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屏娘
县学生脸上讪讪,相互望了对方一眼,都有些抹不开面,他们当初不是想着,也学对方都不会过来吗,哪里想到一个个嘴上说着不要,但事后都悄咪咪地摸了过来。
若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该好生商议,然后定下一个宽敞的地方。
赵明昌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同情之意,将身后背着的书箱放下,从里面掏出了几本册子,塞到离得最近的几个学子手中。
“拿去读吧,记得要好生保管!”
“这是什么呀?”接过小册子,顾景泰一脸不解,翻开后发现上面的字符大多数居然都是他不识得的。
“都是学数学要学的字符。”赵明昌隐隐翻了一个白眼,态度算不上友好,“就这么几本,你们先看着,看完了再借给旁人……”这几本都是当初顾成礼教他与裴清泽时,三人用过的笔记,如今赵明昌裴清泽已经记得差不多,就用不上这些,可以传给这些县学生。
“啊,就这本几本,那我等该如何是好?”没有拿到小册子的学子立刻急起来了,眼巴巴地看着赵明昌,赵明昌才不理会他们呢,若是这些人早说他们会来,他也好早做准备,如今没有可看的笔记,关他何事。
赵明昌没有丝毫的内疚,等手头的小册子发完了,他就让这些围在一起的人通通散开,给他空出地来。
说此话时,赵明昌拉着一张脸,半点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瞧着倒是挺唬人的,一时间原本比他大的县学生们,也个个乖巧地退散到凉亭外,好让赵明昌一个人处在里面给他们讲学,而他们自己则是直接在凉亭外面盘腿坐下,根本没了平日的讲究。
赵明昌讲的很快,可不像顾成礼当初那样,顾及逻辑通顺问题,是从简到难逐级晋升的,对赵明昌来说,他就是想到哪儿就讲哪儿,半点也不顾及对方是否能听得懂。
顿时,连个小册子都没抢到手的学子傻眼了,他们望着一旁拿着笔记的人,这些人勉强还是能跟上,虽然赵明昌的讲法是天马行空、毫无章法,但凭借着笔记和他们的学识,磕磕绊绊地弄懂了七七八八,这让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学子更是着急了。
“你讲得这么快,我等怎生听得懂?”
“怎就不懂了,明明我讲了很详细!”赵明昌无法理解,“你哪里不懂,我再讲一遍。”
“哪里都不懂,我等连书都没有……”
“就是,你说的那些符号,我等都未曾见过,如何去运算?”
“是啊,你得先告诉我们那符号是什么模样,那阿拉伯数字又是怎样的?”
赵明昌挠挠头,见他们是真的完全不懂,都眼巴巴望着他,原本心里憋的那点子气早已消了七七八八,扣了扣脸,站起身来,“行吧,我去找根棍子。”
“不用你去,我等帮你找!”听说他要棍子,立刻有人一骨碌地爬起,动作麻利地爬起。
赵明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很快就摆放了众多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棍子,还有不少人仍在拾取,立马喊停。
“行了,够了够了,有这些就足够了!”
他现在是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些人是当真愿意要来与他学算学,赵明昌心情好了起来,不再计较先前之事,拣了一根顺手的长棍,学着顾成礼模样,以地为纸,在上面书写起来。
这样一来,原本还很不懂的县学生们,立刻就明朗起来,个个茅塞顿开。
赵明昌教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很难的知识,如今再见了他在地上的书写后,个个立马领悟了先前的含义,不仅如此,赵明昌还写了不少试题,其中有些题目就是出自《九章算术》,对这些学子来说,并不算是很陌生。
可以往很难搞的算数题,换上这种新算法后,居然短短几下,就给解算出来了。
还有那设方程,不管是何等难题,似乎只要那么一设,再将式子列出,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县学生们一个个目露精光,瞧着赵明昌就那么在地上来回画了几下,原本很难的题目就这么快被算出。
原来顾成礼以前就是这么算题的吗?众人恍然大悟,他们想起自己已经艰难写题模样,又见了赵明昌如今的轻松样子,心里对顾成礼羡慕极了,以前只知道他擅长算学,但不知道原来他算题这么轻松啊。
这些县学生也不是笨的,不过是看了几下,就差不多能弄懂这些式子的运算,顿时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上手来一试试。
原本只是赵明昌一个人拿着棍子在地上画来画去,很快,那些县学生就忍不住了,各自去找了一根衬手的木棍,学着赵明昌的样子,将以往九章算术里的题目折算成那样的字符,然后代进去。
果真是又快又好用啊。
“我算出来了!”
“我也算出来了!”
“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能算得这么快的一天。”
“……”
原本还比较矜持持重的县学生,如今个个拿着树枝狂欢乱舞,寻着一个平整的沙地,就赶紧占下,然后兴冲冲地在上面书写着,半点看不出原本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来将他们折腾得够呛的算数题,还可以以这种简单方式算出啊,对于以前的算数苦手来说,此刻的感觉格外酸爽痛快,恨不得刘直讲能当场给他们出十题,他们要用这新学的算术将它们通通算出!
赵明昌嘴角微翘,看着这些手舞足蹈的师兄同窗们,眼里有一丢丢嫌弃,顾弟可是还教了他更多奇妙的算学呢,若是被这些人知道,岂不是要欢喜得昏厥过去。
王墨章与周启文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这些县学生居然围着赵明昌一脸欢喜,而且个个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哼”王墨章冷哼一声,然后走了过去,“你看看你们此刻的样子,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评论,很开心~
但是好像闹了一个乌龙,原来我不是胃痉挛,而是晚上睡觉没枕枕头,然后扭伤了胃部那块肌肉(笑哭),真是喜大奔极(丢人至极)啊~(_#)
第53章
赵明昌是受傅学正的指示来教授县学生们算学,哪怕他心中不喜王墨章,但还是想着,若这厮当真上前来想他请教,他也是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的,可他没想到王墨章不仅没想过要来学算学,还将在他这儿进学的学子们一顿呵斥。
“你看看你们此刻所为,可有半点君子之仪?”王墨章皱眉嫌弃地瞥了一眼拿着树枝木棍的县学生们,“你们也是要写锦绣文章之人,怎可手执这等粗物?”
赵明昌冷笑一声,“粗物?王师兄莫不是忘了,先前秋收时,咱们可还下地了呢,怎地如今却是连这树枝木棒都拿不得了?”
没想到此次没等王墨章开口,他身旁的周启文便出言驳斥道,“明昌,你怎可这般与王师兄说话,要知道王师兄可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花这么多精力学算学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多去看几本书呢。”
王墨章赞许地看了一眼周启文,“没错,算学终究只是不入流之学,在前朝都不曾受人重视,若不是太宗皇帝将其纳入到科考中……”
赵明昌见周启文一脸谦逊地站在王墨章身后,气得脸涨红,他不懂为何周启文非要在王墨章这厮面前如此献媚,难道就因为他读书好?
赵明昌此刻哪里还顾及得上王墨章在说什么,心神都放在了周启文那里,许敬宗一脸担忧,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与二人打闹起来,到时候反而会受到责罚。
王墨章面带得意,“你们若想将来榜上有名,还需多花些时间在读书写诗上,尤其是写诗,若是能做一手好诗,不仅能得知县大人的欣赏,更是能在文会上拔得头彩……”
他自己便是以作诗传名,若是以往,他肯定不会乐意让旁人跟着去学诗,万一夺了他的风头,他还如何在知县大人那里站住脚,可如今见这些学子们竟一个个都跑去跟着赵明昌等人学算学了,往日对他趋之若鹜的人竟会有日捧他人的场,这让王墨章如何能接受。
这些县学生都是见识过王墨章诗作的,知道他所说不假,他不正是因此还受到姚知县的青睐,顿时十分羡慕向往,连如今学的这算学都感觉失去了几分兴致。
王墨章见他们果然意动,心里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警惕几分,不再提如何作诗,反而是矛头一转,“至于这算学,不学也罢……”
算学学得好能有什么用,虽说能将这门学问考得更好些,但是作诗不也能如此吗,况且作诗还更显文人修养,总比整日与这些算筹等俗物来得雅致。
赵明昌不过是稍稍没注意王墨章,便见众人人心浮动,他好不如意再留住的这些人似乎都起了异心,气得牙痒痒,正准备开口。
没想到居然有人先于他。
“王师兄所言不尽如此……”说话之人是顾景泰,他看向王墨章,不卑不亢道,“若诗作得好,确实能如师兄所说那般,但我等已苦学此道多年,便是再下些力气,也难得见其提升,而这算学却是一门新学问……”
“……况且算学也并非像王师兄所说这般无用,毕竟刘直讲也未曾强制我等所学,今日皆为我等自愿所为……”
经他这么一说,原本动摇的学子们晃过神来,觉得此话不假,本来就没人逼着他们来学,是他们自己见着好处了,刘直讲可是说了,日后顾成礼编撰的那教辅可是人人都要学的,若此刻他们不学,难道要等到日后教辅出来再学吗?
这样不尽要更晚,怕是也会更难吧。
他们想到正在编写教辅的顾成礼,顿时羡慕不已,这人原先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子,他们这些在场之人哪个不比他强上几分,偏生这人居然靠着一手算学博得学正大人的青睐。
王墨章的确是凭作诗的本领得到姚知县的认可,但这如何比得上傅学正对顾成礼的看重,要知道傅学正原先可是从二品的户部侍郎,不尽官衔要比姚知县高出太多,更是简在帝心,深受当今圣上的重用。
虽说如今是被调到这江南府为一不入品的学正,但谁都知道,以圣上对他的看重,傅学正被起用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甚至可能会更进一步。
而受他青睐的顾成礼,到时候能没有好前程?
他们如今来学算学,何曾不是为了这傅学正,若是让傅学正知晓他们也是可以将算□□用得极好,焉知以后就不能在其面前展示一番?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人精,原本受王墨章挑唆而产生的动摇,不过须弥功夫就又坚定下来,甚至比以前更甚了。
正如顾景泰所说,那诗作他们都学了这么些年岁了,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可见此道是要些天赋的,而他们不过是今日才学这新式算学,便能掌握其中要义,焉知以后不会更厉害呢?
赵明昌见众人这么快就重新想通,顿时乐了起来,他也不掩饰,直接挑衅地冲王墨章笑了一下,心里暗下决定,这次就算是王墨章想学了,他还要考虑教不教呢。
王墨章一脸铁青,看着赵明昌被县学生们众星捧月般围了起来,冷哼一声,周启文也跟着脸色不好看,两人对视一眼,望着此刻张扬的赵明昌冷笑一声。
等赵家倒台了,看这赵明昌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等赵明昌与许敬宗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心情不错,赵明昌想起王墨章拂袖离开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吃吃笑起来,许敬宗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今日若非是顾景泰开口,那些学子还不知道要跟着王墨章跑走多少,亏你此刻还笑得出来!”
“若他们当真跑走了,那也是他们的损失。”赵明昌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以后便是想回来,我还不让了呢!”
许敬宗才不相信他所说的呢,要是真能如此,他方才也就不会被王墨章给气着了。
赵明昌恼羞成怒,“我那是气周启文,真是想不明白,分明顾弟的学问也不错,他先前不也还特地想要与顾弟结交的吗,怎么会又与王墨章那厮搅和到一块去呢。”
想到这里,赵明昌就一脸郁闷,他好歹也与周启文共处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情分深厚,可如今是真的越发看不懂对方呢。
“谁又知道呢。”许敬宗念叨着,“反正就算是跟着那王墨章,也不见得会有好处。”
“怕是不仅没好处,还有坏处呢!”赵明昌对着许敬宗挤眉弄眼,他这是在提醒许敬宗先前在学田收稻之事,原本许敬宗不也和那王墨章走得近,可也没见着王墨章就对他好了呀。
许敬宗冷笑一声,不高兴的走开,宽大衣袖下却忍不住攥紧了拳,王墨章何止是没对他好,怕是恨不得毁了他吧。
原本他以诗著长,而听闻王墨章同样也是如此,本想是找他能当一个靠山,哪里想到人家根本是很排斥同样擅作诗之人,若是在王墨章身旁待久了,他真怀疑对方会不会再对他下黑手。
“喂,你这就生气了?!”
赵明昌大喊一声,跟在他身后追去,可许敬宗走得飞快。
……
顾成礼与裴清泽在忙着撰写算学教辅,虽说原本是要顾成礼来撰写,但这个工程量当真不小,裴清泽又不愿意出门去教授那些县学生,便干脆提出要给顾成礼打下手。
顾成礼一口答应下来,有人在一旁帮衬着,他工作量能减轻好多,何乐而不为呢。
见许敬宗与赵明昌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两人望去,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就是王墨章那厮吗……”赵明昌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喘了一口气,就将先前发生的事叨叨说出,“当真是过分,我们又没去招惹他,偏生他还逮住咱们不放了。”
裴清泽皱着眉头,“难不成他都无事可干?为何总要将目光盯着旁人?”
顾成礼轻笑一声,“这世上可是有不少如他这般的人,分明是与他们毫无干系,偏生要来指手画脚。”
说白了就是见不得他人好,想要搅和了此事呗。
“我觉得王墨章说不准是盯上了你。”裴清泽脸上露出担忧,“自你上次月考拿了头名,压了他一头,我便觉得王魔掌似乎总爱与你过不去。”
顾成礼摇摇头,“就算我上次不是月考头名,他还是会与我过不去。”
他觉得王墨章这人就是心性有问题,从那次在公厨对方想要抢占他的坐席便可看出,若是顾成礼此次考得比其差,不见得王墨章会就此放过他,反而可能会是从如今的找茬变成直接欺凌。
以王墨章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顾成礼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猜测会不对。
许敬宗气恼道,“若不是今日顾景泰开口,只怕那些县学生还真被王墨章鼓动离开。”
这时赵明昌没作声了,他虽说先前一脸不在意,但此刻在顾成礼面前却不曾这般过,反而是一脸紧张问道,“顾弟,可有法子能让他们对着算学多些心思,总觉得他们如今似乎都是朝着傅学正而来学的,若不是傅学正开口……”
那他还真不敢想这些人是否还会留在那里。
“县学生们都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顾成礼沉吟片刻,分析起来,县学生们不仅对孔孟儒学更加熟悉,而且基本上也都是为了走入仕途,这种情况,又有几人会是因为兴趣而钻研呢,必然会差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