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雨眠
宁离离的父亲也带着哥哥从明州乘船回来了,她的父亲追着她母亲哭诉,说那日派了人进城去救她,但在城边等了许久也未见到她的身影……如此云云,宁夫人根本不理会。
父亲又让宁离离跟着一起回明州,说西边还在打仗,京都暂时不安定,待在这里不安全。
宁离离本想劝母亲一起离去,那夜在护城河边的胆颤心惊她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更别说在冷宫的井里挂了一夜,又被燕明冶的手下调戏抚摸的事……但母亲不走,她也决心不走,她对父亲说:“我留下来陪我的好友寻找女儿,若寻到了,我就劝母亲一起回来。”
父亲拗不过她,便说:“充叔打理着京都的生意,我让他把账本都交给你,你自小聪明,算术灵活,也学着做些事吧。”
宁离离喜悦地接下了这个重担,她终于也有了事情可做。
林绿萼与云水手挽着手,踏着夕阳的余晖,往家走去。
第126章 大礼 去派探子吗
“报!”
殷牧昭正在大帐中与部下商量作战计划, 白雪飞舞覆盖四野,他在京中养尊处优了十年,骤回战场又处于边关风雪交加之地, 虽穿着厚厚的护膝和长靴,膝盖却总觉有刺骨的寒风卷入, 疼得厉害。
冬雪覆盖山林,他与徐仲的战斗暂止,他带着兵马驻扎在山高峰险的荣山下,背靠高山, 面前树木砍尽, 视野极其开阔,若徐仲从西北方进兵奇袭, 他们可退至高处依山势投石放箭,占据地利。
若徐仲想绕到后面袭击他们, 则要行非常远的路登上荣山的前峰,届时必被他派在附近的探子发现, 他可带兵直取徐仲的西北大本营。
殷牧昭占据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盘, 心里更担心京都的事情,他和徐仲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久, 必争得两败俱伤, 反而给了莫建元坐稳皇位的机会。
他深知徐仲恐怕也在担心这一点, 所以除了开始的一仗打得激烈外, 后面两边都试探性地小规模交战。徐仲既不想放他离开, 又不敢放手一搏,对于这样瞻前顾后的对手,殷牧昭心里鄙夷。
他坐在黑漆描金靠背椅上,挥手让来人回禀消息。
信使一路从京都赶来, 帽子上堆着积雪,进了温热的大帐后,帽上的灰晶冰渣缓缓融化,水渍将帽子上的灰毛粘成一团,他跪在地上高举皮封的信袋,“匪首莫建元郊外祭天之时遇袭,已中毒暴毙。燕贼由禁卫军统领陈培带人围堵截杀。”
殷牧昭鹰一样锐利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喜色,随即招手让他送上信件,“是陈培带人做的?想不到这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倒还有点本事。”
周围的将士也面带喜色,纷纷向皇上贺喜,陈培过往不依附于林相,又忠贞老实,只要派人传信回去让他身居高位,他必感恩戴德,整顿京都等待皇上圣驾回銮。
信使膝行上前,捏着信的手微滞,“皇上,是徐之用美人计向匪首投毒,也是他联络了陈培,在郊外截杀了燕贼。京都百姓传唱徐之的英勇事迹,如今他在城中威望甚高。”
大帐中霎时安静了下来,唯有铜盆中的火光炸响,零星的火焰落在帐中厚重的地毯上。
“京都落在了徐仲的侄子手中?”殷牧昭蹙着浓眉,手指在桌上敲击,发出咚咚的声响,当初在林志琅的建议下,他将徐之召回京都,如今却落了个被徐家叔侄前后夹击的局面,林志琅……他想到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
“这是徐之的投诚信。”信使递上褐色皮袋。
殷牧昭微愣,他并不相信徐之会投诚,他伸手接过信袋,冷笑道:“又耍什么花招。”
信中,徐之极尽恭维之能事。他已得知了几月前徐仲派探子进永城救回了独子徐景兮之事,那他这个被随意送到京都当作人质的侄子在徐仲的阵营中,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日后徐仲若是继位,徐之对社稷既无功劳,这些日子也未在战场上杀敌效力,必捞不到什么好处,最多被封为一个闲散的郡王,他年纪尚轻,想为自己创造一个天大的功劳。
所以他决心投靠圣上,圣上乃天命所归,英武骁勇……一系列的恭维话之后,徐之提出愿替圣上效劳,听候差遣,唯愿搏个前途。
殷牧昭勾着嘴角讥笑了两声,又把信递给场中的几位将士传阅,“你们怎么看?”
他又问向信使,“徐之在京都可还老实?我看他是想假意投诚朕,待朕放松警惕后,和他的叔叔一起造反。”
“徐之如今在京中名声甚好。陈培掌管着七万禁卫军,徐之收编了两三万人,两人共同掌管着京都的事宜,但似乎面和心不和,都城的探子来报,两人好像有些矛盾,因为徐之救了林相……额,逆贼林氏。陈培想将都城沦陷的罪魁祸首林志琅斩首示众,但徐之将他囚在府中,并未处理他。”
周围将士议论纷纷,有说这是阴谋诡计的,也有觉得徐之的话不无道理的。
殷牧昭挑眉,“徐之将他囚在府中做什么?”他又对底下将士说,“这样看来,陈培倒是个忠肝义胆之人。”
信使说:“徐之说想来年开春之时,亲自将这个大礼送给圣上,作为他的投诚信物。”
“哼。”殷牧昭冷笑了几声,他确实想手刃林志琅,他的妃嫔子嗣皆被莫建元屠戮,莫建元是林志琅养的家犬,只是这家犬长了利齿把主人反咬了一口,但归根到底也是这条狗的主人之过。
他对他这么多年的信任,最后却遭遇了这样的背叛,他本对徐之的行为存疑,但听他说愿亲自将林志琅押解来送给他,他倒是有几分动心。
况且,他担忧徐之假意投诚,待他回京时带人埋伏他,但徐之若是主动来到殷军大营,被他囚在身边,京都里有老实忠厚的陈培守着,他就比较放心了。
“他亲自将逆贼押来荣山,我就信他几分。待朕除掉反贼徐仲之后,自会许他高位。”殷牧昭说着却露出讥笑,他打算先派人去京都联络陈培,若能直接将徐之秘密除掉,就把他除掉,若不能秘密除掉,就放任徐之带着林志琅来荣山,至于对徐之高位的许诺,那自然是骗他的。
殷牧昭弯腰揉了揉疼痛的膝盖,过往十年都是林志琅在他身边帮他出谋划策,如今要他自己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真是浑身不爽快。
“多派人在京中打探消息。”又说,“徐仲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动?”
探子回禀:“暂无情况。”
殷牧昭点点头,转身对侍从说:“再加两个炭盆。”
隔着平原相对的徐仲也收到了徐之的信,他听闻莫建元已死,大喜过望,又见侄子诚心希望他获胜,他心里欢喜,又担心侄子就此在京都发展起威望与势力,于是他也派人回京都多探查徐之在做些什么,若是侄子想就此向天下人公布真实身份,那他恐怕不得不……
……
半月之后,徐府,冬日夜深人静之时。
云水与姐姐在桶□□浴,头顶的瓦片总发出声响,两人面面相觑,决心暂时不要理会。
他们擦洗干净身体,在床上相拥调笑,温热的呼吸在彼此脸庞荡漾,头上的两方人手竟然还打了起来,踏得瓦片哗哗作响。
林绿萼被空中飞舞的灰尘激得咳嗽了几声,在云水耳畔轻声说:“要不让阿葛带人将他们射下来吧,大半夜的好辛苦啊。”
“岳丈说由得他们打探,最好让他们知道我沉迷美色,花天酒地。”他按着美色柔软的腰肢,俯身而上。
房梁上的探子伴着房中传来的娇笑声,生死相搏。
第127章 战胜 去迎战吗
冬至日匪首莫建元伏诛之后, 都城恢复了安宁。
徐小将军将莫建元搜刮在宫中的民脂民膏还给了百姓和商家,又联络宁氏与赵氏商行在冬日里降低了米盐的价格,让京都及附近城镇的百姓都过了一个好年。
徐小将军收获了好名声, 但他却并没有贪恋权势之心,平日里在徐府饮酒作乐、画画听曲, 偶尔也能在横河边的画舫上看见他的身影,百姓围堵向他抛花,他也一一接下,不多做言语。
他貌若潘安, 风姿出众, 各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但京中大多数的世家贵族都没有躲过莫建元的屠杀, 如今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女子可以嫁他为妻,略一打听得知他有妻有子, 直叹可惜。小门小户的就动了送女儿进徐府为妾的主意。
徐小将军来者皆拒,说与妻子伉俪情深, 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绝不纳妾。
百姓传唱他们的深情,京中好事者又想打听徐夫人的出身, 但徐夫人神秘, 无人知晓她是何家贵女。
远在显州的严娉婷闻到了商机, 立刻让底下的书生编写了好几套徐小将军与夫人的情爱话本, 故事曲折离奇, 甚至有徐夫人是狐妖报恩的版本,每卷印成必卖脱销。
元宵节后,徐小将军宴饮回府,路遇乌镇来的百姓向他诉说冤情, 他当机立断替百姓做主,惩治了乌镇的县令,又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倒春寒的大雪压垮了乡镇上一些简陋的民宅,徐小将军又开仓放粮救济流离失所的百姓,粥棚摆了一月,又用徐府的银子募饥民在城郊修筑房屋,待房屋修好后再将房屋赠与灾民。
京都及南方诸镇都传颂徐小将军的事迹,他一时风头无二。
边关的徐仲收到这些消息,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更想快些将殷牧昭解决掉,以防晏隽之名声鼎沸后,借机向天下人宣布真实的身份,继而称帝。
殷牧昭收到一封封徐之对他的投诚信,说自己已将京都治理好了,只待皇上回宫统揽大局。
殷牧昭也很着急,他来西北边是为了杀个痛快,现在却成了孤家寡人,又被徐仲拦在这儿进退不得,去岁冬日,他派人去离荣山最近的西北重镇月城征粮,月城补给的粮草快被他们吃尽,不能再拖了。
他本可再往东边的康州征粮,但康州州牧梁集是林志琅的人,如今梁集不听他使唤,殷军的粮草补给不上,若再不将徐仲击溃,不出一个月,军里就断粮了。
二月初的春风吹绿了山头,带回了梁上嬉戏的燕子和争艳的百花,云水照原定计划,带着逆贼林志琅出发,去西北襄助皇上。
出发那天,空中飘着小雨,灰青的雨幕笼罩丛山峻岭。
林绿萼戴着帏帽,抱着小光光送云水到了城边的长亭,风雨中春寒料峭,卷起她帽上的白纱翻涌,露出半张琼姿花貌,她摇了摇怀中睁着水灵灵眼睛四处打量的儿子,对云水说:“小光光才五个多月,还不会叫爹,你此行一定要保重自身,我不想小光光一辈子都没机会喊出爹爹。”
云水站在长亭中,伸手逗弄朝光柔腻的脸蛋,轻唤道:“叫爹,爹爹。”
小光光咯咯地笑,粉圆一样的手去抓云水系帽的绳子,抓不到绳子便将粉拳打在云水的脸上。
云水一边挨打,一边笑着教他:“爹,爹。”
“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林绿萼望了一眼随他离去的队列,这两万是他新收编的人。
陈培还暗中将他过往十年直率的部下三万余众交给了云水,冬天的时候,这三万余人伪装成各种身份,已分批去了康州和月城,只待云水到了之后集.合。
“这附近也有多双眼睛盯着,我就不久留了。”徐之带了两万人出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徐仲与殷牧昭的耳中,想必也会让那两方人放心。
云水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她温热的香气和柔软的怀抱令他留恋,他搂着姐姐闭眼深吸了两口气,想在未来的几月里都记得这股温柔。
云水放开姐姐,说不出甜言蜜语,犹豫了半晌憋出一句:“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林绿萼浓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花,她苦笑着推了云水一下,“快走吧,我会教他叫爹的。”
云水骑上骏马,回头对她挥手,不忍再看春风微雨中曼妙的身影,勒紧缰绳纵马离去。
……
三月踏青之时,林绿萼叫上宁离离在桃花林里饮果酒,打叶子戏,两人都兴致缺缺,各自思量着事情。
宁离离将手牌丢开,又抓了一把金瓜子给林绿萼,“我输了,不打了。”
“行,我也没趣味,还是麻将好玩。”林绿萼撑着石桌起来,满眼桃粉绿柳,一派融洽春景,她却眼睑微红,“我给静媛立了一个衣冠冢,不如去找她喝两杯吧。”
中秋节和杨静媛离别之后,她就失去了音讯。
林绿萼多番自责不该劝她去偷菜,应该让她与自己同行……开始还抱着她躲起来了的念头,勉力欺骗自己她无事。后来徐之掌管着京中事宜,杨静媛就算不知道她是徐夫人,也知道徐小将军与她有私情,除了死了,林绿萼想不到她为何没了音讯。
檀欣也回来徐府寻她了,她不相信静媛想不到徐夫人是她。
前些日子,林绿萼回碧玉宫拿了静媛的宫装,在春花烂漫之地为她立了衣冠冢,时时去坟头洒两杯水酒,祭奠她早逝的芳魂。
宁离离撑着额头,眼带盈盈泪光,看着手上的镯子,想起去年与静媛比谁的玉镯更好看,摇骰子的欢笑似乎还在眼前,她却已经逝去了。
她忍着没哭出声音,叹息了几声,“走吧。我让充叔送百金一壶的佳酿过来,我请静媛品品新进的好酒。”
两人相偎着往衣冠冢走去,春风吹起花瓣,落在她们发间的珠翠上。
……
云水到了月城,听到前方传来的战报。殷牧昭的军队在荣山下驻扎,驻扎的旁边有一条由西北及东南的磅礴大江。
冬天江水结冰了,殷牧昭并未在意。待春日积雪消融之时,徐仲派人炸了上游的堤坝,导致消融的江水带着冰雪直奔下游,将殷军的阵营冲乱。
徐仲在江水冲过之后,趁机带兵强攻殷军,本势均力敌的两支部队情况霎时发生转变,徐仲势大,殷牧昭势弱。
殷牧昭立刻带兵逃难,但背靠荣山,要逃就只能逃进山中,他原先备在山上的巨石箭阵因未来得及整顿军队,士兵一边逃难一边斩断捆绑巨石的绳索,胡乱滚落的巨石砸死了不少殷军。
他又被徐仲一路追杀,士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如今正在荣山往月城逃难的路上。
云水决心立刻带兵迎击殷牧昭,他在来月城的路上,梁集也带着康州的士兵在后跟上了他。他的人马此刻并不比殷牧昭少。
云水穿上铠甲,带上兜鍪,俊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冷厉,肩上的金兽肩吞在璀璨的阳光下面露狰狞。
他命月城郡守开城落桥。
去岁殷牧昭派人来月城强制征粮,导致月城家家户户断了米粮,郡守见饿殍满城,敢怒不敢言,如今听到徐小将军要去征讨殷牧昭,郡守心里思索了一番,殷牧昭虽还是皇上,但败战归来,还不知要做多少恶事来弥补战败的损失,说不定又还要再征壮丁去讨伐徐仲……郡守不愿见百姓受苦,又听徐小将军是仁义之师,多番权衡下,开城门让徐之领大军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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