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担心什么?”
“我怕……我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星河把声音放到极低,就好似高一点儿,便会预言成真。
半晌,庾清梦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倘若真如此,你将怎么办?”
窸窸窣窣,是星河握住她的手:“我有个法子,就是太大胆了。”
庾清梦靠近她耳畔,含笑低语:“比你在宫内戏弄皇后娘娘还大胆?”
星河羞窘,低低啐了声:“姐姐不要总提这件事,我恨不得忘了。”
清梦敛了笑,正色问:“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我给你参详参详。”
星河也往她身边凑了凑,就在她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
暗影中清梦睁大双眼,并没言语。
星河着急:“怎么样?”
半天,清梦方长叹了声:“我现在才明白,你果然是爱极了那小道长……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宁国公府为庾清梦所办的及笄礼格外隆重。
不仅是京内各家的诰命贵妇、闺中相交前来观礼,连宫中皇后娘娘、敬妃娘娘也自派人赐了东西。
为庾清梦行笄的正宾,是朝中程太师的长媳邹氏,她出身于清贵的翰林世家,品行,才德等都被世人称道。
繁盛的笄礼完毕之后,吃了中饭。
庾清梦忙中抽空,正在教导星河围棋。
丫鬟听竹进来:“姑娘,二爷那边来人,说请三姑娘过去有话说。”
庾清梦转头看了眼,又看看星河,缓缓把棋子放下:“二叔找你,必然有事,你且去吧。”
星河疑惑:“姐姐不跟我一起吗?”
庾清梦摇了摇头:“若二叔要我一起,就不必特意把你叫过去了。”
星河有点惴惴:“会是什么事呢?”
清梦看她的神态,笑说:“怕什么,二叔又不会吃人。也许……”她捧着棋钵,抓着里头的棋子,哗啦啦地,棋子发出了清脆响动:“罢了,一会儿工夫就知道了,又费心地乱猜什么。”
庾约的书房相隔不远,望兰亲自送了星河过来。
平儿随着她,特意打量了几眼,书房门外站着两个清秀的侍童,却并没看到甘管事。
星河自己进内,阔朗的书房里并无他人,有淡淡地乌沉香的气息。
——“李绝请惠王为他提亲,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星河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庾约的书房中,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她措手不及:“庾叔叔……”
庾约坐在长书桌之后,桌上文房四宝,书籍,纸镇,规秩条理。
他坐在桌后,清贵高肃,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幅什么风雅士大夫的翰墨书香画。
而庾凤臣的脸色,好似是在尽力的温和,但却掩不住底下的萧然:“星河,在你回答之前,我可以告诉你,这话我不是为自己问的。”
星河更加紧张了:“庾叔叔,我不懂。你为何问这个,那又是为了谁问的?”
“我是要你回答,你却反问我?”庾约沉吟着一笑,时而看她,时而看桌上的麒麟纸镇:“那好,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因为惠王多事,今日在宫中,皇上已经申饬了他一番。”
星河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在变白:“是、是吗……”
庾约敷衍地微笑,但他的话却一点也不敷衍:“所以皇上,很生气。”甚至重若千钧。
星河听了这句,好像脸上最后的血色都没了:“难道,庾叔叔刚才那句话,是……为皇上问的?”她大胆的、害怕的猜测。
庾约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垂了眸。
星河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虽然她的腿有点发抖:“庾叔叔,皇上、皇上怎么会……问起这个?”
小姑娘确实给吓着了,脸色苍白如纸,就越发显得眼珠漆黑,唇色却还是娇嫣依旧。
她好像在发抖,却拼命地在遏制这种抖。
庾约的声音很淡,是一种不怒自威的风格:“我也不清楚皇上为何会问,大概是因为……不喜欢惠王给人、唆使拿捏吧。”
唆使?拿捏?
星河细品着这几个字,眼睛茫然惊惧地睁大:“皇上、莫非是……生气了吗?是因为小绝……”才说了两个字,她忙噤声。
庾约面无表情,只有双眼淡漠的像是阳光下的冰色:“是李绝的主意?”
星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皇上,是皇上动怒?那么……皇上迁怒的话,会怎么样?
星河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惹到龙颜震怒的荣幸。
她明明害怕的想要立刻逃走,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星河的唇抖了抖:“不,不是他的。”
“那就是你的?”庾约微微眯起了双眼,口吻里有点温和规劝的意思,“星河,想好了再说。”
星河的眼睛酸涩,已经涌出了一层泪影,她抬眸看向庾约,哀求的话仿佛随时都会出口,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是、是我的主意。”
庾约的眉头皱起,有几分无奈地看着星河:“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的要大的多。”
第81章 平地起波澜
星河的胆子并不大,她只是怕李绝真的给牵连其中。
惹怒了皇帝,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道士的脾气又急,还有点难测,星河宁肯自己把事情兜下来,也不愿意落在他的身上。
“庾叔叔,”她忍着泪,小心地看向庾约:“小绝……我们没有要拿捏、又什么唆使王爷的,何况王爷又怎会任由别人拿捏呢?只是……向着王爷求了一求,王爷多半是心软想成全,才答应的。”
庾约的眸色很深,又透着点看穿人心的凉薄:“你以为这些话,皇上会相信吗?”
星河的双手都不自禁地握了起来:“皇上……庾叔叔,皇上既然能把这件事告诉你,那您能不能替我们向皇上求求情?您跟皇上解释解释,好不好?”
庾约听着她的话,唇边那扬起弧度像是要笑,又像是加倍的无奈:“看样子你已经给那个小子蛊惑的没法儿自拔了,星河。”
星河窘迫的很:“不是的,庾叔叔,他没蛊惑我……”
庾约不紧不慢地跟了句:“确实,因为在皇上看来,是你媚惑他。”
“啊?”星河更加惊愕,同时羞愧跟恐惧交织:“我、我没有……”
“就算我相信你没有,又有什么用?”庾约站起身,手指在泛着亮光的紫檀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星河儿,还记得我在县城里跟你说的话?别走弯路,别被人带上邪路。你怎么就一点没听进去,到底给他拉下水了是不是。”
“庾叔叔。”星河局促地低着头,落了泪。
她觉着自己没走什么弯路邪路,也没被拉下水。
可这会儿站在他面前,倒好象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
庾约走到她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缎帕子。
瞅着那张可怜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刚要举起给她擦拭,又轻轻地把帕子塞在星河手里:“你哭什么,在这里哭的不像样,出去后,任是谁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庾叔叔当然不会欺负我,”星河拿着那帕子,擦了擦眼睛,无意识地捏在手里:“我知道庾叔叔对我好。”
细嫩的玉指揉着自带珠光的柔软缎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听了这两句婉转地好话,庾约抬眸。
他呵地笑了:“小丫头,事到临头,说这些动听的做什么?”
庾凤臣当然精明,立刻知道星河另有所图。
星河用那双湿润的眸子望着他:“我想庾叔叔能够帮帮我们。”
“我们”这两个字进到庾约的耳中,让他的神情在瞬间冷了几分。
庾凤臣却是没有开口提,而只是负着手,若有所思地问:“你要我怎么帮?”
星河:“庾叔叔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我想……”
“你还在惦记那个小子,星河,你怎么还不懂,他未必会有事,有事的是你。”
“我……”星河屏息:“庾叔叔指的是什么?”
庾约无可奈何般地看着星河:“说你是个傻孩子,你还不服气。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疑心我害你,却不知道你不听我的,一味跟不该厮混的人混在一起,会把自己置身于何等危险境地。”
星河茫茫然听着,似信非信,而心惊肉跳。
庾约踱步走开,到了桌边才沉吟地:“你想要我帮忙,我可以帮你这次,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袖手旁观,但你得答应,别跟那个小子再混在一起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他是……”星河察觉庾约最后一句话仿佛大有深意,心有些不安分地乱跳,悄声回答:“他当然是青叶观里陆观主的徒弟啊……”
庾约轻笑:“我从不爱搬弄是非,本以为你自己会悬崖勒马,谁知你反而一头栽进去。我今日说的,你能听就罢了,你不能听的话……迟早会有你后悔的时候。”
像是一句可怕的预言。
星河从庾约的书房退出来,双眼的红跟神情的惴惴,有心人一看便知。
平儿就看的清楚:“怎么了?”她提着心小声问。
星河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等回去再告诉你。”
正说话,就见庾轩从前面走来,像也是要去庾约书房。
远远地看到星河,庾子甫加快了步子,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般,含笑招呼:“星河妹妹!”
星河只得强做欢颜,跟他行礼:“庾大哥。”
昨儿星河才来,庾轩早惦记同她说话,只是清梦忙于及笄礼的事,屋内缺不了人,所以他也没得空前去。
而今日星河就要回家去,庾轩着实惦念的放不下。
好不容易等笄礼完成,便找了个借口要来见清梦,实则是寻星河。
谁知恰好就听说庾约叫了星河在书房。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底让他遇到了。
庾轩满心喜悦,见星河低着头,只当是羞涩,却没看清她眼睛的不妥。
“星河妹妹,我正要到里头去见……见梦儿呢。”庾轩好不容易把那个“你”咽回去,随口问:“怎么,二叔叫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