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天高皇帝远的,长安来的太监也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北庭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统一口径,这事也不是瞒不住的。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被关了几日的隋文渊一见着谢伯缙,抬手就砸了个砚台过去,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谢伯缙你这无法无天的竖子,你胆大包天,竟敢私窃兵符,囚禁上峰!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朝廷?晋国公府存世百年,满门忠义,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的逆子!谢垣若是知道你此等狂悖行径,定要拿刀活剐了你!”
谢伯缙面无愠色,只静静挡在云黛身前,听着隋文渊的怒骂苛责。
最后还是许灵甫听不下去,赔着笑脸,走上前劝道,“隋公您老莫要动怒,这事的确是谢将军做得不对,可这不是情况紧急么。再说了,朝廷的旨意也下来了,反正都是要出兵增援的,早两天晚两天也没多大的关系嘛。”
隋文渊吹胡子瞪眼,“许五郎,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仔细我也给你父亲写封信,叫他把你领回家去好好管教!你啊你,净跟着谢伯缙胡闹,还早两天晚两天没多大关系?这话也亏你说的出口!这两者的区别可大得很……等等——”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顿了一顿,拧眉看向许灵甫,“你说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你怎么知道?旨意在哪?”
许灵甫抬手摸了下鼻子,干巴巴笑道,“我当然知道,传旨的王太监还是我招待的呢,现下人就在春香楼歇着。我和谢大哥这不是专程过来,请隋公您跟我们一块儿去接旨嘛。”
隋文渊观在场人的脸色,也明白过来,冷哼道,“怪不得呢。”
他一挥衣袖,转身在黄花梨木太师椅坐下,一派岿然不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不去!”
许灵甫搔了搔后脑勺,在旁边各种说着好话,可隋文渊油盐不进。
云黛见状,心里着急,抬步就要上前,谢伯缙按住了她的肩膀。
云黛蹙起秀眉,低低唤道,“大哥哥。”
“你站着。”
谢伯缙说着,大步走到隋文渊面前。
敛衽掸袍,他朝上首之人深深一拜,“隋公,将您困于此处,偷窃兵符,是我不对。只是现下天子使臣还在庭州,若不及时接旨,延误战时,也会连累隋公您的仕途。您还是随我们一道去接了旨,等战事平息,我定当负荆请罪,届时您要治罪,或是要参本,悉听尊便。”
看着眼前这高大俊逸的年轻人,隋文渊目光复杂。
六年前谢垣将这小子送来北庭军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沉默寡言,既稳重又能吃苦,那时自己就看出他是个行伍里的好苗子,日后定能成为一员猛将,有一番大作为。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没看错人,短短几年,他就脱颖而出,成了年轻有为的大将。
只是谁能想到,看似稳重之人真要发起疯来,竟能如此毫无顾忌!
视线慢悠悠转到门边那道绰约婀娜的身影,隋文渊心头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真是造孽!
静默许久,他手掌撑着桌面,站起身来,长长叹道,“罢了罢了。”
屋内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他,隋文渊板着脸道,“先去接旨,其他的……”
他睃了谢伯缙一眼,冷哼道,“等仗打完了,再跟你算账!”
谢伯缙容色不变,拱手肃拜,“是。”
隋文渊甩了下衣袖,大步往外去。
“欸,隋公您慢些。”许灵甫也赶紧跟上。
谢伯缙走到云黛跟前,淡声道,“你在家好好歇息,我先出门,忙完就回来。”
云黛看了看外头那大步离开的两道身影,点头应道,“大哥哥快去忙吧,别管我了。”
稍作停顿,她望着他五官浓俊的脸庞,又补充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月昏人定,静影沉璧,后院里静谧安宁。
好不容易把自家姑娘劝睡下了,纱君轻手轻脚的将内室的灯光灭了两盏,缓步走到外间。
她正准备铺床睡觉,便听到院外传来些许动静,心下不由一惊,这么晚了,谁在外头?
快步走到门边,她拉开门缝往外看了看。
只见月色皎洁的庭院内,雪色莹白,那廊下四角平头白纱灯的暖光里,一道修长黑影手执纸伞,缓步走来。
纱君愣了愣,忙推门出去,朝来人福了福身子,“世子爷。”
男人身上有淡淡酒气,站在风雪里,嗓音低沉,“她歇下了?”
纱君心说这深更半夜的谁还不睡呢,嘴里答道,“是,姑娘歇下了。她本想等世子爷回来用晚膳的,世子爷您一直没回来,她就自个儿用了。等到夜深了您还没回来,才歇下不久呢。”
细雪落在桐油纸伞面沙沙作响,谢伯缙面无波澜的看了眼那阖上的门窗,“睡下就好,你夜里照顾好她,天寒地冻,仔细别叫她着了凉。”
“奴婢省得的。”纱君见他有离开之意,微微屈膝道,“恭送世子爷。”
只是那人还没走两步,屋内忽而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猛地被拉开。
“大哥哥。”娇柔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
纱君和谢伯缙皆回头看去,只见门前的少女一袭牙白色亵衣,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许是急着跑过来,鞋子也来不及穿,仅穿着一双绣着粉白蝴蝶的锦袜,略显局促的挤在一块儿。
“哎唷,姑娘您怎么没穿鞋,地上凉,仔细别冻着。”纱君急急要去扶她。
“冻不着的。”云黛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她扶,乌眸直直看向雪夜里的男人,“大哥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视线落在她的脚上,谢伯缙眉心微微皱起。将伞收起,随手倚在门边,他朝她走去,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云黛小小惊呼,手指下意识揪住他雾青色衣襟。
纱君在一旁也看傻了眼,等回过神来,俩人已经进去了,她连忙面红耳赤的将门带上。
屋内,谢伯缙将人抱到床边坐好,一脸正色地教训道,“你身子骨本就弱,还敢光着脚下地,是想生病?”
云黛心虚低下头,小声咕哝,“这不是怕你走远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成。”
望着她耷拉的脑袋,谢伯缙颇感无奈,语调稍缓,“快要子时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一直没睡着,想等你回来。”
云黛眼神一片清明,冷白的脸颊在淡淡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柔美温婉,“你不回来,我放心不下。”
谢伯缙心念微动,拉过她的手,解释道,“午后先是陪长安来的太监宴饮,后又与隋公和北庭诸位将领商议出征之事,是以这么晚回来。”
两人坐得近,云黛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再看他眉眼间的疲色,不由柔了声,“大哥哥辛苦了。”
缓了缓,她踟躇问道,“长安来的那个太监,真的带来了增援乌孙的旨意?”
“嗯,真的。”
谢伯缙知道她现下是不大信他了,眸光落在她细嫩的面上,极具耐性道,“陛下在圣旨里命我为主帅,领一万北庭军出征,协助乌孙击退突厥。”
云黛像是信了,眼睫轻轻眨了两下,又问,“隋都护那边……”
谢伯缙淡淡道,“为着这旨意,隋公暂时也不会追究我私自领兵的罪责,就算他要上奏参我,奏本送去长安起码也要两月,到时候仗也打完了,随他处置罢。”
这句随他处置叫云黛心头一酸,白日里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她眸光颤抖,紧紧盯着他,嗓音有些哽噎,“你不该这样冲动的,为了我,不值得……”
“又说傻话了。”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他神色郑重,“为了你,值得的。便是重选一遍,我还是这般选择,不改,不悔。”
云黛鼻子一酸。
“怎么就这样爱哭呢?”在她落下泪前,谢伯缙双手捧住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可不许再哭了,大晚上掉眼泪,明早眼睛要变肿。”
云黛咬着唇,瞪圆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瓮声瓮气道,“我……我才不哭。”
谢伯缙哼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这才乖。”
蜡烛发出荜拨一声,他看了眼窗外天色,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军营点兵,后日便要出发。”
“这么快。”云黛惊道,说完之后又觉得对于苦苦支撑的乌孙军队来说,两日时间也是极其煎熬的,心头微沉,叹了口气,“是要快些,再不去的话,乌孙要打不动了。”
谢伯缙嗯了声,不再停留,站起身道,“妹妹早些睡。”
略微理了下袍袖,他抬步离开。
才走两步,身后倏地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不等他回头看去,两条柔软的手臂蓦得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触感温软。
隔着不薄不厚的衣袍,女孩儿的脸紧贴着他宽厚的背,嗓音带着些轻微的颤,孤注一掷般,“哥哥今晚留下来吧。”
第99章 不如改口叫夫君
谢伯缙的背脊微僵。
若不是身后柔软的温度太过真实, 还当是酒意散发幻出的绮梦。
“大哥哥……”见他没出声,云黛又鼓起勇气唤了声。
他缓缓转过来,面色肃然, 眼眸阒黑,嗓音有些沙哑地斥她,“别胡闹。”
昏昏烛光下, 云黛面颊笼上暖色绯红,她仰着脸, 羞赧又坚定, “我没胡闹。”
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腰间金玉交错的狴犴纹蹀躞, 她的嗓音娇软且清晰, “大哥哥, 今晚留下来吧。”
大掌陡然抓住她放在腰间的手,谢伯缙俯身, 目光灼灼凝视着她,呼吸有些不稳,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在这事上, 最禁不起挑拨……”
听着他的警告,以及黑色眼瞳里那藏在平静之下汹涌的危险, 云黛羽睫轻颤了下。
却没往后退缩,而是踮起脚尖, 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那一抹薄唇。
亲吻过许多次,可这般主动索吻的次数少之又少,动作不免显得笨拙, 她模仿着他平素的做派,湿润的舌尖描绘着他唇瓣的形状,又滑入唇齿之间。
捏在纤细腰肢上的五指渐渐收紧,他在忍耐,不肯配合,狭长的眸往下,平静地看到她闭着的眼和酡红的脸。
两番尝试皆落败,云黛有些急了,贴着他的唇,娇气又委屈地唤他,“大哥哥……”
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快要急哭了般。
真是娇气的很。
谢伯缙轻哂,喉头微动,须臾,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他重重吻了下去。
她那点笨拙小技巧在惯于掌握主权的男人面前压根不够瞧的,很快就被人抵在柱子旁软了腰肢。
不知多久,这个吻气喘吁吁止于云黛那不安分扯着腰带的手。
谢伯缙咬了下她的唇,哑声凶着她,“说了不许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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