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八月二十八,秋阳杲杲,在万众期待中,这场热闹的赛马大会也拉开了帷幕。
第92章 再想下去,遭罪的是他……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响起悠扬激昂的鼓乐声,百姓们齐聚这场盛典,摩肩接踵地看着赛场上年轻英俊的儿郎们, 兴高采烈,谈笑不断。
高高搭起的看台上,一袭银红色窄袖翻领长袍的云黛紧握着圈椅扶手, 热忱的目光落在场上那挺拔颀长的鸦青色身影上。
身旁的赛乃慕瞧见她这紧张的神色,不由笑道, “达曼姐姐惦记情郎, 比自己上场比赛还要紧张呢。不过紧张也没用, 不如喝杯热奶茶放松下吧!”
云黛不好意思笑了下, 接过赛乃慕递来的热奶茶, “多谢。”
“咦,达曼姐姐头上这支发簪倒是很别致, 这上头的胖兔子可真有趣。”赛乃慕盯着云黛挽起发髻间的牙簪,清澈的眼里满是好奇, “这是在哪买的?我也想买一枚,看这坠子好似是象牙做的?”
“不是象牙, 是狼牙。”
云黛抬手抚了下鬓间的发簪, 白皙脸颊染上淡淡绯红,“这是我大哥哥送我的及笄礼, 我也不知在哪买的。不然等他比完,我问问他?”
“哇, 是狼牙。”赛乃慕眼睛都亮了,愈发期待,挽着云黛的手道,“那你更要帮我问了, 狼牙制成的饰品戴在身上能保平安,我最喜欢了。”
“好。”云黛笑着应下,台下便传来一阵激烈的鼓点,比赛开始了。
只见那五十三位年轻儿郎英姿飒爽跨于马上,围观的百姓们欢呼一片,鼓声不断。
云黛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所感染,直起腰身,身子朝前稍顷,一双秋水剪瞳定定看向排在最左边的谢伯缙,双手不由捏紧,心里默默念着:大哥哥,你可以的,你一定能赢的。
似有所感,黑马上的男人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虽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但云黛知道他在看她。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她抬起手,朝他挥了两下。
不仅谢伯缙看见了,其他参赛者和百姓们都瞧见了他们的公主在挥手,虽然不知道是向谁,但参赛者们心头都只存了一个念头——今日定要拼尽全力,抱得美人归!
伴随着一声清脆嘹亮的锣声,五十三匹马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些马匹,赛道除却一小段较为平坦的跑道,还设置了不少的障碍和陷阱,最后一段还要较量马上骑射功夫,数百个草靶子高矮远近的摆放着,在比速度的同时,还要比较谁射的多射的精准。
眼见着一匹匹马逐渐拉开距离,只剩为首几人争先恐后,在场众人愈发兴奋,纷纷扯起嗓子喊着那些人的名字。
毫不意外的,没人喊谢伯缙的名字,在乌孙的地盘上,并没人希望这个大渊人能赢,甚至还有人喝起了倒彩。
云黛一颗心都捏了起来,尤其看见一个蓝色衣袍的身影与谢伯缙不分上下时,更是紧张地连手指都在发颤。
古赞丽太后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淡声道,“那个穿蓝色袍子的是阿六敦,他是左大将之子,也是我们乌孙年轻一辈里骑射最好的儿郎!若是他胜了,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云黛转眼看向古赞丽太后,嗓子发涩,嘴唇无声翕动。
若是输了,她真的要嫁给那个阿六敦吗?
古赞丽太后也看出她的心情,叹了口气,只道,“继续看吧,还没见分晓呢。”
“是。”云黛勉强保持着镇定,一颗心沉甸甸的,如坐针毡地盯着场上。
见到谢伯缙和阿六敦齐头并进,差距只有微小一点时,她简直恨不得飞到谢伯缙身旁给他鼓劲。
一个个草靶子被射倒在地,当最后一支箭射出后,谢伯缙夹紧马腹,猛地朝前奔去——
阿六敦见状也紧随其后,发觉要比谢伯缙晚一步时,他狠了狠心,从靴中拔出匕首,猛地朝身下的马匹扎去。
刹那间,胯下之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也因着那疼痛,疯了一般地朝前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冲到了终点!
场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阿六敦的马匹嘶鸣着疯跑了好一阵,那场景实在骇人。
好在阿六敦身姿矫健,及时从马上跳下来,又护住关键部位滚落在地,过了好半晌,才从草地里拍了拍身子站起来。
医官立刻上前替他检查,另有马夫控制住了阿六敦的那匹惊马,连忙将情况报告给裁判官,“阿六敦并无大碍,它的马受了伤,流了许多血,兽医已经在治疗。”
场上三名裁判官闻言皆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道,“这谢伯缙与阿六敦同时到达终点,且都射中了五十个靶子,这该如何判定胜负?”
为首的裁判官摸了下大胡子,“还是交给昆莫和相大禄判别吧。”
……
裁判官领着谢伯缙和阿六敦两人来到看台之上,如实禀报了赛况,拱手拜道,“还请昆莫宣布胜者。”
乌孙昆莫皱着眉头,褐色眸子紧盯着台下两位年轻人,只见谢伯缙长身玉立,神色淡漠,而那阿六敦则显得有些狼狈,衣袍上沾着泥土和枯草。
方才场上那一幕,高台上的王公贵族们看得一清二楚,心思各异,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沉吟良久,乌孙昆莫看向相大禄,“巴勒潘,你觉着谁胜?”
相大禄几乎没有犹豫,施施然道,“以臣之见,此次赛马大会,大渊谢伯缙胜。”
此言一出,下首众人静了两瞬,旋即又爆发一阵强烈的议论,尤其是左大将为首的达官显贵们很是不服,那阿六敦也拧起眉头,扬声问道,“相大禄,我与谢伯缙同时步入终点,为何判他胜,判我输?”
台下不少乌孙官员也出声附和,“是啊,阿六敦可是我们乌孙人,相大禄你怎能偏向外人呢?”
还有人道,“相大禄莫不是去大渊出使一趟,收了大渊人不少好处?”
相大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看向阿六敦,“你摔得可疼?”
阿六敦怔了怔,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拱手道,“多谢相大禄关怀,我并无大碍。”
相大禄摸着大胡子道,“你无大碍,可你那匹马却是废了。万物皆有灵性,它被信任的主人所伤,日后怕是再难为人所用。阿六敦,你既能选择这匹马参赛,可见你对它很是爱重的,可你为了胜利,毫不犹豫的拔出匕首刺向它,你可真是狠心。”
乌孙人爱马,擅长养马,沙场上的将士更是将战马视为同生共死的战友。如今阿六敦这个行为,的确令人诟病,然而——
“我刺伤马匹虽有不对,却并未违反比赛规则,若为着这一条就判我输,相大禄,我阿六敦不服!”
一部人也附和道,“是啊,一码归一码,没有违背赛制,就得按照结果来判定!”
相大禄摸了摸胡子,也不争辩,只看向乌孙昆莫,“昆莫,还是您来宣布结果吧。”
乌孙昆莫瞥了相大禄一眼,心说这狡诈的老狐狸,又把皮球踢到了他的面前。他私心也觉得阿六敦这行为不齿,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两人的确是打了平手,要不然再加试一场?
就在他决定提出加试时,下首的谢伯缙倏然上前一步,朗声道,“在昆莫宣布结果之前,外臣想请诸位移步,亲眼看看比试的草靶,再做判定不迟。”
众人朝他投去讶异的目光,谢伯缙波澜不惊,容色肃然而平静。
云黛知道谢伯缙不会无的放矢,轻声道,“外祖母,舅父,不若去看看吧?”
古赞丽太后和乌孙昆莫对视一眼,旋即昆莫出声道,“好吧,那就过去看一看。”
一大帮人乌泱泱挪步赛场,侍卫们正在搬送清点着那些草靶子,见着昆莫等人过来,忙退至一旁。
还不等谢伯缙开口解释,赛乃慕公主心直嘴快,指着那些草靶子惊叹道,“哇,红色羽箭都把蓝色羽箭给射劈了,这也太准了吧!”
说着,她还一二三四的数了起来,五十支羽箭里,四十九支蓝色羽箭都被红色羽箭给射劈了,除却最后一支——
为了赶超冲线的速度,他没有等蓝色羽箭射出,而是直接射向草靶,奔向终点。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阿六敦也没想到谢伯缙还留了这么一手,一开始他还沾沾自喜自己每次出箭都比那个大渊人快一步,没想到竟是他有意慢下来,专门等着射劈他的羽箭!
他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深蓝色的眼珠子死死瞪向谢伯缙,这个大渊人实在太狂悖了!这摆明是在羞辱他!
谢伯缙无视对手的恼羞成怒,神色淡然对昆莫道,“还请昆莫宣布比赛结果。”
乌孙昆莫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感慨外甥女眼光不错,挑了个能力出众的夫婿,又遗憾这样厉害的人物不是他们乌孙人,若他们乌孙有这样出众的将军,没准能与大渊抗衡,肆意扩张地盘了。
沉吟良久,他正经容色,面向众人道,“本王宣布,此次赛马大会最终胜者为大渊谢伯缙。按照赛前的约定,本王将会给他赐婚,封他为达曼公主的驸马。”
他这话掷地有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不少乌孙官员都变了脸色,出言劝道,“昆莫,他可是大渊谢家的人啊,怎可将我们的公主嫁去谢家!”
昆莫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模样,“可这有什么办法,君无戏言,咱们的儿郎比不过人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赢了比赛,本王总不能耍赖说话不算数吧?这要传扬出去,我乌孙王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辈,日后还怎么在西域诸国间立足?”
乌孙官员们哑口无言,他们全程观赛,亲眼看着这个谢伯缙赢过一众人,的确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见官员们一个个心有不甘的噤了声,乌孙昆莫又看向阿六敦,问道,“阿六敦,本王这样判定,你可服气?”
阿六敦一张脸涨得通红,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技不如人,磨了磨后槽牙,他低下头闷声道,“昆莫英明,阿六敦输得心服口服。”
昆莫挑挑眉,语带欣慰,“嗯,肯承认对手的优秀,是个心胸豁达的汉子。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再做出残害马匹之事,马是我们乌孙人的好伙伴,一匹好马关键时刻是能救你性命的。”
阿六敦的头垂得更低了,惭愧道,“是,臣谨遵昆莫的教诲。”
一旁的谢伯缙紧握的拳也放松下来,态度恭敬地朝昆莫深深一拜,“叩谢昆莫赐婚,外臣定会待公主一心一意,绝不辜负昆莫与公主的重望。”
“起来吧。”乌孙昆莫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心说若不是外甥女喜欢,他才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嫁到大渊那么远,日后想见上一面都难,远不比嫁在身旁安心。待谢伯缙起身,他又道,“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是以后你敢负了达曼,别怪本王带兵烧了你晋国公府。”
谢伯缙颔首,“昆莫放心,若真有那一日,不劳您动手,外臣会自我了断。”
乌孙昆莫嗤道,“花言巧语。”
古赞丽太后轻咳一声,“苏恰克。”
乌孙昆莫这才敛了讽意,转而看向自家外甥女,见她姣美的眉眼间难掩欢喜,心头的郁气也散了几分,唉,只要这孩子喜欢,远嫁就远嫁吧。他清了清嗓子,“达曼,我给你和谢将军赐婚,你可愿意?”
云黛自是愿意的,但面上还是要保持矜持,羞赧的低下眉眼,细声细语道,“全凭舅父做主。”
乌孙昆莫颔首,慢悠悠收回目光,吩咐着相大禄,“巴勒潘,达曼公主与谢将军的婚事便由你拟旨吧,别忘了将这事呈交给大渊皇帝,说起来这也是两国之间的喜事。”
相大禄笑吟吟道,“昆莫放心,臣一定办妥。”
结果既见分晓,乌孙昆莫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百姓们发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带着王族一干人等回了王帐。
***
达曼公主要嫁给有乌孙克星之称谢将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乌孙上下,百姓们议论不断,都觉着这门婚事很是不妥,可这婚事是由比赛结果定下的,比赛那日,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总不能认赌不服输,耍无赖吧?
“听说咱们昆莫也是不愿意,唉,可那个谢将军实在太厉害了,那么多人都比不过他!”
“对对对,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到那谢将军和阿六敦一起到达终点,可阿六敦是拔了匕首伤了马才追上的,不然肯定没有那个谢伯缙快!”
“好像阿六敦射箭也没比过那个大渊人!哎,真是丢死人了!”
“你不丢人,那你怎么不报名参赛?现在说些风凉话!”
不管百姓如何议论,如今木已成舟,相大禄业已将达曼公主与谢伯缙的婚事拟为国书,乌孙昆莫加盖国印,发往长安皇宫。
谢伯缙在乌孙逗留多日,如今婚事既定,也该回北庭复命,并准备聘礼,筹办婚礼等事。
分别前一日,乌孙昆莫特许他们见上一面,叫这对年轻情人好好说说话。
云黛依旧是一身胡女装束,雪青色金线绣花长袍配着牙白色长裤,脚下是一双镶嵌着珠宝的羊皮靴子,头发挽成个利落的发髻,只用谢伯缙送的那根牙簪固定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然而她眉眼弯弯,明媚的笑容叫那张美丽的脸庞越发明艳夺目。
自从上回问过谢伯缙,得知这枚兔子云朵的牙簪是他亲手做的,云黛愈发的珍惜,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就是赛乃慕知道这簪子无处可买,失落了好一阵,又羡慕的不得了,直呼日后也要找个拿狼牙给她做簪子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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