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谢仲宣莞尔一笑,“应该。”
说罢,他带着她去摊主那报了谜底,果真猜对了。
云黛低头,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那盏奖励的海棠花灯。
谢仲宣敛眉低笑,“云妹妹还看中了哪盏?”
云黛见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给嘉宁也弄一盏花灯,左右看了看,挑中一盏黄澄澄的月亮灯,“唔,这个……二哥哥猜一猜?”
谢仲宣上前一步,如玉的指尖捏住那写着谜题的纸条,看了眼,思忖两息,便朝云黛点了下头。
云黛瞪圆了眼,“又猜到了?”
“不是很难。”
谢仲宣很是受用她这副惊讶又敬佩的表情,又去摊主那领了盏月亮灯,左右闲着也没事,就让云黛再挑灯谜给他猜。
兄妹俩像是较劲儿般,云黛专挑她觉着难的灯谜给谢仲宣猜,而谢仲宣猜一个中一个。
一番较量,谢仲宣收获了云黛崇拜的星星眼和数声“二哥哥好聪明”,云黛则收获了两只手都提不下的花灯,以及摊主的拱手求饶,“这位娘子,你夫君是文曲星再世绝顶聪颖,可我搭个摊子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要不你们去别处猜吧。”
云黛帷帽轻纱下的脸颊发烫,忙解释着,“摊主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拿去。”谢仲宣倏地从藏蓝色绣墨竹纹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银锭丢给摊主,眸色清浅,“可以继续猜了?”
摊主接过那银锭一掂量,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这位郎君您随便猜,猜多少是多少,便是要整个摊子都拿去。”
云黛错愕地看向谢仲宣,觉着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悄悄扯着他的袍袖,着急道,“二哥哥,你钱给的太多了!”
辉煌灯影交相辉映,谢仲宣低头望着她娇丽的脸,笑得清雅矜贵,“千金难买妹妹一笑。”
也不给云黛愣神的机会,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回灯谜前,柔声道,“钱都花了,妹妹还是多挑几个灯谜让我猜,咱也能少亏点?”
云黛被他这话逗得发笑,轻轻说了声“好”,继续挑选灯谜给谢仲宣猜。
不远处的沿街阁楼里,半扇雕花木窗开着,料峭寒风吹来,将屋内馥郁的暖香吹散了些。
“没想到你们兄妹之间的关系这般要好,真是羡煞旁人。”
一袭宽大绛色提花绡长袍的年轻男人兀自感慨一声,又端起杯中佳酿,轻笑看向对面的墨袍男人,“难得这么巧遇见,不上前打个招呼?”
盈盈花灯下,少男少女并肩而立,你猜我答,言笑晏晏,纵是隔着距离与帷帽,依旧能想象到那轻纱下的笑靥有多么灿烂炫目。
“一群孩子而已。”谢伯缙收回目光,看向对座的三皇子裴青玄,“我们喝酒议事,由他们去玩。”
裴青玄听到这话,那双优雅的丹凤眼弯起,“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我有多老?”
谢伯缙面不改色,“于他们相比,我与殿下也不算年轻了。”
“你自认老,可别扯上我,我可不认。说起来,我比你还小上两月。”裴青玄摆手,那俊美的脸庞被红袍映出几分不羁的风流味道,不经意往窗外一瞥,嘴角勾起,“看来你家好事将近,我先与你道声恭喜。”
谢伯缙蹙眉,顺着裴青玄看好戏的目光望去,只见缤纷花灯下,石青色锦袍的青年郎君递了个如意坠儿给那樱草色袄裙的少女。
郎君眉目含情,少女将如意坠儿挂在腰间荷包边上,裙摆微动,像是在问那郎君好不好看。
“河东崔氏挺不错的,崔寺卿硕望宿德,持家有道,又与你家是亲戚,倒是桩不错的姻缘。”裴青玄手执木箸,瞥见对面之人冷凝的脸色,眉梢微扬,“怎么,你不满意?”
谢伯缙执起酒壶,满上酒杯,“崔仪八字重,我这妹妹身体娇弱,压不住。”
裴青玄执箸的手一顿,眉心皱起,“恒之,我记得我从前与你说过,你真的很不擅说笑话。”
谢伯缙抬眼看他,“……?”
裴青玄挑眉,“你个纵横沙场的杀将,在这与我说什么八字命理,你不觉得好笑么。”
谢伯缙抿了下唇,将杯中酒饮尽,“总之,崔家不适合。”
街边之人已然走开,他看了眼天边那轮皎白的月,少倾,抬手将窗户合上。
月亮、花灯、还是人,都遮的严实,再看不见。
裴青玄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晌,忽的扯唇笑了,扬声道,“来,喝酒。”
他似乎发现件极有趣的事。
……
高达二十丈的灯楼之下长安城有名的歌舞伎在献艺,歌声悠扬,舞姿翩然,映衬着斑斓炫目的花灯,乌泱泱的百姓们拉长脖子,如痴如醉地观赏。
崔仪很是主动地掏了腰包,买了一排好位,不但有椅子坐,还有糕点茶水供应。嘉宁拿着月亮灯爱不释手,不断夸谢仲宣才华斐然,短短时间就赢了这么多盏花灯。
谢叔南则是将买回来的浮元子端到云黛面前,“云妹妹趁热吃。”
“多谢三哥哥。”云黛与他道谢。
谢叔南乐呵呵摆手,“跟我客气什么。”挨着她身旁坐下。
云黛掀起帷帽半边轻纱,一边不紧不慢地吃着芝麻流心馅的甜点,一边看着台上的歌舞,很是惬意。
就在一碗浮元子吃得差不多时,邻座那个生着一把络腮胡高鼻深目的锦袍男人遽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惊讶唤她,“苏赫娜?”
云黛等人皆是一怔,谢叔南和崔仪几乎同时护在了云黛身前,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胡人。
那胡人说的一口流利官话,连连摆手,“两位郎君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瞧见这位娘子觉着面熟……”
他态度还算友善,又赔着笑,褐色眼珠盯着云黛,神色恍惚,“请问这位娘子可认识苏赫娜?”
谢叔南挡在云黛身前,隔断他的视线,“不认识,不认识,什么苏赫娜,听都没听过。”
那中年胡人见这少年态度粗鲁,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却没走开,不死心的问,“我见娘子相貌不全像汉人,瞧着眼熟,像我家乡一位故人。不知娘子是何姓氏?家中父母是何族之人?”
“我说你这胡人好生无礼,我妹妹父母双亲皆为汉人,自小养在深闺,接触的也都是汉人,从不知什么苏啊那啊的。”
谢叔南听出这人有西边口音,因着晋国公府连年与突厥和乌托征战的缘故,他对西边的异族人都没什么好感,沉着脸瞪这胡人,“你再不走,我就喊金吾卫来了。”
云黛不欲起争执,拉住谢叔南的袖子,又轻声对那胡人道,“这位郎君,你大抵是认错人了,我家中皆为汉人,更不认识你口中之人。”
那胡人听她嗓音轻柔,没有半分胡音,再看她的同伴,一个个锦绣绫罗非富即贵,可见是位世家女。也不好再纠缠不休,拱手赔罪道,“实在对不住,是我认错了,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见这胡人又走开了,谢叔南和崔仪也都放松下来,安慰云黛两句,重新入座,继续看歌舞。
不远处,守在暗处的魁梧胡人男子走到那锦衣胡人身旁,左手放在胸口,浑厚的嗓音刻意压低,“相大禄,方才那两个汉人小子言语冒犯您,要不要属下去教训他们。”
“不必。”
被换作相大禄的锦衣胡人摆了摆手,转过头,望着那道端庄而坐的纤细身影,目光怅惘而凝重,“太像了,尤其是低头的侧脸……”
那魁梧护卫不明就里,像什么?
锦衣胡人收回目光,低声吩咐他,“你去找人跟着他们,我要知道这位年轻娘子的身世背景,越细致越好。”
魁梧护卫顺着看了眼那群人,旋即以拳抵胸,“属下领命。”
第67章 妹妹的心,也跳得很快……
元宵过后, 这个年节也算结束了。
步入二月,冰雪尚未消融,柳树才冒出点点嫩绿, 春闱便拉开序幕。会试与乡试一样,共考三场,三日一场, 通共要考九日。
在谢叔南的强烈要求下,云黛答应送他们进场——
她原本也是想送他们考试的, 但考虑到谢伯缙也会去, 才有所犹豫。然而两人之间牵扯难断, 躲无可躲, 还是得碰上。
好在嘉宁满心欢喜要去送谢仲宣, 云黛稍觉安慰,心里想着来回有嘉宁作伴, 起码不用与大哥哥单独相处了。
这日一清晨,天边还灰蒙蒙的, 冷冽的空气里缭绕着雾气,贡院门口已然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 车马不断。
“二哥哥,三哥哥, 包袱里放的膝套和护腕你们记得穿戴,夹缝里还有提神醒脑的薄荷膏, 你们上场前记得在两侧额角抹上一些,尤其午后容易犯困,抹一些脑袋能清醒些。”
“知道了,妹妹你都念叨一路了。”谢叔南清俊的脸上挂着笑, 抬手拍了拍胸膛,胸有成竹对云黛道,“有云妹妹的关心加持,我和二哥一定会全力发挥,你就在家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你说是吧,二哥?”
“我可不敢将话说的这样满。”谢仲宣含笑睨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云黛,目光和煦,“九日过得很快,出场那日,云妹妹会来接的么?”
见他语含期待,云黛自是答应,“肯定会的,你们在里头好好考,到时候我和嘉宁表姐还有……大哥哥,嗯,到时候一起来接你们。”
嘉宁忙不迭点头,亮晶晶的一双眼看向谢仲宣,“对对对,一定来的!”
一直缄默不言的谢伯缙严肃的面部线条稍柔,上前一步,拍着两个弟弟的肩膀,谆谆鼓励了两句,见时辰不早,说道,“进场吧,莫要紧张,尽力发挥即可。”
谢仲宣和谢叔南与他们告别,转身往贡院里去。
来时是两辆马车,去时谢伯缙叫住嘉宁,“我与云黛有事要谈。”
言下之意嘉宁怎会不懂,看了眼已经坐在马车里的云黛,再看一眼面前气势摄人的大表兄,很是配合道,“行,那我去前头那辆马车。”
说罢赶紧带着丫鬟往前去了。
宝蓝色车帘被掀开,看见俯身进来的男人,云黛心口猛地跳了两下。
四肢僵硬地贴着车壁坐着,她低低唤了声,“大哥哥……”
谢伯缙四平八稳地坐下,见她直直的盯着垂下的车帘,语带冷意,“嘉宁在另一辆马车。”
云黛脸色微变,低头盯着水红罗裙下黛蓝色绣鸳鸯蝴蝶的鞋,屏气凝神。
这是正月初一后,他们头一回单独相处。
在这狭窄的马车里,叫人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突然换马车,是想做什么?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犹如砧板上的鱼肉等着刀子落下,时间变得很慢,每一刻像是煎熬。
直到马车再次行驶,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云黛最先受不住,看向身侧那气定神闲轻拨香炉灰烬的男人,开口道,“大哥哥换马车是有什么事么?”
“无事。”
谢伯缙放下香拨,平静望向她,“只是想与你说会儿话。这些日子,你一直躲着我。”
云黛抿了抿唇,这是事实,她无法辩驳。
谢伯缙见她垂下浓黑羽睫,慢慢道,“这一趟来长安,妹妹玩得够久了,是该回家了。等半月后放榜,我会派人送你回肃州。”
回去?云黛微怔,见他脸上并无半分玩笑的神情,急急道,“我不回去……”
谢伯缙往车壁一靠,高大的身形如玉山将倾,语气还是平淡的,“妹妹出来这么久,都不想家么?”
“我自然牵挂府中,只是……”云黛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谢伯缙替她接上,“只是姑母虽已往陇西寄信禀明这桩婚事,可陇西的回信尚未寄回,与崔家的婚事没定下,你心头不安。”
云黛心口一跳,再看他这副神态自若的模样,顿时了然,白嫩的手指微微收拢,“是了,这事你一问,姑母也不会瞒你。”
“没问。”谢伯缙轻飘飘道,“我把信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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