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经过玉娘的手把手提点,陆云初已隐隐约约有些开窍,对闻湛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难以把握了。
陆云初没说话了,闻湛便继续垂头看书。
她盯着他侧脸仔仔细细地瞧,心中冒出一个疑惑: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呢?
按照玉娘所说的法子,若是不确定,就要逼他,让他直面自己的心意。
天色变暗了,闻湛合上书,转头,用眼神询问陆云初是否有话想说。
陆云初摇摇头,抿嘴笑了,成竹在胸。
离州府越远,附近的客栈越少。因为有太多不确信因素在,陆云初不敢耽搁,行路匆忙,生怕闻珏发现自己把闻湛拐走,追上来找她算账,她又要被剧情缠上了。
冬日夜晚寒凉,不能像春夏那般就地歇息,陆云初决定连夜赶路。
闻湛撩开车帘,看着前方夜色,眉头越蹙越紧。
光线昏暗,不便写字,闻湛在陆云初手心写字:此处应当不太平。
前两辈子陆云初四处逃亡,对匪盗已见惯不怪。
她点头,吩咐侍卫们打起精神。
闻湛料想的没错,他们一行人行路的动静不小,经过前方狭窄的山间道时,忽然跳出来一群扛刀土匪,个个蓄着络腮胡,身形魁梧,大冷的天只着了件薄衫,气势十足。
天寒地冻的,此地又是荒郊野外,连续好几天都遇不到过路人,而陆云初一行人马车一辆接一辆,一看就是肥羊,土匪们自不会放过。
侍卫们跟着闻珏待过军营,训练有素,并没有把流窜之徒放在眼里,但等土匪们一亮剑,他们脸上的漫不经心顿时消失。
这群人不是土匪。
军用出身的他们一眼就能分辨正统功夫和江湖把式,这些人是同类。
他们的判断没错,这群人形势不妙,迅速撤回,摆阵,竟拿出了弓箭。
这是一场恶战,所幸他们对战经验丰富,并没有慌张四散。
箭矢纷飞,如流星坠落,大批往他们这边袭来。
陆云初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绝不会冒头给他们添麻烦当累赘。
闻湛却不一样,把她往车板上一按,用矮桌挡住她前方,掀帘闪身出去。
陆云初躲在桌板后面缩成一团,箭矢击中马车的闷声让她有些害怕,但很快注意力就被闻湛的举动转移走了。
她现在才突然意识到闻湛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否则不能雪夜将她从惊马中救下。
那说明他以前也是学过武功的?……他的过往似乎并不像小说里那样空白,在剧情之外的时空,他也有自己的故事。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有些难受,或许她应该问问他的过去,多了解了解他,再谈喜欢。
外面刀剑碰撞声渐消,等到一切平复时,陆云初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是经历过这这种事的人,并没有感到恐惧。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闻湛身上,他手上拿着箭矢,正在往侍卫头领方向走,而他的手臂上还插着一根摇摇晃晃的箭矢。
陆云初吓得心脏都慢了半拍,跳下马车,飞似地冲到闻湛身旁。
“闻湛!”她惊慌地喊了一声,四周在低声商讨的侍卫们纷纷安静下来,侧目看向这边。
闻湛见她过来,先是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然后把箭矢拿起来,想对她说点什么。
陆云初哪顾得上这些,她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受伤了!”
闻湛愣了一下。
“你的手!”她不敢碰闻湛,手伸出去又缩回,急得眼泪直掉。
闻湛低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箭矢,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试图安抚下陆云初让她不要着急,换来的是她又气又急的吼声:“你这叫没事吗?还插着箭到处晃悠!”
闻湛有点尴尬,抬手想要碰手臂上的箭矢,被陆云初抓住手:“侍卫大哥,快过来帮忙拔一下箭。”
大丫鬟适时递来剪刀,侍卫们将闻湛围住,有商有量地准备帮他拔箭。
闻湛有口难言,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被陆云初死死地拽住。
她话语里带着哭腔:“你怎么老是受伤,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陆云初拽住了他,那边就准备剪开他袖子看看伤势如何。
闻湛头一回这么急,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一边试图挣脱陆云初,一边用眼神朝她控诉。
“咖嚓。”第一层外衣被剪开,露出了里面的夹层。
“咖嚓。”第二层剪开,还是夹层。
“咖嚓。”第三层,还没看见血渍。
第四层,第五层……
本来急得要哭的陆云初傻眼了,满脸严肃的侍卫们也傻了,没啥心眼儿的大丫鬟没忍住,惊道:“小姐,你给他穿了多少层衣裳啊?”
闻湛放弃挣扎,一副待宰的羔羊模样,乖顺地等他们一惊一乍地操作。
反正他也不能说话,急也没用。
最后,他们在第六层衣裳里找到了穿衣而过的箭头。
大家都沉默了。
陆云初终于明白闻湛刚才为什么挣扎得那么厉害了,对不住,是我害你社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众人都跟着笑了。
陆云初选择昼夜不停赶路,让侍卫们在这寒冷的冬夜面对一场硬战,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受伤,本来还有些怨气,但经过这一遭,那股气瞬间就散了。
他们好久没有这么乐过了,见陆云初也没有摆主子的架子黑脸,而是红着脸一脸尴尬地垂头,便笑得更欢腾了。
有那胆子大的还试图打趣闻湛,撞了撞他:“你这衣裳可比盔甲管用。”
“对,哈哈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事。”
“那还是得夸夸夫人料事如神。”
闻湛是闻珏的弟弟,生得跟山间雪一样,不染尘埃,他们一直都不敢和他说话,今天一起对战拉近了距离,如今又由这个笑趣事彻底打破隔阂,瞬间成了熟人兄弟。
陆云初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十分愧疚,她自己犯傻丢脸就算了,如今还拉着闻湛一起丢脸,实在是不应该,闻湛不会生气吧?
她抬头偷偷望向闻湛,出乎意料地,闻湛并没有黑着脸或者僵住脸,他同那些人一起,笑得十分开心,露出一口白牙。
有人打趣地拍拍他,等拍到了才意识到这样是冒犯主子,却见闻湛毫不介意,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在说“别取笑我啦”。
侍卫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看着高高在上的人似乎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陆云初看着这群身上还沾着血的人笑作一团,面容鲜活得不像是故事里无名无姓的路人甲,心头滋味有些复杂。
闻湛他好像……很享受这种鲜活。
陆云初忍不住想,他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有这种鲜活的时光呢?
她出声打断道:“别傻乐了,把尸体收拾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他们的老巢,咱们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侍卫们抱拳应是:“好嘞,夫人。”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一哄而散。
陆云初忍不住嘟囔道:“有那么好笑么。”
一转头,发现闻湛也在跟着笑,眼眸弯弯,黑夜也掩不住他眼里的光彩。
她不一样,她每世的经历都很丰富,不像闻湛那样,被束缚在孤独中不知多久。
他原来也是喜欢热闹的啊。
她勾勾闻湛的手:“还有你,也别傻站着了,走吧。”
闻湛点头,走一半,又指指侍卫,想和他们一道收拾场地去。
陆云初无奈点头答应。
她一个人走回马车,大丫鬟正在那儿拆箭,见到她,憨憨地喊了声“小姐。”
“没吓着吧?”陆云初问。
大丫鬟呲牙一笑:“当然没有,一群虾兵蟹将。”她嘿嘿笑,“倒是乐着了,小姐,你为什么要给他穿这么多衣裳啊,不怕闷着吗?”
陆云初无语,大丫鬟的人设倒是从头到尾延续憨直鲁莽,没有崩。
她撑着车沿,跳上马车,却听丫鬟的笑声戛然而止,望着远方焚尸的火焰喃喃道:“变了好多。”
陆云初回头:“什么变了好多?”
她却像没听见陆云初的话一样,继续道:“以前是个死人,现在……活过来了。”
陆云初愣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熊熊火焰。
闻湛站在火焰面前,快要找不出初见那晚暮气沉沉毫无声息的影子了。
*
收拾完尸体后,一群人在附近找到了土匪临时搭建的草棚。虽然简陋,但可以挡风保暖,陆云初便决定在此将就一晚了。
这里场地小,生了几个火堆,篷子里很快热起来。大家挤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终究主仆有别,一时有些尴尬。
陆云初忽然道:“大家饿了吗?”
没人应声。
她便看向闻湛。
闻湛摸着胃,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那吃点东西吧。”陆云初招呼大丫鬟,两人去马车上找吃的,侍卫们连忙帮忙搬东西架锅。
寂静无声的寒夜,嘴巴特容易寂寞,这个时候便会无比怀念泡面的滋味。
为了防止在路上找不到歇脚的地儿,没吃的,陆云初炸了很多面饼,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没有大块儿牛肉,没有烫软的蔬菜,连鸡蛋也没有,只有一块儿面饼,把水囊里的水倒入锅里烧开,放入金黄的面饼,舀一勺酱料进去,简陋版的泡面就是这么敷衍。
陆云初寻摸了一会儿,拿来肉干,丢入锅里,勉强吃个肉鲜味。
酱料在咕噜咕噜的热水中逐渐化开,香味慢慢钻了出来,充满了整个草棚。面饼在沸腾的热烫中逐渐散开,蒸汽袅袅,这个时候的泡面格外诱人。
经过一场厮杀,赶路的疲惫在这时陡然袭来,大家本来又冷又困,但随着浓郁的香味钻入鼻腔,那些烦躁难熬的疲惫顿时消散,化作暖乎乎的松弛,当然,还有饿意。
还有什么比深夜的泡面更勾人的呢?
大家馋虫直冒,面一好,纷纷拿碗唏哩呼噜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