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钮钴禄蛋
安顿好胡母,胡新月找了个借口说去店里送东西出了门。
苏立诚一门心思要在鲁阳买房是多年的夙愿,现在夫妻俩又因为回老家的事儿闹着矛盾,虽然昨天让苏立诚对胡新宝有了怀疑,可再往下去闹就要撕破脸了,现在她打着槐树村老宅的主意,索性到银行把钱全划走,断了他们的财路,随便胡新宝折腾,没有钱看他们拿什么买房。
这年月的人还没有出门拿身份证的习惯,苏立诚这些东西惯常都在家里藏着,胡新月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先是到农业银行办了张银行卡,然后拿着苏立诚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在柜台把钱全取了出来,等了几个人才又去排号,把钱全存在了自己新办的卡上。
这样一来,苏立诚就算知道是她拿走了钱,也不知道她究竟把钱弄去了哪里。
其实上辈子,在苏立诚买房凑钱之前,胡新月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有多少存款,只是后来苏立诚被胡新宝连累受骗以后便着了急,迫不及待想在鲁阳拥有自己的房子,铤而走险触碰了赌博这条底线,将原本的小窟窿变成了大窟窿填不上,她们最终还跟银行贷了款,才终于买下了房子。
那时候的房价在四百块钱左右一平米,一个月不到一百块的房贷在短短几年后就变得微不足道,现在确实是买房的好时机,她现在卡上有四万六千块钱,将将够在市区买下一套一百平米出头的商品房,可是如果拿这些钱回村里置产置地……
胡新月不奢望如牛广元那般一夜暴富,可她希望能给女儿们稳定舒适的生活环境,好让她们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胡新月那边一切顺利,苏记小吃店里,苏立诚头都要炸了。
他这小店主要是卖些家常炒菜,馄饨手工面什么的,干了这么些年,这些东西他跟胡新月都会做,所以领着苏雨薇干活儿,一开始他没在怕的。
可是还没到中午上客的高峰期,苏雨薇一会儿砸了碗一会儿撞了桌子,一会儿又把水洒在了客人身上,他一趟趟的去跟客人赔礼道歉,锅里的菜都糊了只能倒掉重新做,忙的鸡飞高跳,一中午营业额连二十块钱都没有,好些客人都是直接被苏雨薇这架势给吓跑的。
其实这事儿也怪苏立诚,苏雨薇才十五岁的孩子,在家虽然也干活可哪儿这么高强度的忙过呀,苏立诚以为端个盘子没啥技术含量,可那是他以为。
客人散去,苏立诚萎靡的瘫在椅子上,没等他开口,苏雨薇已经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没做好,可是、可是她也没想到端个盘子竟然这么难呀。
离开家后的第一天,苏雨薇已经开始想家了。
胡新月来到店里的时候,正看见苏立诚望着抽噎的苏雨薇,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立诚是个不会做人的性格,对人对事儿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所以他在乡政府时升不上去,干工地得罪人,唯独这小饭馆不用跟人打太多交道,算是做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哭起来了?”胡新月坐到苏雨薇旁边给她递了张纸,抬头又仗着孕妇身份使唤苏立诚,“老板,想吃担担面了,给我来一碗加麻加辣的。”
苏立诚忙不迭就跑后厨去了。
苏雨薇缓了缓止住眼泪,委屈巴巴的抬起了头,“二婶,怎么连端个菜都这么难啊,你们这店也太小了吧,还那么多人。”
胡新月笑了,“傻孩子,开门做生意客人多还不好么?”
苏雨薇愣住了,她今天来店里苏立诚说让她端菜,她真是一点没在怕的,不就上个菜么,她在家几乎天天帮她妈端菜,这算什么活儿,可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胡新月又柔声安慰了苏雨薇几句,苏立诚端着碗担担面过来了。
知道胡新月爱吃菜,他特意给媳妇多烫了几颗青菜,青翠欲滴的小青菜一颗颗码得周正,淡黄色的面条上浇着调好的担担面酱,上面还有碎花生和香菜,看起来就有食欲,那麻麻辣辣的调料味儿,更是勾的胡新月口水都要下来了。
这店里的菜色,都是这么些年她跟苏立诚照着市面上卖的菜谱,自己琢磨出来的。上辈子他们也想过要把店面升级做大,可一开始是买房,后来还房贷,再后来两个女儿都上了学钱流水似的往外出,他们更不敢让这维持一家生计的小店停下来了。
胡新月先吃了颗青菜垫了垫肚子,用筷子将面条和酱充分搅匀,呲溜呲溜吃进去一大口,实在太满足了。
苏立诚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被她视而不见了。
胡新月正吃着,门上挂的小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又来客人了。
苏雨薇一下子站了起来,局促的搓着手,苏立诚只好迎了上去。
“李姐,这点才忙完,吃点什么呀?”进来的是个熟客了,是在胡新月回来时下车的公交车站对面开汽修店的老板娘,平时大家都跟她叫李姐,经常来光顾小店。
李姐看了眼墙上的菜谱,闻见一股子鲜香的麻辣味儿,正瞥见胡新月吃得面,便道:“就你老婆这样的,给我也来一碗!”
“好嘞!”苏立诚应声去了后厨,苏雨薇忙去拿水杯给客人倒水,这次她谨慎了许多,好在心不慌,没出岔子。
李姐的面还得等一会儿,胡新月这边已经吃完了。
她记得这位李姐,后来发了大财,连锁店都开了好几家,还会隔三差五的回到苏记小吃店吃面。
她做的汽修行业现在还是冷门,毕竟现在的车少,汽车美容还是个新鲜词,可往后十多年华国的车辆增速,绝对奠定了她发财的根本。
对了!后来的汽修店总是在招学徒!
胡新月忙拿纸擦了擦嘴,笑着问道:“李姐,您那汽修店缺人不?我弟弟从老家来,想找个活儿干学点本事,您看能给安排安排不?”如果胡新宝能在汽修店好好干,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
“行啊,叫他来我店里帮忙呗!”李姐一口答应,毕竟现在的汽修店也很缺人,这行的活脏,虽然不太累可年轻人觉得没什么前途,再说学徒工的工资也不高,多养个人根本不算事儿。
这么一来,胡新宝的去处就有了。
第8章 农村的土地不值钱。
胡新月十分坚定的拒绝了苏立诚在店里帮忙的建议,回出租屋睡了个午觉。
胡母跟胡新宝到傍晚才回来,胡新月就把汽修店的事儿跟他们说了,本以为胡新宝不一定愿意吃这个苦,可他竟然没有反驳的应了下来。
“新月啊,妈把你的打算跟你弟弟商量了一下,这一个月一百块钱,妈又得自己做饭还要吃药买菜,恐怕不够呀。”
胡新月一愣,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胡新宝的主意,毕竟原先没有这每个月的一百块钱,胡母和胡新宝的日子也没说过不下去。
她笑着握住胡母的手:“妈,这也就是我跟您提了个建议,您要觉得不行,不这么来就好了,可别为这事儿为难。”
“不、妈不是这个意思,我……”胡母无助的看向了胡新宝,在她心里,只有这个儿子是她的依靠。
胡新宝的脸一直沉着,看起来十分为难的叹了口气,“大姐,你看我也进城来了,妈妈一个人在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不在跟前,我觉得这一百块确实有点少,起码一个月一百五,才能顾住妈的开销。”
呵,原来是想多要点,真是差点叫胡新月错以为,胡新宝有了孝心。
“既然这样,一百五就一百五,不过妈,这新宝进城干活来了,您在老家他也没法伺候你,要不然把新宝那份也给我,我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给您一百五十块,您看咋样?”
胡新月答应的爽快,胡新宝立刻觉得自己要少了,可胡母却不关心这个,她只听到胡新月要把胡新宝那份宅子也要走。
“那怎么行!大宝儿是我们老胡家唯一的独苗苗,老宅子必须有他一份!”
胡新宝其实想说他想要钱不想要宅子,可胡母怎么都不同意,于是胡新宝就提出说要胡新月一次性把一年的钱给胡母。
“那可不行,这一百五十块钱,妈一个月也花不完,总有盈余,必须按月给,”胡新月当然明白胡新宝的算盘,只怕他现在都把自己当人傻钱多的土大款了,“再说了,我跟妈提了,这分家产供养老娘的事儿,得回村里在大队部立下个字据,必须叫二妹三妹都在场,最好再找几个叔伯做见证,省得将来有什么瓜葛说不清楚。”
“大姐,咱们亲姐弟之间,用得着这样么?”胡新宝显得很委屈。
“这也是为了叫我在婆家有个说辞不是,也防着你犯浑把老宅卖了,左右我也不会回去住,你们要不愿意,这事儿就当我没说过,算了吧!”
“别别别,这样吧,我这就跟妈回去,跟二姐三姐约个时间把这事儿定下来,然后再回来去你说的那个汽修店上班,其实也快,主要是叫二姐三姐来家里麻烦。”胡新宝想着,先按月拿钱,再回来汽修店上班,顺道忽悠苏立诚那买房的事儿。
于是,胡新宝急吼吼的领着胡母就走了。
虽然算计了亲妈和亲弟弟,可胡新月一点也不愧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还是上辈子的胡新宝教给她的。
胡新宝抛弃了重病的母亲后,胡新月姐妹几个凑钱给母亲看病,后来实在是没钱才出了院,没多久母亲就去了,再后来胡新月就没跟胡新宝联系过。
虽说母亲对她从没有多好过,她对母亲也问心无愧,可也不能再看着胡新宝办出那种混蛋事儿来。
胡家母子走后,胡新月也没闲着,她到房东的书报亭用公用电话给女儿打了过去,苏雨晴正急着跟人玩,没和她说几句就跑了。
她又在那儿跟人唠了会儿闲话,把想转让小吃店的事儿往外宣扬了一嘴,又听了会儿男人们看球的胡侃,觉得累了,这才买了本杂志回了屋。
她买的是一本体育杂志,封面是个胡新月不认识的足球明星,封面下方用黑色加粗字体写着这样的标题——“中国队1:0险胜科威特收官世界杯预选赛”。
世界杯。
苏立诚是个球迷,胡新月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几十年里,听他喝醉后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要生个儿子培养他进国家队打进世界杯为国争光。
可惜他没儿子,胡新月也极其反感他看球,根源就是98年的法国世界杯,那场让罗纳尔多捧得金球奖一战成名获得外星人殊荣的球赛,曾经差点让胡新月的家分崩离析。
赌球,短短一个月能让苏立诚输掉将近两万块,那一个月的时间又能赢回来多少呢?
胡新月有些跃跃欲试。
她翻开杂志,上面写着世界杯小组赛的时间,是六月十号开始,第一天是挪威对战摩洛哥和巴西对苏格兰,巴西……
一个月的赛程,苏立诚当年输得特别惨,每天在家里念叨连梦话都是足球,所以胡新月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的世界杯决赛,是巴西对战东道主法国,最后法国赢了,而且是爆了冷门。
等到六月世界杯开始,她只需要跟着这两个国家押……
可这么一来又犯了难,赌球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呢?她真是一点也不清楚,约摸记得苏立诚那年是每天半夜去大排档喝酒,那大排档里肯定有赌球的人,只是她想赢得多点,还是要避开人言。
毕竟树大招风。
她今儿去银行的时候还在街上问了,后来能买世界杯的体育彩票现在还没上市,网络也不发达,实在不行这赌球的事儿,就还是得让苏立诚出头,毕竟到六月的时候,她挺着个大肚子也就快生了。
可这件事儿到底有多大的回报率,胡新月不能确定,更因为上辈子的遭遇,她对赌这个字其实还是抵触的,她更倾向于回老家去买宅基租地种果树等拆迁,毕竟那件事儿是她可以控制的。
第一天营业结束,苏雨薇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晚上回到住处,累得身子挨着床就睡了过去。
胡新月没睡,苏立诚这一天也是折腾的够呛,顾着后厨还得支愣着耳朵听前面动静,他整个人像散架了一样,原来跟胡新月在店里,俩人换着班在后厨,还有喝口水的功夫,根本不会这样。
看着累瘫了的苏雨薇,苏立诚坐到床边,握住了胡新月的手,“媳妇儿。”
他喊了一声,却没再往下说。
苏立诚骨子里是个清高的知识分子,他有大部分男人的自负,可任何时代,没有八面玲珑的圆滑劲儿,都不会有太大前途。
从前在店里,胡新月总是尽可能的多做,十分的活往往她要干完六七分,她捧着苏立诚的男人面子,却完全忽略了两个女儿,在店里累成那样,回家她是真没有力气管孩子了。
所以,她不想惯着苏立诚了。
她疑惑的看着苏立诚,等着他的下文。
“我……”
苏立诚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以前有胡新月的无条件跟随,他觉得自己混的还不错,可过完年这些天,胡新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温温柔柔的,可她坚定着自己的主意,不听他的了。
最初他很愤怒,认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遭到了侵犯,可胡新月的坚定,又让他开始思考,难道真的是自己不对?
今天领着苏雨薇在店里一天,虽然客人走了许多,可他仍旧累得有些受不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等他回来见到妻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么些年,是胡新月在替他分担、成全。
苏立诚一直不说话,胡新月这才开了口,“你看雨薇累的。”
苏雨薇睡得很沉,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大的力气,都打起了呼噜。
“其实我在店里,每天都很累很累,可我回到这个出租屋里,还得照管这个家,洗洗涮涮,连过问女儿的力气都没有。”胡新月想了想,眼眶不觉有点润,“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戴上的红领巾,不知道她考试考得不好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她在班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她再绷不住,趴在苏立诚怀里哭了起来。
以前陪着苏雨晴看心理医生听讲座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可是她从未深入去思考过,她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苏立诚也是一片心酸,可他又觉得,这年月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咱们马上就能买房子了,不行爸也快退休了,把老家的宅子卖了把爸妈都接城里来,也就这一年,一年后就把雨晴再接回来上学……”
“不!老家的房子不能卖!”胡新月擦掉眼泪,觉得苏立诚对苏家寨的老宅,真是一点留恋也没,一有事就想卖老宅,“那天你走后,爸的那个学生,叫牛广元的到家里来了,给爸提了大包小包的,说是想在村里弄块地整个庄园。”
“我认识他,还比我小两届,听说挣了大钱了,”苏立诚的语气有点酸,他知道牛广元这个人,眼子活会来事儿,听说这两年还攀上了大领导钱挣了老多,都住上大别墅了,“他不也是咱们村的,虽然老宅子卖了一家子都迁走了,可他叔伯在村里的也有啊,都能帮他问,干嘛来找爸?”
苏立诚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敏锐,一下就把问题点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后来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从小卖部出来的时候正好跟他的车擦边过,车子开的慢,我听见他跟人说什么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