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嘉宁不由想起晋国公府一妻一夫的规矩。先前她觉得这规矩怪诞,如今想到自己如果嫁给二表兄,他也不会纳妾,只会一心一意的对自己,不由窃喜起来,“是,舅父舅母管束严格是好事,两位表兄此次进京是考学的,还是不要沉溺于女色玩乐,安心备考才是。”
云黛也附和着,并用一副“你怎还不知悔改”的失望目光看向谢叔南,谢叔南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这该死的好奇心!
***
暮色四合,明月高悬。
端王妃紧捏着一柄花鸟孔雀缂丝团扇,愁眉不展地站在窗边,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她眼珠微动,连忙定神朝着门口看去。
两排奴仆打着灯笼鱼贯而入,其中身着紫色官袍的端王踏着冷白月色,大步走进院里。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端王妃快步迎上前,边吩咐丫鬟端上饭食和热水,边上前替端王宽衣解袍,“阿缙怎么样了,可随你一同回来了?”
“回来了,我叫他先回去歇息了,他也累了一日。”端王脱去宽大繁复的官袍,顺手拿起桌边茶盏,一阵牛饮方觉干渴稍解。
端王妃伺候他坐下,急急问道,“到底因何耽误到这么晚?天不亮就进了宫,天黑才回,我差点以为你们今晚就留在宫里了!”
端王抬头深深看了端王妃一眼,须臾,重重叹道,“你这侄子啊真是胆大的很!”
端王妃一颗心倏地吊了起来,右手虚虚按在胸前,惊愕道,“他怎么了?”
“我们一道入宫上朝,他述职完毕,陛下着实嘉勉了他一番。待早朝散罢,还留我们一同在紫宸宫用膳。后来陛下留他单独说话,我就先回了礼部。本想等下了值,与他一道回府的。不曾想天色渐晚,他依旧留在勤政殿,我那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要不是赶在下钥之前,总算在昏昏夜色中见到那道颀长的身影,端王差点就自行套马回府了,“我一开始问他他还不肯说,哎,你这侄子就是个主意大的闷葫芦,我连问了两遍,他才看着我说,事关三皇子。”
“三皇子?!”端王妃陡然变了脸色。
“你小点声。”端王起身,左右看了圈,将王妃拉到里间,才压低声音道,“他向陛下谏言将三皇子从北庭召回。”
端王妃神色有些复杂,三年前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皇后虽然没被废,但太子却被废了,总得来说,这场纷争,丽妃赢了,许皇后输得一塌糊涂。就是可怜三皇子那样一个忠善孝悌的孩子,却被发落去了北庭那等荒僻苦寒之地。
一想到丽妃,端王妃心头就直冒火,当初都是那个贱人从中作梗,才致使自己与嘉宁母女分离十载,那时嘉宁才刚满月,就生生从自己身边抱走,母女分别之痛如今想起都锥心无比。且这些年来,丽妃母子没少挑唆陛下与晋国公府的关系,得亏皇帝没有糊涂得太过分,不过——
“阿缙这也太冒险了!许氏一门这三年一直萎靡不振,丽妃风头却越来越盛,这档口他提议将三皇子召回,不就是明摆着与丽妃作对么?”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开始问他时,他还朝我致歉,说无意连累我们端王府。陛下赐了他一处宅院,他过阵子就带着二郎三郎他们住过去。”
“这、这孩子……”端王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完。”端王看着自家夫人瞪眼着急的模样,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笑了笑,“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呢,也不知阿缙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竟真的答应将三皇子召回了。”
这下端王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都变得急促,“真的?!”
“我哪能拿这事开玩笑。真的,我估摸着明早圣旨就下来了……”
“竟然真的成了?三皇子要回来了,那丽妃岂不是气得七窍冒烟?”
“咳咳,夫人,你收敛下笑容……”
“我这也是高兴,三皇子是个好孩子,许皇后她,唉,她是个可怜痴情人。若他们母子能团聚,是好事一件。”
端王抚须,怅然叹道,“长安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
端王妃暂不去想那些,只欢喜道,“陛下愿意听阿缙的,可见阿缙简在帝心。我这三个侄儿啊阿缙是最出色的,可惜嘉宁这丫头没眼光,发现不了他的好,一颗心尽飞到二郎身上了。要说二郎也是不错的,但到底不如阿缙稳重……”
眼见王妃把话题歪到了儿女婚事上,端王摆了摆手,一副撒手掌柜的做派,“嘉宁这孩子,说来也是我们亏欠她,她的婚事咱们别插手太多,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重要的是她自个儿的心意。”
王妃默然不语。
端王忽的又想起什么,问着王妃,“说起来你兄嫂的那个养女,她是不是有胡人血统?我看她的发色和肤色,不全似我们汉人模样。”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她父亲是个……校尉吧?反正是个小武官。沈姓是汉姓,她父亲应当是汉人,或许她母亲是胡人,或许祖上长辈是胡人?陇西与西域接壤,那处也没禁止胡汉通婚,便是娶了胡女,嫁了胡人也没什么稀奇的。”王妃懒声答道,忽而眯起眼睛戒备的看向端王,“你突然问起她作甚?”
“欸,夫人你可别多想,我就随口问问。当然了,若是你打算给她在长安寻位夫婿,我这边倒是有好几个人选……”
“这事不用王爷操心,我自有打算的。”端王妃心道,你自己女儿的婚事浑不在意,还管起旁人了?
端王哪敢再说,拱了拱手,便出去用膳。
一轮明月洒清辉,夜深人初定,静谧的北苑偶尔得闻几声秋蝉鸣叫。
沐浴过后,一袭单薄中衣的谢伯缙黑发披散,正准备熄灯入眠,门口蓦得传来“叩叩”两下清脆敲门声。
“是谁?”
“大哥,是我。”
是谢仲宣的声音。
谢伯缙径直起身,大步走到门前,开了门,果见一袭白衣的弟弟手中提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朝他笑。
“这么晚了还没睡?”谢伯缙侧过身子,让他进屋来。
“这不是等你么。”谢仲宣往屋里走,将手中那一堆东西放在桌上,扭了扭手腕,“倒是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回来吃晚饭的。”
“朝中有事耽误了。”谢伯缙漫不经心答着,走到桌边,望向那堆东西,“这是?”
“今日我不是和三郎云黛他们一道出门逛东西市了么,喏,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谢伯缙挑眉,“嗯,还算你们有点良心。”
谢仲宣笑着摆手道,“别,我和三郎可不敢抢功。这些都是云妹妹买给你的。”
“她买的?”那双一贯淡漠的黑眸划过一丝诧异。
“是啊,小丫头深藏不露,也不知母亲出门前给她塞了多少私房钱,她今日给我们仨都买了一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当然了,她给你买的最多,说你公务繁忙都不能出来玩,买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哪样的,便每样都挑几件。啧,她可真舍得给你花钱,看得我和三郎都妒忌了。”谢仲宣眉眼含笑,暗暗觑着兄长的神色。
舍得给他花钱?
谢伯缙唇边仿若扬起一抹弧度,又或许是光线原因,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堆东西,“你们今日玩得如何?”
“还凑合。”谢仲宣语气恬适,“嘉宁今日收敛不少,还给云妹妹买了对耳坠子赔礼。”
“我近日事忙,无暇看顾你们,你和三郎要护好云黛。”
“知道了。”谢仲宣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离开,复又记起事来,扭身看向自家兄长,“过两日我们打算去拜访大理寺卿崔家,大哥得空么?”
谢伯缙略作思索,摇头道,“那日不得空,你们去吧,记得备上厚礼,见着崔寺卿,记得替我解释一二。”
“这是自然。”谢仲宣点头,又皱起眉,“还有一事。今日听嘉宁提到,再过一旬便是丽妃之兄魏国舅的寿宴,兄长可会赴宴?”
“我人都到长安了,自是要去贺寿的。”谢伯缙俊朗的脸庞泛起一丝冷厉。
谢仲宣心里有了数,便不再多言,说了句“兄长早些歇息”,离开屋子。
门窗阖上,谢伯缙原本要去里间歇息,然而看到桌上那一堆东西,脚步不由停住——她都买了些什么?
昏黄烛光下,男人站在桌边拆着盒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桌上的东西逐渐多了起来,糕点、果脯、肉干、葡萄酒、皮草、腰扣、蹀躞带、发冠、平安扣、昆仑奴面具、弹弓、花笺,还有个兔子糖画……
她是搬了个杂货铺子回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那枚兔子糖画,放久有些化了,那小肥兔的两只长耳朵都快拧成一团。
难道在她心里,他会爱吃这个?谢伯缙眯起黑眸。
须臾,他张开嘴,不客气地将那对兔耳朵咬掉,麦芽糖浓郁的甜味霎时在舌尖弥漫。
他想,还挺好吃的。
第42章 三郎,你过分了!
之后两日, 在嘉宁的陪同下,云黛他们将长安主城逛了一遍,又游历了城外的灞桥和樊川。嘉宁像是被神仙指点过一般, 脾气收敛许多,虽待云黛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但起码不再恶语相向。
云黛也不敢对这矜贵的长安贵女有什么要求, 能这样维持住表面和平,她就心满意足了。
秋高气爽的天气, 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们尽兴玩了两日, 便收心做正事——对谢仲宣和谢叔南俩兄弟来说, 准备春闱, 拜师访友乃是正事。而对云黛来说, 拜访晋国公府的亲朋便是她当前最大的正事。
大理寺卿崔珏,谢老夫人的嫡亲内侄, 崔家目前的当家人,掌平决狱讼, 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深受皇帝器重, 在百姓之中也颇有贤名。
此次拜访崔家,是从陇西出发前就定下的事。那时谢老夫人点了云黛的名, “云丫头,你就代表我, 替我回娘家看看。放心,你崔家伯父伯母都是敦厚心热之人,我已经寄信给他们,与他们打招呼了。”
老夫人都这样说了, 云黛也不好再推辞,她想祖母是将自己当做亲人,才会让自己代她去拜访娘家侄子,要是百般推让反倒显得生分。
得知他们要去崔家,端王妃还替他们备好了贺礼。
对此谢仲宣很是过意不去,“姑母,大哥已经给了足够的银钱,我们会自行置办礼物,哪好叫您操劳破费。”
听着这话,端王妃睁着一双凤眸瞪着谢仲宣,语气却是软乎极了,“你们是我的亲侄儿,给你们打点这些小事算什么操劳?你们初来乍到,对长安城的物价不熟,哪家东西好哪家东西孬,送礼该送些什么才妥当,你们这些小儿郎哪有我清楚?至于破费,那更谈不上了,且不说这些礼物价钱几许,我又没走府上公账,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钱,说来也是我们谢家的钱财,花点怎么了?二郎莫不是将姑母当外人了?”
谢仲宣汗颜,忙道,“侄儿不敢,姑母怎会是外人。”
“这才对嘛。”端王妃眉开眼笑,“我备的这些礼都是按照崔寺卿和他夫人的喜好送的,你们送去一准儿没错。”
谢仲宣和谢叔南对视一眼,两兄弟上前朝端王妃拱手,“有劳姑母费心。”
云黛见状,也连忙福了福身子。
端王妃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温言叮嘱了一番,末了,她看向云黛,温声道,“崔夫人持家勤俭,不好奢靡。”
云黛怔忪片刻,旋即反应过来王妃是在提醒自己明日打扮得清雅朴素些。她仰头看向端王妃,一脸受教的点了下头。
端王妃见她会意,弯眸慈蔼的笑了笑,便叫他们先退下。
翌日上午,云黛梳妆打扮一番,便与两位兄长一道出门前往崔府。
“今日是休沐日,大哥受邀去右相府中,不然他也要随我们一道来的。”平稳行驶的马车上,谢仲宣一袭青圭色儒士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端的是公子如玉,世间无双。
“大哥哥可真忙,每日早出晚归的,虽然同住在王府里,我都三天没见到他了。”云黛端坐在窗边,一双莹润黑眸定定看着谢仲宣和谢叔南,复而有几分怅然的叹道,“若是二哥哥和三哥哥中了榜,授了官,恐怕也要跟大哥哥一样忙碌,再难相见了。”
还不等谢仲宣开口,谢叔南就抢白道,“那不会!我若是考中了,我就求陛下把我派回肃州做官,到时候我还住在府上,日日都能跟妹妹相见。”
云黛欣喜,“真的么?”
“真的啊,我本来就不想留在长安,虽然这里的确比陇西繁荣热闹,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么,我就觉着咱们陇西最好!”是以每次嘉宁流露出对陇西的不屑,他都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大概家乡就是一个自己能骂,旁人不能骂的存在吧。
“可是......三哥哥你不是想惩恶扬善,扫除天下冤屈么?你还说过你的目标就是当上大理寺卿。若是待在肃州,你的愿望怎么实现呀?”
“呃,这……”谢叔南窘住。
“天还没黑,你们俩就在这做梦了?”谢仲宣闲闲的把玩着腰间洁白的玉佩,嗓音清越,“且不说明年春闱能不能考中,便是考中了,授官也不是凭着你自个儿心意决定的。三郎你哪来的信心觉得陛下会听你的?他若非要把你留在长安,或是把你打发去江南,你难道敢说不去?”
谢叔南悻悻的摸了下鼻子,“这不是畅想一下么。再说了,我若真想回陇西,父亲和大哥会替我想办法周旋的。话说回来,二哥你考中的可能比我大,要是你明年中榜了,是不是就留在长安了?”
谢仲宣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万一我也中了,运气好应当是进大理寺,若是不好,没准就被指去哪个州县当县官了。”谢叔南脑袋往马车一靠,忽然面露为难之色,“到时候云妹妹岂不是要一个人回陇西?”
谢仲宣把玩玉佩的手指停下,撩起眼皮慢悠悠看了云黛一眼。
云黛见状,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有琥珀翠柳她们陪着,一路回去就好。”
上一篇:贵妃无宠却有孕了
下一篇:夫人跟老爷的小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