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 第77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他一直以为,她生性柔弱拘束,直到后来她坚持和离,他才发现原来她也有固执冷情的时候,只是从前一直未展露出这一面罢了。

  而现在,他更看得分明,她能在不同的场合与这些贵族娘子应酬、招呼,更能自然地流露出甜蜜关切的一面。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赵襄儿瞥他一眼,冷笑道:“杜郎可是后悔了?羡慕旁人郎情妾意,可怜自己唯唯诺诺?”

  杜燕则被她不留情面的话语刺得面色发青,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公主教训得是,臣不敢反驳。”

  仿佛肯定了她的猜测,的确后悔了。

  赵襄儿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啪的一声放下玉箸,斥道:“说你唯唯诺诺,当真一点也没错。有当驸马都尉的心,却连自己的爵位也守不住,生生给一对孤儿寡母抢去。”

  杜燕则听得直皱眉,心底的火气也直往上窜,一时没忍住,压抑地反驳:“我如何要守?那本就是长兄的,传给阿翎,名正言顺!”

  身边好几人都已被夫妇二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眼看场面逐渐尴尬,赵夫人连忙放下脸面,两边劝说,这才暂时没闹起来。

  一场家宴,亦是国宴,人人各怀心思,不见半点温馨气氛。

  赵恒已然意兴阑珊,扫一眼四下的人,对月芙轻声道:“宫中的宴席总是如此。等上元那日,咱们早些离宫,我带你到城里去看花灯。”

  长安一年到头皆有宵禁,唯上元夜开禁三日,家家户户都要上街赏灯。

  月上柳梢,情人相会。

  月芙笑着点头,心里开始有些期待。

  ……

  紫薇殿位于太极宫西北面,赵义显乘步辇一路往东南去,要到淑景殿去看看薛贵妃。好歹伴在身边多年,除夕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一个人留在淑景殿,想来会觉得孤单。

  从山坡经过时,透过漆黑的夜空,能看见远处的灯火通明。

  那里是东宫,时常彻夜燃灯,偶尔能听见舞乐声。

  他一向不大在这上面管束太子。宴饮也好,玩乐也罢,只要尽到储君的本分,他都可以宽待一些。

  可太子仿佛心思颇重。人有忧思,便易积郁成疾。他到底是做父亲的,想起方才的异常,有些不放心,欲唤身边的人过去瞧一瞧。

  可话还未出口,迎面便来了一位侍女。他认出来,是平日跟在贵妃身边的,不由问:“可是贵妃有什么事?”

  那侍女躬身行礼,点头道:“贵妃知陛下心里应当记挂着太子,特意命奴过来告诉陛下,不必到淑景殿去了,殿中一切安好。还是太子更要紧,陛下若担心,不妨亲自过去看看。”

  赵义显听了这话,却忽然警惕起来:“贵妃在淑景殿,如何知晓太子的事?”

  侍女道:“禀陛下,贵妃虽病着,却一直挂念着陛下,开宴之时,便命奴到紫薇殿中守着,要亲眼见到陛下用过参汤再饮酒。因此,奴方才也在殿中,只是人多,陛下恐怕未发现奴罢了。奴见陛下用过参汤后,回去将宴上的事同贵妃说起,贵妃这才命奴过来。”

  一番说辞,是薛贵妃早就想好的。她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

  果然,赵义显听到解释,这才和缓了神色,点头道:“朕知道了,贵妃有心,病着也不忘关心朕。你回去让她安心养病,早些歇息,药也别忘了吃。明日得空,朕再去看她。”

  那名侍女点头应“喏”,从容退下,朝着淑景殿的方向行去。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一旁的中御大监见人走了,知不必再去淑景殿,便问:“大家,可要回甘露殿?”

  赵义显看一眼远处的灯火,摇头:“算了,去东宫看一眼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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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荒唐

  淑景殿中, 成群的侍女已被挥退。

  偌大的殿阁中,只剩下薛贵妃和崔桐玉两个人。

  “贵妃今日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旁人在, 崔桐玉便不虚与委蛇, 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薛贵妃原本坐在榻上,懒懒地看着她闻言也不恼她的态度, 慢慢站起来,笑得意味不明:“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崔桐玉,是你要害我,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没像平日一般打扮得富丽华贵,明艳动人,只穿了一件杏色的诃子裙, 外罩一件大袖衫,乌黑的长发绾成单髻, 用一根金钗固定, 看来虽有几分慵懒之态, 倒一点不像病了的样子。

  崔桐玉静静看着她, 没有否认她话中的指责,而是慢慢道:“所以,贵妃并未染疾,外头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就不怕将此事告诉你的人,会对你不利吗?”

  不用她解释,崔桐玉就能想到, 一定是赵恒和沈月芙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将消息透露给贵妃。这时候, 她才惊觉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赵恒,没有立刻处理干净。

  “难道我就要任由你们夫妇两个下毒暗害吗?”薛贵妃好笑地看着她,“那人为何要告诉我,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的茶水中,的确被人下了药。这些让下人一试便知。我与东宫无冤无仇,那人既说是太子与太子妃要害我,必是已知晓了我与太子的事,如此,你们要害我,岂不在情理之中?被下药的那些茶水,我都收起来了,太子今日用的酒盏,也不过是在那些茶水里泡了整整三个时辰罢了。”

  崔桐玉闭了闭眼,脸色虽平静,心里却已翻过千层浪。

  她一时怨自己大意,小看了薛贵妃的果决与心机,一时又怨赵怀悯做事没有分寸。不过,薛贵妃这时候让她过来,一定有所图谋,她必须尽快解决。

  “贵妃让我来淑景殿,到底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说。”

  “崔桐玉,有时我想,我对你实在恨不起来。”薛贵妃没有回答她的话,“你这么聪明,分明是个极妙的人,偏偏嫁了那样的郎君。他若不生在赵家,若不是太子,恐怕只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罢了。”

  崔桐玉听着她毫不委婉的话语,只觉胸口涌起一股消散不去的闷气,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她当然知道赵怀悯的本性。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他是皇子,是太子便好。甚至,正是因为他的平庸,才让她满腔野心有施展的地方。

  “贵妃不必激我,有话直说便是。这件事,若真被抖露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薛贵妃摇头:“话虽如此,但我早在当初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想过有朝一日撕破脸后的情形了。我与你不一样,我本就是族中这一辈的孤女,入宫来后,更是无牵无挂,所以,我什么也不怕,要死,也会拉着别人一起死。”

  不知怎的,崔桐玉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薛贵妃的决绝,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几乎一瞬间便冷下脸:“你把话说清楚。”

  这时,殿门外传来三下叩门声,一位侍女走进来,在薛贵妃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薛贵妃听罢,望向满脸提防的崔桐玉,笑得意味深长:“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太子妃如今应当回东宫去看看了,方才,圣上已去了东宫,只怕这时已经见到太子了。”

  崔桐玉心里一紧,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有意将我支开的!”

  “是啊。我忘了告诉你,太子的酒盏,可不止浸了你给我下的药。”

  崔桐玉脑袋一晕,连再回她一句的耐心也没了,当即转身出去,沉着脸快步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

  武德门外,赵义显的步辇才走近,一名留守在附近等着崔桐玉的内侍便先看见了,转身就要往回跑,想给承恩殿的人通风报信。

  可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被赵义显厉声喝住:“站住!跑什么!”

  那名内侍被唤得停住,转过身去跪在地上,却只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义显原本只是来看看儿子,见状却一下起了疑心,立刻命抬步辇的内侍行快些,又让中御大监先一步带着人过去,莫让任何人有机会通风报信。

  他要看看,这偌大的东宫到底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地方。

  抬步辇的内侍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直往太子寝殿承恩殿行去。

  他们几乎不曾到过东宫,对地形不甚熟悉,所幸东宫的建制与太极宫相似,承恩殿就在正北方,一路过去,很快便能寻到。

  承恩殿内外,灯火通明,十几个内侍、宫女站在外面的台阶附近,因中御大监的忽然出现,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抬头。

  赵义显起初还未发现不对,然而随着越来越靠近正殿,他忽然察觉那扇紧闭的门里,正隐约传来奇怪而暧昧的声响。

  高高低低的痛呼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撞击声,听起来令人浮想联翩。

  赵义显苍白的脸上显出不悦。

  身为太子,在除夕的国宴上闹出动静,又提早离席,已有失储君的风度,如今一回东宫,居然就做起这些事来,他这个父亲就是再宽容,也有些难以平静。

  “把人叫出来。”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上台阶,站在门边冲中御大监示意。

  中御大监知晓皇帝已然动怒,赶紧上前,在门上敲了几下,提起嗓子,肃然道:“太子殿下,圣上来了,快出来吧。”

  里头传来一道略有些清脆的少年嗓音,含含糊糊说了声“圣上来了”,接着便是赵怀悯不耐烦的一声“滚”。

  大监一噎,一时面色讪讪,忍不住看向赵义显:“大家,这——”

  赵义显本只是不悦的脸色此刻已然变得铁青,殿中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寻常,他已寻到了端倪。

  “让开。”他撑着病弱的身子,扶着一个内侍的胳膊,抬脚往殿门上猛地踹了一脚。

  门砰的一声弹开,里头的荒唐情形被烛火照得透亮,完完全全敞开在众人的眼前

  堂堂太子,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眼眶赤红,正压在一名面色绯红的秀美少年郎身上,一手拽着那少年郎的一缕长发,一手压着他的后背,将人制得动弹不得,只能时不时抽动两下。

  两人俱是赤身裸体的样子,周边散着乱七八糟的衣物,狼藉一片。

  赵义显看见那名少年郎的样子,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动,气得身子一软,差点栽倒过去。

  “大家!”

  随行的内侍吓得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人扶住。

  赵义显怒极,顾不得眼前那一阵晕眩,跌跌撞撞上前,照着赵怀悯的脸上便是一记耳光。

  赵怀悯被打得跌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才让混沌一片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一抬头见到父亲气得发紫的脸,登时吓去了魂,哆哆嗦嗦捡起一件外裳,胡乱披在身上,问:“阿父、阿父怎么来了?儿、儿未远迎——”

  “你哪里还有工夫迎朕!”赵义显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地指着旁边瑟缩在衣物堆里的阿弥,“朕不来还不知道,你如今真是长本事了,学起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养起娈童来了,哪还有点东宫储君的样子!难怪外头都传你荒唐!”

  赵怀悯已经出了满身冷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认错:“阿父,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赵义显难得如此动怒,一句也听不进,挥手让大监带人到西北面的各院落、宫殿中去:“都给朕看看清楚,他到底在这东宫中养了多少这样见不得光的东西!”

  大监留下两名内侍将他扶到榻边暂坐,自己则忙不迭带人去查看。

  东宫的下人知道瞒不住,也不敢轻举妄动,连上来服侍赵怀悯更衣的都没有。

  不一会儿,崔桐玉终于也从淑景殿赶了回来,一见承恩殿里狼藉一片的情形,和瑟缩在角落里的阿弥,便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门外深深地呼吸几下,稳住心神,这才从容地跨进去,行到赵怀悯的身边,先给他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又示意旁人将屋里散落的东西收拾干净,这才跟着跪在一旁,冲半倚着的赵义显叩头:“陛下,儿媳有错,求陛下责罚。”

  原本乱七八糟的屋子终于整洁了些,让赵义显激烈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未待他开口,方才带着人出去的中御大监已回来了,战战兢兢地回:“大家,西面的几座院落中,还住着几人几人……”

  他说的“几人”,自然是指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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