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这个念头实已纠缠多日。
昔日他玩笑开得肆无忌惮,发觉她真的在生气后,几乎每一日都在后悔。
“母妃……”苏曜的手越攥越紧,几欲将布料抓破,凛冽的痛意却未缓解半分,痛到他神思涣散。
“我错了……”他呢喃自语,一种恐惧破土而出,他怕极了她会起身离开。
可下一瞬,她真的站起了身,厌弃地看着他,轻轻一拽就拽走了被他攥住的裙子。而后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不……别走……”他张惶摇头,语气慌到极致。
这种恐慌已许久不见了。数年来,他以温文尔雅示人,以放纵不羁处事,昔年无所依靠的惶恐早已被他埋在了深处。
可现在,它们就这样嚣张的生长了出来。
“别走……”
她已走得很远了,他委顿在地上,呢喃自语。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
我已经被扔下过很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顾燕时:ZZZzzzZzZz……
苏曜:更难过了QAQ
第57章 苏醒
剧痛散去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彻骨的寒冷。
这冷仿佛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冻得苏曜齿间打颤。
可他醒不过来,昏睡中只觉画面一转,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的母亲还在,却被父皇抛之脑后。在他最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父皇的影子,只记得宫人们待他们都很刻薄,冬日里缺衣少炭,总是很冷。
这冷一阵甚过一阵,苏曜在寒冷的宫道上兜兜转转,从子夜一直捱到天明。
顾燕时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厢房的时候就醒了,兰月进来服侍她梳洗,她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如何了?”
“好像没什么动静。”兰月望了眼正屋的方向,“现下时辰还早,许是还没醒吧。”
顾燕时点一点头:“多睡一睡也好,一会儿我去看看。”
语毕她催促宫女去取来衣裙,梳妆妥当草草吃了两口早膳就出了厢房,步入堂屋。
卧房的房门紧紧闭着,张庆生守在房门口,见她进来,躬了躬身:“太妃安。”
“公公。”顾燕时颔首,睇了眼他背后紧阖的门,“陛下如何了?可方便进去?”
张庆生低着头:“约是不太方便,太妃还是……”
话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响,陈宾走了出来。
陈宾看了看她,一喟:“太妃请进来吧。”
“好……”顾燕时应声,打量着陈宾的脸色,心下已惊意蔓延。
才一夜而已,陈宾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好似两鬓都多了些许灰白。
顾燕时见状只怕苏曜情形不好,跟着他走进屋中,抬眼一看,呼吸就不自禁地屏住。
苏曜侧躺在床上,身子紧紧蜷缩,面上毫无血色。薄唇虽不紫了,却苍白得像覆了一层霜。
他浑身颤抖不住,双眸仍紧阖着,不知是身陷在什么梦境中,他呢喃自语不断。
顾燕时心惊肉跳,驻足盯着他,很快听到两个熟悉的字:“母妃……”
她好似一下子还了魂,箭步上前蹲到床边,手伸出去,却连碰他一下也不敢,不安地望向陈宾:“怎会这样?”
“毒性太强。”陈宾垂眸,“不知能不能撑得过。”
他说着摇一摇头,回身折向茶榻:“陛下喊太妃喊了一夜……太妃陪一陪他吧。”
顾燕时羽睫一颤,看向苏曜,难受得说不出话。
“母妃……”苏曜在风雪中浑浑噩噩地跟着一道怨恼的倩影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一方小院前。
他抬起眼睛看了半晌,认出是灵犀馆。
院门关着,他迟疑了一下,抬手去推。
所幸门没有锁,伴着轻轻一响,就推开了。
他跟了许久的那道倩影就在院子里,背对着他,头也不回。
他心下惶然,怕极了她还会走。
他于是变得小心翼翼,心下有千言万语想说,过了半晌,却只说出一句:“别生气了。”
她不理他。
“母妃。”他提步走向她,走到近前,视线从她肩头越过去,看到她手里抓着一把瓷烧的小猫。
这东西十分眼熟,苏曜一滞,她转过身。
一双剪水双瞳迎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她抓着那把小猫,面上一片嘲弄:“谁在意你的这些东西。”
苏曜猛地意识到什么,惊退半步:“别……”
这是他曾经担心过的场景。他不知她肯不肯收下这份赔罪礼,忍不住地想,她会不会索性摔了它们?
下一瞬,她将手上的东西狠狠向地上砸去。
脆响乍起,碎瓷迸了一地。
他闭上眼睛。
可她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来:“你逼我收下他们有什么用?伤人的事情,你做都做了。”
苏曜听得窒息。
他觉得诡异,不知自己深埋心底的担忧为何会被这样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让他无处遁形。
她还在继续说着:“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别人待你好啊。”
“你若孤独终老,必是自作自受的。”
说罢,她笑了一声,轻蔑已极。
“不……”他连连摇头,“我错了,母妃……”
“……我在。”顾燕时手足无措,边拽他的被子边轻问,“做噩梦了?”
她不知他能不能听见,这句话问得好似自言自语。
立在院中的苏曜睁开眼,只见面前的“顾燕时”变得古怪。
她仍是那副冷淡嘲弄的神色,说出的话却变得温柔起来。
顾燕时使了下力气,终于将他的被子拽开一块,手便探进去,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我在呢,你梦到什么了?”
苏曜早已冷如寒冰的手倏尔一暖。
他怔怔地抬起手,茫然端详,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偏能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暖意。
“怎么这么冷……”顾燕时秀眉微蹙,遂转过脸,“陈大夫,能喂他喝些温水么?”
陈宾摇头:“现下暂不可。”
苏曜滞住。
陈大夫?陈宾?
他依稀想起了什么。
再抬眼时,面前的那个“她”已不见了。
可他的手还暖着,有股力量紧紧地攥了攥,他又听到她的声音:“你忍一忍啊……”
苏曜孤零零地立在院中,听着这个声音,想找到他:“母妃?”
“我在。”
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下焦灼,急切地四处张望:“顾……顾燕时。”
顾燕时哑然。
她从未被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别叫了,在呢。”
她垂眸想想,感觉他这像是梦魇,再度转头与陈宾打商量:“陈大夫,若他一时没什么大碍,您可否暂且回避?”
陈宾扫了她一眼,就一语不发地往外走去。
苏曜并非“没什么大碍”,只是他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小太妃若能让他舒服些,也好。
顾燕时说完那句话脸颊就热了,低头静等着陈宾出去,直等听到关门声才松了口气。
她看看苏曜,踩掉绣鞋,鼓起勇气上了床,钻进被子,然后抱住了他。
他真的好冷。
其实屋里炭火很足,他身上还压了两床被子,她不懂他怎么能冷成这样。
“你难受是不是?”她轻声问。
苏曜抬眸张望四方,余光中人影骤现,他猛地低下头。
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眼前,伸臂抱着他,仰着头问。
他怔了怔,心下欣喜,干巴巴道:“还好……”
“你能听到呀?”她声音中有了笑,继而安静了一瞬。
良久,又说:“你要好起来啊。”
他无声了半晌。
“嗯。”
立在院中的苏曜再度抬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