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叶苏红也是乐得很,接话说:“那些年轻人也挂标语,反问:‘请问什么裤能吹响呢?’”2
说完她就是哈哈哈地笑,乐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家里人也都听笑了,跟着他一起乐。
听叶安军和叶苏红说完了城里的新鲜事,也是谢美娥第一个先按捺不住,怀里抱着孩子,用下巴努一下桌子上的破烫头机,“你说这个能烫鸡窝头,那你给我烫一个,我想赶时髦。”
还没等叶安军说话,叶苏红也连忙接话道:“二哥二哥,我也想我也想。”
说着看向谢美娥,“二嫂你不知道,现在城里人好多都烫头,烫得跟卷毛狗似的,特别时髦。”
叶安军啧一下嘴,伸手把烫头机拎起来。
看一下又放下,看向谢美娥说:“我倒是想给你们烫呢,但这东西坏了,用不了。”
谢美娥的兴致一下灭了,白他一眼说:“那你说半天,说个屁啊。”
叶安军也使眼白她,“我哪里去弄好的回来,就这还费了老半天的劲呢。”
苏瓷不管他们争,转头就拉叶安国,“让大哥看看。”
叶安军这又笑起来了,“我把这个弄回来,就是这个意思。”
叶安国笑笑,过去看了看那个烫头机。
他也没说自己肯定能行,只说:“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叶安国把烫头机拿回家去研究,顺便去大队借了工具和插座来。
何月香坐在桌边看着他捣鼓,好奇问他:“这个东西,能把头发烫卷?”
叶安国点点头,“其实铁钳子也能烫,烧热了把头发卷上去,也能烫成。”
何月香觉得新鲜,又问:“那喇叭裤什么样啊?”
叶安国说:“稀奇古怪的样子,就是上面宅,下面宽,两个裤脚像两个大喇叭。近来国内风靡了两部日本电影,一部叫《望乡》,一部叫《追捕》,里面的人物就穿着喇叭裤。”
年轻人看了喜欢,有样学样,自然就火起来了。
叶安国继续说:“在年轻人眼里是时髦,但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奇装异服。之前还有居委会大妈押了穿喇叭裤的年轻人去游街呢,不过现在年轻人都无所谓了,也没人管了。”
那个压抑单调昏暗,且没有色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有人说:“一个时代的躁动,是从一条裤子开始的。”3
那一年许多人对喇叭裤进行批判,把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打为男流氓女流氓,然而在起初不被许多人接受的喇叭裤,却成了一个新时代开始的标志。
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印记,像七十年代的军装海魂衫,乃至于后来的杀马特。
在年轻人当中风靡成时尚,但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奇装异服小流氓。
叶安国几天后就把烫头机给修起来了。
他连带插座一起,拿去老家送给叶安军,让他发挥东西的用处。
看到烫头机修好了,家里人全都来了兴趣,都围过来看这东西是怎么烫头的。
蒋云霞也跑过来看个新鲜,把她家大小娃娃还有老金,都给吆喝过来了。
叶安军给烫头机通上电,先给谢美娥烫。
谢美娥是短头发,从发梢卷到发根,也卷不了几圈。
卷了满头的发圈开始加热,她就哎哟妈呀地乱叫,“这么热啊,怪吓人啊!”
其他人看着她这样,都哈哈乱笑,苏华荣说她:“还不是你爱臭美。”
叶苏红也爱臭美,满眼亮光地盯着谢美娥,等不及说:“快快快,二嫂烫完给我烫。”
她是见过城里人的卷发的,真是巴不得马上顶一头卷发出门拉风去。
叶安国也站在旁边看,问何月香:“你要不要烫?”
何月香连忙摇摇头,“不要,我不好意思,这要是一出门,不得被人盯着看啊?”
叶苏红笑着回头看她,“大嫂,就是要赶时髦给人看啊,不然有什么意思?”
何月香笑笑,“你和你二嫂赶吧,我就算了。”
家里剩下的叶苏梅、苏瓷和叶苏芳,三人都不烫。
叶苏梅接受不了这样的新潮,觉得走不出去,苏瓷则是要上学,不想过分惹人眼球,作为学生,尤其还在这个年代,朴素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剩下的叶苏芳是不敢,她觉得挺吓人的。
叶安军在谢美娥头上折腾一圈,成功给她烫出了一头卷发。
一卷卷到发根,整个头发都一圈一圈炸起来,又出奇又好玩。
苏华荣看着谢美娥烫出来的头,一时间也接受不了这新鲜,无法接受地笑起来说:“天哪,美娥,太丑啦,出去不怕人笑话!”
谢美娥拿着镜子照,手指在头发上拨来拨去,“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呀。”
叶苏红坐去了烫头机前,附和谢美娥,“二嫂,我也觉得好看,像挂历上的电影明星。”
何月香和叶苏梅微微蹙些眉,只是在旁边笑。
时髦是挺时髦的,就是怎么说,还是不大能接受得了。
苏瓷看看每个人的表情,也在旁边笑。
她当然是什么都能接受的,不过在旁边看个好玩开心罢了。
苏华荣不找她们这些年轻孩子说话,找蒋云霞问:“你觉得好看吗?”
蒋云霞摇摇头,笑着不敢说话,毕竟不是她家孩子。
一家子回去的时候,老金还问呢:“城里真流行这个?”
蒋云霞又哪里知道啊,只说:“你没听安国和安军都这么说嘛,那肯定没错了。”
过去十来年,哪有人敢烫头啊。
那是资产阶级习气,理发店里所有烫头机都被收上去了,也就近来才又恢复烫头。
老金也还问呢,“真没人管这个了?”
蒋云霞摇头,“我可不知道,管这个的是刘兰花。”
刘兰花是向阳大队的妇女主任,管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其实平时也抓不出什么来,各家都穷得要命,能吃饱肚子都不错了,哪会去想别的。
谢美娥和叶苏红烫好了头发,两人都满意,但家里其他人看到她俩就要笑。
还是太过出奇了,各色得不行,看了就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谢美娥和叶苏红自己无所谓,自己开心满意就行了。
第二天两人一起出门去,并肩在村子里一走,那轰动效果不亚于平地扔颗圆子弹。
好多人都盯着她俩看,看完转头就窃窃私语。
这种议论人,当然是难听话居多,不是说她俩奇奇怪怪又各色,就是说她俩不正经。
谢美娥和叶苏红才不理会这些话呢。
叶苏红跟她认识的小姐妹说:“一个个土老帽,懂个屁,城里人现在都这样。”
人家知道她往城里跑了一圈,都好奇问:“真的呀?”
叶苏红撩一把头发:“那是当然了,大街上都是。”
中国有句俗语——枪打出头鸟。
叶苏红和谢美娥这么赶时髦,当然就引起了多方人的关注。
有人看不下去,跑到刘兰花面前,告诉她:“你快去看看你的侄儿媳妇和你侄女吧,两人出大洋相啦,头发烫得跟卷毛狗一样,还出来各处显摆呢!”
刘兰花这话很是迷惑,“烫什么头?”
人家跟她形容半天,然后说:“你去看看就晓得了。”
刘兰花起身这么一走,身后跟了一堆妇人。
好像难得找到了正事做一样,气势汹汹地去找谢美娥和叶苏红。
第076章
刘兰花带一帮正义妇人,气势汹汹扑到叶老二家。
结果叶老二家没人,全都出门在外头,家里只有鸡窝里的鸡咯咯叫唤。
而刘兰花要找的两个犯事人,一个抱着孩子去了大队理发店,一边带孩子奶孩子,一边做点力所能及的针线活。一个正常和家里姐妹出去找活干,没有因为赶时髦而耽误干活。
扑了空刘兰花也没有放弃。
难得叶老二家里人作妖,终于叫她攥到了把柄,她非得好好整治那谢美娥和叶苏红不可。
叶苏红倒还好,尤其谢美娥,平时没少抱儿子去气她。
知道她想要孙子,捏准了她这心理,时不时就说点刺激的话叫她听一听。
家里没找到人,刘兰花便带人去了大队。
找到理发店,堵到谢美娥在店里哄睡了孩子,正坐在板凳上纳鞋底呢。
谢美娥本来长得就艳丽,生了孩子不胖但丰满,现在又烫个头发,简直跟个妖精似的。
几个妇人看到她这个样子,难听的话瞬间冒了一嘴,全部都掖在舌头底下。
谢美娥看到刘兰花带了人来,她也没慌张,只平常地跟叶安军说:“欸,你大伯母来了。”
叶安军正在给人刮胡子,回头看刘兰花一眼。
他也没空招呼,简单问了句:“大伯母您有什么事?剪头要稍等一会。”
刘兰花不是个表面凶悍的人,她属于那种有点心计的类型。
她也不撒泼,只看着谢美娥说:“我可不剪头发,我听人说,有人搞资产阶级享乐那一套,连头发都烫起来了。这事我要是不管,只怕就把整个大队的风气给带坏了!”
谢美娥当然立马就听出来了。
她笑一下,头都不抬,继续纳自己的鞋底,说刘兰花,“刘主任,您可歇歇吧,知道现在什么世道了吗?外面早都变天了,您还坐在井底下望你头上的那块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