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玥玥欲试
俩人在这小屋住了三宿, 到了第四日,大夫才来。
那大夫不是桃花庄的, 而是隔了两三个村落远的梨花庄的。桃花庄并无郎中, 这十里八村就两个郎中, 还是父子二人, 眼下能请来一个, 还是那李婶婶的丈夫赶车去把人接来的, 否则可能今日还到不了。
簌簌把人请来, 是想他看看萧珏腿上的伤势,另外也想让他估摸着算算大概得多久能好。
岂料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头瞧过后瞅了瞅萧珏,而后竟是什么都没说, 只把簌簌叫了出去。
小姑娘一看这架势当然是小心口突突了起来。
她看了看萧珏,那男人倒是一脸平淡,转过了头,从从容容地,也没瞅他二人。
小簌簌也便和那大夫出了去。
出去,那老大夫便道:“哎呀姑娘啊,这还好什么了,瞧着像是箭伤啊,膝盖骨怕是碎裂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骨折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的事儿啊!这,你要有心理准备,更要让他有心理准备,这条腿呀,怕是残废了,而且我瞧着那箭上保不齐是有毒的,没准命都要搭上,要我看,趁早不趁晚,这条腿截了最保险!”
“胡说八道!”
小簌簌越听越心惊,红着小脸儿,当时就炸了。
前世她见过八年后的萧珏,人家活的好好的,腿也好好的,怎么就残废了?还截肢?他疯了吧!
这个庸医!
老大夫一听,脸一沉,“你这小姑娘,我还瞎说了不成。”
簌簌气道:“你就是瞎说了!”
老大夫抬手指了指她。
“诶呀,你这丫头,这十里八村哪户人家不知道我孟神医,你这是听不进去良言呐!”
“什么良言,就是不会有事嘛!你便告诉我有没有可能恢复?”
那老大夫沉着脸,哼了一声,“微乎其微,可能性小之又小。我还危言耸听了是怎么?”
簌簌不听他说旁的,正色,接着道:“那你再告诉我,如果能好,需要多久?”
老大夫伸手比了一个“一”出来。
小簌簌问着,“一年?”
那老大夫不怎么高兴地“嗯”了一声,“没一年也得八九个月!”
簌簌忽闪着美目,抬手擦了一下花里胡哨的小脸儿,从腰间掏出碎银子,给了他。
“知道了。”
那老大夫接过银子,当然还是那副不乐意的态度,背过手去,大摇大摆地走了,但走时还不忘甩下一句“真是异想天开啊,不接受现实,我有什么招儿!”。
小簌簌瞪他一眼,而后便回了屋中,进了便见那倚靠在床榻上,瞧着从容淡定,也很是无所谓模样的萧珏朝她看来。
男人淡淡地问道:“他说什么?”
小簌簌撒了谎,柔柔地道:“他说得八九个月能好。”
萧珏歪着身子眯她两眼,拨了拨手上的扳指。
“他说好不了了,对么?”
“没有没有!”
小簌簌一听他这般问,立刻摇头又摇手的奔过来,连连解释道:“他说殿下的情况比较好,但可能得有些心里准备,没准儿得要一年才能彻底复原,殿下不要着急,要有耐心。”
萧珏又眯了她两眼,没说话,继续倚靠在床榻之上,接着瞧着是也没了话。
簌簌瞅了他一会儿。
这骄矜的太子爷从不敞开心扉,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心思只能靠猜。
簌簌和他也算认识一年了,这一年来便就是靠猜他的心思过的。但簌簌知道,他这个人疑心很重,也不太轻易信人,往昔有几次也根本就不信她。
眼下他遇上这劫,何况伤势不轻,他也确实会很疼,其实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虽不说话了,但簌簌觉得他心中并非什么都没想,适才在外头,那老头所言,他十有八九是听到了一些。
尤其是那截肢!
簌簌越想越气那大夫!
小姑娘想来想去还是凑了过去,柔柔地安慰道:“殿下相信簌簌,殿下的腿一定会好的!只是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殿下要有耐心,要好好养着,不要急躁,旁的交给簌簌,但殿下不要失了希望。殿下看,咱们有地方住,这桃花庄的村民也都蛮朴实的,尤其是那李婶婶,是个大善人,她肯帮咱们。一会儿簌簌便去向李婶婶要些种子来,在屋外的小园中种些菜,殿下和簌簌在这多呆些时日,做一年的打算,好不好?”
那男人看了她,但还是一句话没有,也依旧是一脸薄情的模样,这般盯了她一会后转了视线,也没有要与她交谈的意思。
这也在簌簌的意料之中,小姑娘想了想,接着又道:“卫大人他们肯定会沿途寻找殿下的踪迹,没准用不上在这呆一年,没准几个月就可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随时随地都有希望呢殿下。”
那男人还是一言未发。
但你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他瞧着一脸淡薄,好像很是无所谓的模样。
然簌簌知道,从云端跌入泥潭,加上肉-体的疼痛,他心中不可能像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无所谓。
这般想着,她也便想起,前世一次同程姝进宫,他的贴身太监在与程姝的交谈中,好像还真提到了什么“陛下往昔的那把拐杖如何如何”,彼时他们所聊对她来说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她听得有些糊涂,也没大过心,但结合今生此时这事,簌簌恍然明白了,看来前世萧珏应该是也遇上了这劫,他的腿也受了伤,且不知道他那时到底流落民间多久?后来变得残暴了,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死了,还是因为这段经历让他的内心阴暗了呢?
簌簌怕怕的,娇柔的小身子一激灵,凡事都会有原因,萧珏其人生来高贵,从小便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他脾气是不大好,但她也伺候他一年了,深知他只是脾气没多好而已,绝对谈不上残暴嗜血。本来她还奇怪,他为何后来便成了那般,现在想莫不是就是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性子?
如此小簌簌更害怕了,她不担心他的腿,她更担心他的性子。
既然她占着重生先知的先机,一度改变了自己早死的命运,是不是也能试试别让他成暴君?
簌簌心肝乱颤,她也不知道。
但这事想完了没一会儿她也就将之抛之脑后了。
下午,她去向那李婶婶借了一些种子。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付了银子给那妇人。
小簌簌随身带了一些碎银子。
此时想,还得多亏了她贪财。
没跟萧珏以前,她穷的要死,就十二文钱,跟了萧珏以后,她成了小富婆。
那日上船前,她当然带了不少的银票,自己的小荷包中也常常都塞着一些碎银子,虽然不多,但够用一段时日,解决点小事,何况她还有几支价值连城的珠钗。
但不得不说,俩人此时的处境,好像也不是钱能解决的。
这桃花庄里似乎也不是有钱就行。
簌簌这两日打听了桃花庄的所在。
其实不用打听,一看,她也看得明白。
这里很闭塞,群山高崖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阻碍。
若是想出去,需要走几天几夜的山路,很危险,还特别容易迷路。
可以说是,很难。
不过小簌簌现下也不想那些事。
她要来了种子,自己在小院中忙碌了一下午。
手和衣服以及小脸儿上都粘上了泥巴,这回不用萧珏说,她真是等于掉泥坑里了。
除了栽种了一些菜,她还洗了不少的衣服。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剩了一些旧衣物没有带走,男女的都有,簌簌为萧珏洗了两件出来,也拿着针线把衣服改了改,但战战兢兢的,虽然其实这衣服并不算破旧,但这种普通便宜的料子,想来那高贵的太子爷这辈子也没穿过,估计也不能换。
簌簌弄完了就放在了那,以备不时之需。
萧珏自然是看到了她在那忙忙碌碌的,也看到了她缝衣服。
男人没说也没问。
簌簌瞧着他还是那般模样,难近,难伺候。
这般一忙起来,好似眨眼之间就到了晚上。
小簌簌洗干净了小脸儿后,吹了灯,爬上了床,规规矩矩地躺在了萧珏的里侧。
这床榻可是不比昔日在安庆府陶苑时他卧房中的榻,更与太子府和东宫的比不了,算是个双人榻,但其实小的很,总归俩人睡其实不大松快。
小簌簌缩在薄被之中,身子紧贴上了墙。她柔弱,纤细,占的地方很小,什么也没想,阖了眼睛,困意便来了。但仿佛是将将入睡,突然,外头响起了嘈杂声和马蹄声,还有人语声。
簌簌一下子就醒了。
说是人语但簌簌也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哇啦哇啦”的,不知道说的都是什么,对簌簌来说和鸟语也没差什么。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簌簌好信儿啊,当下便起了来,也披了衣服,去了窗前,朝外瞧。
外头,旁的人家也都陆续亮起了灯来。
这桃花庄一共也就三十多户人家。而后她看到了三四个穿着打扮怪异的男人,为首的那个衣着华贵,明显是主子,后头的几个看起来像他的仆人。
村长碌碌地赶了过来,但对方还是“哇啦哇啦”地说一堆,那老村长一个劲儿地,“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也听不懂人在说什么。
簌簌看着都着急。
这时听萧珏道:“西域的商人,迷路了,饶了进来,想借宿。”
“哦哦哦哦。”
簌簌恍然,回头瞧着萧珏,心中赞道:不亏是当朝太子,这种鸟语也能听懂。
而后她又转回去,在那望了好一会儿,见那西域人后来连手带脚地比划了好一阵子,那老村长“哦”了一声,终于听懂了。
接着不时人便被带走,簌簌方才回来。
小姑娘刚要熄灭烛火,这时,听床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不如你,跟他们出去?”
小姑娘一愣,那烛火便姑且没熄,转过头来看萧珏,眨了眨眼睛,走了过来。
“殿下,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珏单膝曲起,枕着手臂,这时慢条斯理地将手臂拿了回来,也没看她,只淡淡地道:“本身意思。”
小簌簌坐了过来,将油灯放到了床头,看着那男人问道:“可是殿下的腿现下走不了啊。”
那男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深邃的眸光落到了她的小脸儿上。
“不是我和你,是你自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