吃馄饨,似乎是个镇民,说顾大娘的馄饨有一手,家里做饭了还是想吃这口。
顾大娘笑盈盈地和对方说着闲话,一碗馄饨就出锅了。
其实类似这样的人并不少,晚香观察了下,现如今这市集上的铺子,只有馄饨铺的生意是最好的,从早到晚都不缺客人,不过顾大娘就卖到未时就关门了。
一般到这时市集上也没人了,过了饭点镇上的人也不会来吃。
所以在这里开铺子还是有弊端的,不像镇上的铺子面对的是镇里所有人,这里依赖来赶集的人更多些。
有两个客人吃完了打算离开,他们手里拿着扁担和篮子,看模样和打扮是附近的村民。
“还别说,老板家的馄饨就是味儿好,我今天来卖家里种的棉花,就想着要吃一口,最近大概有一阵不来了,先解解馋。”
“怎么?您这是家里有事要忙?”顾大娘好奇问道。
“这马上地里就要收庄稼,哪有功夫再来赶集,等忙过这阵儿吧。”
顾大娘点头道:“倒也是,收了粮食还要交税子,光这一项就要耽误几日,那等有空了可一定来。”
“自然自然。”
听到对话,晚香这才想起马上就要秋收了。
当地收两季稻,夏秋各一季,每次收庄稼的时候,也是附近农人最忙碌的时候。
乔家也有地,但因为有磨坊又没精力打点,早就佃给别人种了,镇上像这样的人家不少,多是自己另外有营生的。
而顾大娘和这个村民所言的交税子,是每年收成后,种地的农人给朝廷交苛捐杂税,多是以粮食作为兑现。像乔家的地是佃出去,苛捐杂税就由种地的佃户交,地主是不管的。
每次到交税子的时候,对每地都是要事,因着人太多,负责收税子的人又太少,往往等一天都轮不上自己,只能第二天又来,费时费力不说,人也挺遭罪的。
“秀秀,你怎么了?”顾大娘突然问道。
晚香醒过来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想事情想走了神,跟顾大娘说话的村民早就离开了,现在铺子里就剩了她们两个人。
“大娘,我走神了。”她赧然地笑了笑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晚香本来不打算说,可顾大娘目光担忧,她想了想也没打算隐瞒,就把镇上有人传谣的事给说了。
听完,顾大娘便啐骂了几声,又道:“还别说,这些人真是丧了良心,这种编幌子的话也敢乱传,还拿人家中惨事来说事,那你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事?”
倒也不至于,这种事顶多膈应膈应人,肯定会有些影响,但只要这里能继续聚集大量人气,就不怕这种腌臜手段。
毕竟地的主人是乔家人,风水不好祸害的也是乔家人,跟别人也没什么关系。
这谣言毒就毒在,市集正是起步阶段,人们对到这里来还没形成惯性,听到这种谣言大家心中一旦膈应,就不愿往这处来,流失一旦形成气候,只会越来越萧条。
人是有从众性的,人越多就会越来越多,人越少就会越发的少。
“那你想个法子,让他们愿意往这里来就是了。”
说起来是轻巧,但人怎么可能控制住别人的腿。
思索之间,晚香往外看去,正好看见方才那个来吃馄饨的镇民停在一个摊贩前,似乎在跟卖东西的说着什么,紧接着就见那人递了铜钱过去,提着一些东西走了。
是买菜啊。
晚香想到这人之前说家里做了饭,现在还买菜回去,这是顺便往回带了?她又想到以前自己上街买东西,往往想好的是只买一样,但通常不会只买一样,会顺带买好几样,都是见到才想起顺便往回买。
“其实你也不要多想,咱们这还是有些优势的,也不知你注意过没,同样的菜,咱们这儿要比镇西头便宜一些,一模一样的东西,那边要贵上一到两文不等,我就想着这应该是跟咱这不收钱有关。
“你想同样的东西,那边摆摊要给人钱,给出的钱从哪来,自然加在里面了,这不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是很多人没会意过来,等慢慢比较出来了,来的人不会少。你信我,各家各户出来买东西,都是咱这样的妇人,往往精打细算,又怎么可能白吃亏。”
顾大娘说话的口气略带调侃,还又不失趣味,这也是晚香为何心中烦闷,会想来这里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