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方清怡哭得梨花带雨,陈安之好言好语的哄着她陪着她。
只是,他时不时会走神,想起今日尤玉玑离开时朝他拉弓射箭的身影。自两人成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尤玉玑生气。
原来她会生气,原来她也有喜怒。
尤玉玑真的要和离?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恼羞成怒一时呈口舌之快。
“表哥?”方清怡柔声轻唤,悄悄打量陈安之的神色。
陈安之回过神来,道:“表妹,你先歇着。我去母亲那里看看。”
陈安之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再次望向院墙下的那株红梅。他望着土上残留的茶渍,放慢了步履往外走。
他上一次如今日这般不受控制的烦躁发怒是什么时候?
是……他与尤玉玑大婚那一日。
母亲上次说他与尤玉玑成婚那一日,两位表哥故意向他灌酒,还有可能在他的酒里加了东西?
那一日的荒唐,原以为只是酒的作用。
那么今天呢?
陈安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回忆与尤玉玑争执时,心里头那股忽然而至的无名火。
房间里传来方清怡孤傲的琴声。
陈安之回过神来。
不可能的,表妹怎么可能害他?
他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纵尤嘉木想留姐姐在家里宿一晚,尤玉玑还是趁着月色,当日赶回了晋南王府。
她想做的事情,一日都不愿拖。
陈安之本来心里烦躁要不要听谷嬷嬷的话去尤家接尤玉玑回来,忽得了小厮消息,尤玉玑自己回来了。
陈安之松了口气。
“切,还以为要闹一阵。这不自己乖乖回家了?”
陈安之话音刚落,尤玉玑派人请他过去一趟。
翘着二郎腿的陈安之一怔,坐直了身子。
去昙香映月的路上,陈安之心情有些复杂。他是个爱冲动的人,往往事后再后悔。初冬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也变得冷静下来。
陈安之摸了摸自己的头,想起白日时落发时的惊惧。他皱眉,不赞同尤玉玑拿着弓箭吓唬他的不贤之举。不过尤玉玑派人请他过去主动服软,他只能勉强原谅一部分,毕竟他也有错。
见到尤玉玑,陈安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板着脸开口:“你请我过来何事?”
“今日是你我成婚第十九日。”尤玉玑温声开口。
陈安之奇怪地打量着尤玉玑,不知道她为何说这个。
尤玉玑端坐在案后,望着陈安之说道:“当日让我选人的是西太后,如今她老人家在别宫修养,年底才会回京。”
陈安之听得直皱眉。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为她今日对他对手而赔不是?
尤玉玑语气温和无一丝恼意:“待她老人家回京,我会亲自向她请罪我们悔婚和离之事。”
陈安之懵了:“我们什么时候和离了?”
尤玉玑将身前书案上的和离书往前推了推。
陈安之低头,看清这是一封和离书,脸色立刻变了:“尤玉玑,你疯了?你真要抗旨悔婚?”
陈安之睁大了眼睛审视着尤玉玑,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我已署了名,该世子了。”尤玉玑向陈安之递笔。
陈安之气笑了:“尤玉玑,一天了你还没冷静下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对于陈安之的态度,尤玉玑并不意外。她将笔暂时放下,心平气和地说:“世子清楚后宅的腌臜事吗?世子又是否知晓妾通买卖,我身为主母可随意发卖你的爱妾。”
“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想干什么?”
“签下和离书,待西太后回京我们一别两宽。否则……”尤玉玑眉眼间挂着一惯的温柔浅笑,她温声细语,“我会让你后宅永不安宁。”
陈安之不可思议地望着尤玉玑:“哈,终于露出马脚了,露出本来面目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尤玉玑半垂着眼,仍旧用和气的语调:“别说平妻,就算当妾,若我不同意,方清怡便做不了。或许,我可以等到她肚子大了再准进门。”
“你、你怎么知道……”陈安之惊了。
“我不会为你生育一儿半女,如此你永远不会有嫡子。无嫡,你所有妾室可以一直喝着避子汤。兴许等你年近不惑,我才准他们断了避子汤。”尤玉玑顿了顿,“也不对,兴许没到那个时候你的爱妾们已全被我送了人。”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陈安之暴怒。
“圣上赐婚,就是我为非作歹的倚仗。反正世子也不敢抗旨休妻。”尤玉玑微笑着。
“你!”陈安之气炸了,连骂了三遍“歹毒”。
尤玉玑纤指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和离书,递向陈安之。她望着他的眼睛,说:“签了它,从此我不会妨碍你后宅任何事。若你需要,我甚至可以在西太后回京之前,善待你的爱妾们。”
“你在威胁我!”
“西太后回京,自有我请罪。世子大可说是我逼迫。如此,世子还是不敢吗?”尤玉玑望着陈安之轻轻勾唇,眼尾嫣然,她温柔的语气像蛊惑也像嘲弄。
“我怎么不敢?!”
尤玉玑眉眼含笑语气也平和,是一惯温柔的模样,却做出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来说最惊世骇俗的举动——结束这场仅仅十九日的婚姻。
·
云霄阁里,流风正蹲在地上给百岁洗澡。
司阙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一头,问:“夫人居然回府了?”
“回来了。”流风偷瞟了司阙一眼,“夫人一回府,就派人请世子过去说话。”
司阙摸着长指间的袖炉,抬了抬眼皮。
流风捏着百岁的后脖颈把它拎出来,把它放在柔软的棉锦里,一边给它擦水渍,一边嘀嘀咕咕:“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再说了,他们俩也该圆房了。”
第23章
晋南王从太子府归家时,已是亥时。跨进府门,他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沉着脸吩咐让陈安之去书房见他。
陈安之浑浑噩噩从昙香映月出来,就被人请去了晋南王的书房。
“父亲,您找我。您不是说今晚不回……”
晋南王一巴掌打下去,陈安之身子朝后栽歪,他勉勉强强站稳,手边的花木架却被碰倒,上面名贵的瓷花瓶碎了满地。
陈安之一时被打得眼前一黑,满嘴血腥味。
陈帝好武,几个儿子都是从小严苛栽培。纵使晋南王如今整日闲情逸致地品茶对弈,也确确实实曾随陛下在战场上厮杀了近二十载。这一巴掌下去,不是文弱如陈安之能承受的。
“竖子,你要害死本王!”
王妃一直在家中忧心等着晋南王,得知他归家,她立刻赶来,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晋南王暴怒的这一句。
自从多年前的一桩憾事,晋南王卸了戎装整个人逐渐变得和气,已多年不曾这样动怒。
王妃推门进去。
陈安之求助似地望向王妃,王妃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仔细打量着晋南王的神色。
晋南王指着陈安之,厉声:“再给本王惹是生非,这世子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堂堂嫡出的身份,竟连你庶兄半分都不如!”
陈安之吓傻了。
——可没有比这更严重的话了。
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王妃询问:“是太子说了什么,还是陛下……”
“还有你!”晋南王指向王妃。
王妃一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盛怒的晋南王,连她也是怕的。王妃蹙眉,低声:“是我最近实在有心无力,管的太少。”
晋南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将火气压了压。他重新看向陈安之,命令:“你给本王安分一些!”
陈安之低着头,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
晋南王再深吸一口气,逐渐将语气放缓:“刚娶妻,将正妻晾在一旁不闻不问,整日想着纳这个纳那个,像话吗?胡太医给尤氏母亲开了方子,需要骨亲的脐带血。你也该早日准备生下嫡子,也算两全其美。”
“可、可……可我和她和、和离了……”陈安之讷讷低语。
晋南王震惊地转过头看向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蹭蹭往上长。
王妃也惊了:“你在说什么?”
陈安之闭口不敢言。
王妃仍是不相信,朝他走过去,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和离之事章程复杂,谁做的见证,谁掌的笔墨?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就、就刚刚……”陈安之畏惧父王,求助似地仰着头望向王妃,“她逼我的……”
“她能逼得了你?你堂堂世子爷,九五之尊的亲孙子,她拿什么逼你?”王妃高声愤然。
陈安之颓然泄了气:“是她故意言语激我,我被她激得一时恼怒就在她给的和离书上落了名字。”
他又急忙说:“她说她不会立刻搬走的,她会等西太后回京主动去请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晋南王简直要被气笑了。
王妃又开始犯头疼:“安郎,你皇帝爷爷年事已高这两年最是多疑的时候,你非要惹得他老人家对你父王不满吗?”
晋南王反倒慢慢消了气。他在椅子里坐下,沉吟许久,道:“一个女子受了委屈的一时行径,当不得真。距离年底西太后回京还有些时日,在西太后回京之前,你必须让她怀上嫡子。”
王妃回头望向晋南王,忧心忡忡。她轻叹一声,道:“我会劝劝她的。”
晋南王不再多说。
一个能屠城的男人,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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