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黑衣人在桌边看?着, 眼睛落到?墙壁字画上?,眉头拧成了?川字,霍权也?不敢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多说多错。
他收起信纸, 只问了?一句, “章州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回神,小?声道,“咱的人落到?兵部手上?去了?。”
霍权眼皮跳了?跳,不知该怎么问了?。
好在黑衣人自己?往下说, “刑部和大理寺表面查薛向志的死,背地?却和兵部勾结, 借巡视银矿的名义?抓人, 共抓了?八个, 都是?曾负责清点官银的...”
霍权有点糊涂, 聂凿的势力在南境, 章州离南境两百里,那儿?怎么会有聂凿的人,要知道, 聂凿做事只认钱...想到?钱....霍权脸都白了?。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朝廷丢失的官银是?聂凿抢了?的?
他突然怀念做孤魂野鬼的日子了?, 起码有个全尸。
“兵部查到?什么了??”霍权嗫喏出声,掌心?都是?汗。
黑衣人摇头, “应该还没查到?, 好在只有一个人被抓...”
听听, 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竟还庆幸起来了?, 霍权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极力克制心?里的恐惧,黑衣人看?他面色沉着,眉眼低垂,思忖道,“大人怎么考虑的?”
“容我想想。”霍权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哪儿?有好的对策,又不敢反问黑衣人,万一露出破绽岂不死得更快。
他重新活了?后,好像每天都在为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而努力。
太难了?。
良久沉默后,霍权沙哑着声,问,“商队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大人把这个线索透露出去的吗?”
霍权:“???”
他就差没把嘴巴缝起来做个哑巴了?,怎么可能把这种不利自己?的消息告诉别人。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乍现。
‘她害怕被丈夫卖了?还债,带着孩子偷跑出来,跟着救她的商队来了?京城。’张硕的话尤在耳边,信里的商队是?指这个吗?
商队有问题的话,那是?不是?掌柜儿?媳也?有问题,那掌柜的死就有问题 ......
不能想,不能想。
霍权头痛欲裂,握起拳头垂向自己?太阳穴,黑衣人大惊,伸手拦住他,“大人,你怎么了??”
冬荣听声音不对,嘭的推开了?门。
“大人。”
霍权额头被捶得腥红一片,冬荣上?前梏住霍权双手,狠狠剜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无辜摇头,“不是?我打的。”
霍权紧闭起眼,待剧烈的疼痛过后,额头大滴大滴开始冒汗,冬荣气急,“还不赶紧喊大夫。”
“不...不用。”霍权不想引起众人揣测,朝黑衣人道,“你先回去,就说我知道了?。”
他言简意赅,黑衣人意会,是?让他给将军回信。
人走后,冬荣赶紧打开窗户通气,替霍权倒了?杯热茶,霍权这会儿?身体发软,后背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想事。
张硕说掌柜被杀可能是?知道医馆的秘密,而医馆最大的秘密就是?承认罗忠侍在薛向志被害的那两天在医馆,这个如果是?假的...那侍从?极有可能是?杀害薛向志的凶手。
罗忠是?聂凿的人。
他睁开眼,满眼难以置信。罗忠和聂凿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共事,应该是?聂凿收买其侍从?故意嫁祸给罗忠的。
“大人在想什么?”冬荣放下茶杯,见霍权想事情入了?神,轻声问道。
“我想要不要...”坦白罪行四个字被他咽了?下去,直起背,怅然道,“要不要好好查查章州的事。”
求生是?人的本能,哪怕是?个坏人,他也?想活下去。
“大人不是?在查吗?”府里有好多人物关系图,比族谱还形象细致,冬荣不明白此话何意。
霍权拍桌,“是?啊,但还远远不够。”
不想让人查出自己?的罪行,就得先了?解自己?犯了?什么罪,这样才好遮掩,他敛去愁色,让丁大去刑部把章州的卷宗全部借来。
戍守章州境内的将士是?兵部的人,兵部肯定有相关的卷宗,霍权让丁大顺路去趟兵部。
“卷宗全部送回府,我马上?回去。”
兵部。
小?吏提着裤脚不经通禀,仓促地?推开房门,“大人,聂凿的人来借章州案的卷宗。”
屋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桌边品茶的两人同时蹙起眉头来,圆脸男人问,“谁?”
“聂凿,弑祖的聂凿。”小?吏声音小?了?下去。
屋里顿时陷入沉寂。
“他借章州案的卷宗干什么?”圆脸男人看?向对面蓝色绸缎的男人说,“要不要禀告尚书大人?”
“白尚书刚上?任不久,恐怕不敢和聂凿硬碰硬。” 毕竟有前兵部尚书武安侯的例子在,白尚书只会把卷宗双手奉上?。
“那怎么办,聂凿会不会发现咱在偷查官银失窃的事。”圆脸男人着急起来,“聂凿这人邪门得很,真被他发现什么,不查到?底不会收手的,顺藤摸瓜,他会不会查到?咱们?...”
“不着急。”绸缎男人打断圆脸男人的话,“先送些无关紧要的卷宗应付他...罗忠查清楚了?没?”
“他和薛向志的死没关系,刑部已经把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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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卷宗记载的是?大大小?小?所?有案件,兵部卷宗则是?内部人违规违纪的案子,和御史台正好相反。
霍权看?到?深夜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抬起头,拿起手边的查喝了?小?口醒神,隐隐听到?屋外有什么嘈杂声。
夜深人静,声音有些远。
霍权看?了?眼打地?铺酣睡的人,迟疑半晌,小?声喊,“冬荣。”
鼾声如雷的人突地?跳起,“奴才在。”
“外边有声音。”
刚睡起的冬荣脸上?有些怔然,静听了?片刻,脸色变了?变,这种声音前几日晚上?就有了?,大人专心?致志地?看?卷宗没留意罢了?。
他如实说,“应该是?老管家他们?。”
“这么晚还在玩雪?”霍权心?中诧异,害他以为是?刺客,心?跳漏了?半拍,“夜里寒气重,老管家身体吃得消不?”
今年冬天要比往年冷,老管家戴着帽子穿着袄子,不像能抗冻的样子。
“他们?不是?在玩雪。”冬荣挠了?挠头,眉心?有些纠结,“他们?在玩骰子。”
霍权脸黑,“他们?在赌博。”
不是?反问,是?陈述。
冬荣低头,无话反驳。
老管家带的头,说李先生念书像念经,声音悠远绵长,以致于他闭上?眼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李先生的声音,折磨得他睡不着,就买了?个骰子回来玩。
府里很多人深受其害,毫不犹豫的加入其中。
据说晚上?玩骰子白天李先生讲课他们?半点不觉得吵,还睡得很香。
如此正好避开李先生‘残害’,故而他们?夜夜玩到?天亮。
老管家不让自己?告诉大人,但大人既然问起,断没有理由继续瞒着。
“糊涂!”霍权长这么大没听过这儿?冠冕堂皇的借口,公然在府里赌博,传出去聂府名声还要不要了??
沉声道,“去看?看?是?哪些人,狠狠惩戒一番。”
见他动怒,冬荣目光微闪,“那老管家...”
“所?有人!”
冬荣不再?犹豫,领命退下,单薄的衣衫拂过门框,唰的不见了?。
远处细微的声音渐渐粗狂清晰,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嚎求饶传了?进来,霍权捏着茶杯,脸色泛白。
某些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
武安侯府办宴会,来了?个装扮与众不同的小?姐,她穿着头上?戴着纱巾,容貌不甚清楚,一个人坐在角落谁都不搭理。
李恒几兄弟又起了?坏心?,怂恿他去把纱巾摘了?。
起初他没答应,李恒大哥扬手扇了?自己?两耳朵,骂他扫兴。
他捂着脸,偷偷躲回屋,可没多久,李恒几兄弟就找来了?,拿着骰子要和他玩。
他们?笑容满面,不怀好意,霍权心?知不是?好事,摇头不肯,李恒大哥又要动手,李恒拉着才没让他大哥得逞。
“霍权,咱们?不赌钱,我们?赢了?,你吩咐我们?给你办一件事,我们?赢了?,你给我们?办一件事。”
霍权不想答应,屈于他们?怒容,不得不点头。
然后他输了?。
揭开了?那位小?姐的纱巾,鲜红的疹子,密密麻麻,满脸都是?,他吓得跌坐在地?上?,那位小?姐瞪大眼,愤怒地?捂脸离去,而李恒他们?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我就知道霍权会被吓得腿软摔倒,我说中了?吧。”
“我还猜他晚上?会做噩梦!”
“我猜明晚也?会。”
“哈哈哈,胆小?鬼,怕成这样!”
之后,他们?找到?了?更好玩的办法。先打自己?两巴掌,再?让自己?主动答应掷骰子,输了?就按他们?的要求做。
外人眼里,他是?顽劣不堪不可救药的人。
远处的哭声仍在继续,霍权慢慢放开手,放下杯子走了?出去。
刚拉开门,冬荣就回来了?,“奴才收拾过他们?了?,谅他们?没胆子再?赌博。”
冬荣身上?带着凉气,霍权怔怔嗯了?声,回房歇下。
灯光熄灭,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冬荣躺回原来的位置,感觉怀里有东西?滚了?出来,伸手一摸,想起没收的骰子没给大人。
这骰子老管家不知玩了?多少年了?,棱角平整光滑...想到?自己?下手时老管家的哀嚎...冬荣心?虚。
但他也?没办法,大人有令,他不能不从?。
把骰子往枕头下一塞,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