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中楼
想到这儿,她就道:“祖母,难道永安公主与哪位皇子的关系格外亲近?”
老太太闻言就赞许的看了季萦一眼。果然她这个孙女儿是极聪慧的。她今日在自己的这番考校下所展现出的格局与心胸,都不输于寻常男儿。唯一的不足之处也不过是久未在京城,眼界不广。这却也无事,有自己在一旁言传身教,时日长了总能补足。
她低声与季萦说起大家都知道的宫中隐秘:“永安公主与五皇子的生母都属宫里皇后一系,所以她与五皇子的关系比起太子更为亲近。”
“可太子不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么?”季萦不解。比起亲近五皇子太子不是更值得投资么?
“太子乃是先皇后所出,当今的皇后乃是继室。”老太太解释道,“先皇后是圣上的原配,去的早。那时圣上还只是个王爷,如今的皇后也只是一个王府侧妃。后来圣上登基,出于各方考量便册封了她为继后。只是继后的福气到底不如先皇后深,侧室扶正在天下人眼中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之这些年她一无所出,而原配嫡子却被圣上早早册封了太子。因此她这位子坐的就有些没有底气。”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圣上和皇后对于太子的态度怕是各有心思。
太子是圣上的嫡长子,居嫡居长但却生母早逝无人护持。这样的身世简直与当今幼年时一模一样。
所以无论是因着一个父亲的爱子之心,还是因为有着同样遭遇的同理心,圣上对待太子定是又怜又爱。自己幼年时受过的苦难他想必并不希望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重复上演,所以圣上才早早册封了太子,定下爱子的名分。
这些年没有母亲帮扶的太子能平安长大,定是圣上为父又为母的精心护着。圣上与太子的父子之情深厚,连带着他对先皇后的感情也格外不同。
皇后无子,又比不得先皇后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不仅如此,太子正嫡的名分也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如此,她会想着换个自己能在名分上压制的住的皇子为继任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些,季萦就问老太太道:“太子在朝中的名声如何?”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便道:“太子性情敦厚,素有仁爱之名。”
季萦了然,上位者若是太过宽和,对下难免就少了些威严,这就容易滋生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不过反过来看,这未尝不是太子的真正聪明之处。幼鸟在没有独自飞翔的环境时托庇在大鸟羽翼下,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而且当今因着未登基时的争斗经历,继位后处事手段十分强硬,朝臣们在当今的高压下怕是十分希望下一任继位者手段能温和些吧!
想到这儿,她试探着问老太太道:“肃王府对太子的态度是……?”
老太太深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道:“身为臣子自是忠于帝王的,为圣上分忧解难乃是本分。”
季萦瞬间了然,这是暗示肃王府效忠的只有圣上。若日后与太子亲近,也是听从了圣上的吩咐。
老太太在回府的马车上教导了季萦一路,到了府中季萦扶老太太去了荣寿堂歇下才回了自个的院里。
自从季萦参加过宫宴以来,她在京中贵女中的交际圈好似一下子打开了。时有各家姑娘办的赏花会或是品茗会邀她赴宴。
这种花宴是一条了解外界消息的重要途径,因此她也不矫情,多数会应邀参加。
在这种聚会上,她虽不想着出风头,但因着众人渐渐知道她调香的手艺了得,甚至连大食进贡来的花露她也制出来了,因此每每出门赴宴,聚在她身边的各家姑娘并不少。
而且虽已是初秋,闺中姑娘们喜爱执扇而行的风潮还未散去。季萦做为纨扇风尚的创始者,自然更加受小姑娘们的追捧。
不仅如此,每次她在花宴上的衣裳配饰和妆容都让别的姑娘们追问不止。
她性情温和,对旁人的好奇多数有问必答,而且还能针对这些姑娘的特点提出亮眼的建议。因此她近来的人缘就好的不得了,回京这许久终于交了几个说的来话的好友。
当季萦在贵女的交际圈里混的如鱼得水时,陈氏也频繁带着三姑娘出门。这是要为三姑娘相看亲事了。
三姑娘自己估计也有预感,这些日子不仅对陈氏嘘寒问暖更为恭敬,就连季萦也亲近了不少。
这日季萦午睡起来,就听香芸进来禀报:“姑娘,三姑娘一早来了,这会儿正在花厅等您呢。”
季萦闻言,皱眉道:“三姐姐来,怎么没人叫醒我?”
香芸怔了怔,道:“是三姑娘听您在歇午觉,执意不许我们吵醒您呢。”
季萦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样没规矩的事再没有下次!”三姑娘虽是庶出,但到底是主子,还轮不到丫头们怠慢。香芸做事一向谨慎,但这些日子见多了她在府里府外被人捧着,心态难免有些浮躁。
香芸闻言,心里一凛,福了一礼道:“是,奴婢日后定时时警醒!”
“行了,去请三姐姐进来吧!”毕竟是大丫头,该有的体面还是得给她的。
三姑娘还是第一次进来季萦的闺房,她打量着各处摆件,心里划过一阵嫉妒。上一回她和四姑娘为着一个汝窑梅瓶争执了半天,最后还闹到了太太跟前。后来她得了那梅瓶宝贝似的收在箱子里,轻易不会摆出来。
可自己珍视的东西,到了季萦这里却是随意摆在高脚几上,里面还插着不知哪处采来的野花。
也是,这里的每一个摆件都比那梅瓶都贵重多了,屋子的主人又怎会看得上区区一只梅瓶呢?
季萦看着三姑娘自打进来就有些沉默,便主动道:“三姐姐怎么得空过来了?”
三姑娘闻言回过神来,道:“自打进京以来,我也许久没来瞧妹妹了。今儿我见着妹妹不出门,便来找你说说话。”
季萦微笑道:“好啊,我也常惦记着三姐姐呢!”
这话三姑娘却是不信,季萦身为嫡女又怎么会看得上与她这庶姐相交。
先时在西北,她到底有些懵懂,虽有姨娘时刻耳提面命,但她依旧不服输,想着早晚要和季萦争个高低。可到了京城,才猛地发现不信命又能如何,她这庶出的姑娘和嫡出的早就注定了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想到四姑娘如今的下场,她就有些庆幸自己的老实本份了。
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三姑娘看着一旁的季萦面上亲和的笑意,就道:“我来找六妹妹其实是听说了四妹的事。四妹如此胆大妄为,我这心里至今还后怕不已。”
季萦一点都不意外三姑娘会知道此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姑娘和四姑娘同在一处住着,四姑娘的异常三姑娘未必全然不知。
而她先前之所以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季萦想想也能猜出缘由。一来是不想得罪人,二来怕也是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今知道了,这不立马就来找自己了么。
第67章 三姑娘的请求 一如季萦料想的那般……
一如季萦之前料想到的那般, 三姑娘是想要利用四姑娘犯下的错事,以她们同是受害者的身份拉近彼此的距离,让自己对她心软, 最后达到她的目的。
她有些惊魂未定的道:“幸好母亲明察秋毫, 及时制止了四妹妹继续糊涂下去。不然咱们家姑娘的名声就都毁了。”
她说着就看了看季萦,似是自怜道:“我便罢了, 庶出的身份日后便是低嫁也不过是命而已。可六妹妹不一样,眼看就要嫁入肃王府了, 若因着这样的事毁了前程, 四妹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季萦就淡笑了笑, 道:“此事父亲和母亲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么, 三姐姐不必为此忧心。”并没有顺着她一起批判四姑娘的不是。
许是做了一回人后落井下石的小人,三姑娘面对季萦清澈的眸子就有些不自在, 她笑了笑,主动圆场道:“四妹妹做出这样的事,还能好端端的留在家里, 也是母亲慈心。若在旁人家,怕是早就被送到尼姑庵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三姐与四姐住在一起, 可瞧见四姐如今怎么样了?”季萦问道。自上次连枝找过她一回, 她很久没有听到四姑娘的消息了。
三姑娘虽恨四姑娘差点带累了自己, 但想起她如今的境地, 面上也不由露出些怜悯的神色, 道:“还能如何, 刚被关起来的时候日日哭闹不休, 闹着要见父亲。等父亲去时,就哭着求情,还奢望着想让父亲许了她与那冯公子的亲事。说起来, 四妹也是个可怜的,她性子清高,平日又喜欢看那些诗词,原本是个聪明之人,却生生被那些诗词带累了。”
三姑娘对四姑娘得评价季萦不置可否,只问她道:“那父亲可答应了四姐姐的请求?”
三姑娘摇头,道:“父亲素来重视规矩,四妹妹做出这样有辱家门的事没被打死也是因着母亲的求情,父亲又怎会再帮着四妹妹呢。”
她说着就有些试探的问季萦道:“说起来四妹妹与那位冯公子真的不可能么?四妹妹说她与那冯公子是两情相悦,可见这件事里也有那冯公子的责任。若与冯家的亲事真能成,一来可以周全四妹做下的糊涂事,保全咱们家的名声,二来四妹也算是因祸得福有了个好姻缘。”
季萦心里就叹了口气,三姑娘到底还是无法对自小一起长的妹妹视而不见。她虽有些自己的小盘算,但也未尝没有想着伸手拉一把的心思。
只是这件事却不单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没有丝毫的隐瞒,直接道:“冯家乃是世代清流之家,自然将读书人的风骨看的十分重,讲究个正统嫡出。而那冯公子是家中的嫡长子,自小拜在名师门下念书,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冯家是绝不可能让一个庶女与他为妻的。”
她说完看着三姑娘眼里的失望,索性将话说的更为透彻:“四姐姐擅自与人通信,且不说那位冯公子的真实意思到底是什么,只四姐姐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冯公子失去了四姐姐的消息却一直未曾有过动静,便不难知道他的选择。而且就算咱们家不顾惜脸面将事情闹到冯家去,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是四姐姐委身去冯家为妾。为妻是决不可能的。”
三姑娘在心里摇头,冯家不过是寒门出身,尚且如此。自家的门风只有比冯家的更严的。若四妹妹真要与人为妾,家里怕是早就将她打杀了以保全一族的风骨。
她苦笑道:“瞧我,我这是与四妹一样,鬼迷心窍了。”
季萦就安慰她道:“三姐也是记挂姐妹之情罢了。”
三姑娘叹气道:“记挂有什么用,咱们女子生来就如浮萍一样,万事都由人做主。我尚且连自己的将来都把握不住,更何况旁人的。”
这是对她的婚事表示担忧吧!
季萦想了想,就道:“三姐姐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女,阿娘定不会委屈姐姐的。”
这话倒也不是安慰,余姨娘在陈氏跟前一直懂得伏低做小,三姑娘行事也还算孝顺知礼。陈氏不论是看在她们母女俩人老实本分的份上,还是为了她们这一房的面子都不会让三姑娘胡乱嫁出去。总得找个面子底子硬实的才行。
对季萦的话,三姑娘心里五味杂陈。母亲确实对她的亲事还算上心,挑选的几家郎君也还算上进,只是她心里始终记得上次去肃王府时见识过的富贵。
母亲给她挑的大都是嫡子,有了这样的身份家境上自然就有些不尽人如意。这样的人选,她姨娘听了不知道多高兴,但她心里却是有些排斥的。
姨娘总告诉她只要夫婿有上进心,她陪着熬上几年就有后福了。但她自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又哪里能吃得了家贫的苦头。寻常人家的日子她是知道的,为了过日子一盘肉一件衣裳都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再说她便是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夫家劳心劳力,可自古男儿多薄幸。谁又能保证等自己熬成了黄脸婆,而他发达的那一日还能想起自己为他付出的呢?
诗文里不是总唱悔教夫婿觅封侯么?自己是庶出,娘家又没有个得力的亲兄弟,将来多半也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同为一家姐妹,日后六妹妹享受王府富贵,日日呼奴唤婢,山珍海味,而自己却要为柴米油盐费心思算计,这样的日子她如何能忍受。
默默下定决心,三姑娘就似是为难的开口道:“母亲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六妹妹,姐姐与你说句实话,我不求日后的夫婿能出息的如何有权有势,但却也受不得家徒四壁。在家里我虽是庶出,但母亲却从未亏待过我,吃住行卧样样都是好的。我真怕日后嫁个薄祚寒门,吃苦受累不说,怕就怕遇上个薄幸之人。”
她这样一说,季萦瞬间就懂了。她想了想安慰三姑娘道:“母亲一向心疼三姐姐,想来也是舍不得三姐姐吃苦受累的。”
三姑娘没想到季萦答应的这般轻松,丝毫没有拿捏的意思。她就感激的对季萦道:“有六妹妹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送了三姑娘出门,季萦难得有些沉默!。
香芸见了就道:“三姑娘找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办的事,若是为难姑娘何不拒了她呢?”
季萦刚才也不过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她道:“到底是一家子姐妹,她既求到我这里来了我又怎能真的视而不见。”
三姑娘所有的心思都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嫁个好人家。虽心里有些自己的小算计,但也无伤大雅。哪个人心里没有算计呢,只要不是像四姑娘那样自私自利的将一家子姐妹推到坑里去,季萦是不介意帮她一把的。
她估摸了下时辰,想着这会儿陈氏应该有空,就带着香芸去了世安院。
世安院。
季萦将三姑娘的意思说了后,陈氏就不悦道:“到底是个没出息的,眼界只有芝麻大点,只看到眼前怎么不想想日后。枉费我为她费的心思了。”她虽给三姑娘相看的都是贫家子,但才学品性都是不错的,三姑娘将来嫁过去即便不会大富大贵,但有娘家的撑腰,安稳一生也是能达到的。
季萦倒是有些理解三姑娘,她道:“阿娘,各人选择不同罢了。有人为了日后的富贵会忍辱负重,也有人只想享受当下。三姐姐在家里养的娇,日后嫁到别人家不想吃苦也是人之常情。”
见女儿这样说,陈氏就松口道:“罢了,既然这是她愿意的我也不做这个惹人嫌的。正好有几家勋贵夫人在我跟前提了家里的庶子,还有一家是早就没落了的世家,是为家里嫡子相看。等我挑出来一家,就禀给老太太尽早定下吧!”
季萦就拉了陈氏的胳膊好奇道,“那阿娘说说这几家郎君的情况,我也好为三姐姐把把关。”
“你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听这个。”陈氏话是这样说,但最后还是经不住季萦的磨缠,就让一旁的吴妈妈给她说了说。
季萦得了准确的消息,才从世安院出来。准备明日就找三姑娘说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得赶在阿娘敲定人选之前问问三姑娘的心思。
到底是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在相对合适的范围内季萦还是希望三姑娘能够自主选择一次的。一桩婚姻的好坏,当事人的心里意愿也是很重要的。她既然帮了三姑娘,索性就帮人帮到底,成全她的意愿。
季萦从世安院走后,陈氏脸上的温和就落下来了,她冷哼道:“她倒是聪明,知道去求萦姐儿帮忙了。”
吴妈妈就笑道:“太太,咱们姐儿心思纯善,三姑娘在您跟前一向恭顺,姐儿想帮三姑娘一把也是意料之中的。咱们姐儿最是知道好坏,先前四姑娘不是也去求情了么,姐儿可是理也没理的。”
说起这个陈氏就不由露出个真心的笑来,道:“到底是长进了,我原本还以为她会心软呢。”
她说着就沉吟道:“罢了,既然萦姐儿都为她说话了,我也不强求。左右日后过不好了也别来怨我就是了。”
吴妈妈知道太太这是心里还有气。太太原本准备给三姑娘找个会读书的举子,家贫些也无事,万一运气好有高中的那一天,在官场上于自家也能是个助力。
事事都算到了,却没想道三姑娘竟是受不住那份清贫,还求到了六姑娘跟前。真是可惜了了的!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劝道:“三姑娘的心思不过是想找个家境好的,太太原先的打算也未必就不能成行。”
“哦?这话怎么说?”
吴妈妈胸有成竹的道:“太太想想,您之前原本不也打算让三姑娘日后于家里有些助益么,这帮谁不是帮呢。将三姑娘嫁给读书的举子是对三个哥儿好,可嫁到勋贵人家却是对姐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