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小心地避开他额头上的伤,把一些融化的雪水慢慢地抿去,她的动作很轻,让李绝觉着脸上在发痒。
也许不仅仅是脸上。
他轻轻地握住了星河的手,他的手粗粝带伤,她的却如精工玉雕而成,柔若无骨。
李绝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没法按捺,就像是没法阻止一朵花的绽放。
“姐姐。”他轻声地。
真是久违的称呼。
星河的手一颤,长睫低垂,也看到他手上的伤。
这次她没有挣脱。
李绝是坐着的,星河却是站着,他死看着她,她没法看他,只是盯着他的手,心里知道这一行去,不知千难万险。
“身上,有伤吗?”无数个念头里,冒出了这个。
相似的话,皇帝也问过。
李绝的答案是否认的。
但是此刻,他却沉沉地回答:“有。”
星河惊恐地抬眸:“伤……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李绝快给她盈盈的眼神看的窒息了,他拉着她的小手,引着她放在自己的胸前。
星河摁着他的心口,慢慢地,感觉他的心跳,嗵嗵,嗵嗵,一声声地,有些力道似的鼓撞着她的手,把她的心跳都弄乱了。
“小、小绝,”她仿佛察觉了李绝的意思,有点心酸地低语:“问你的伤呢。”
李绝目不转睛地,星河的眼圈更红了些,而他的鼻端,都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认定了,这种香气是自她的肌肤上、从里到外透出来的,假如没了这些厚重衣裳的的遮蔽……
不,不行。
他不敢让自己多想下去。
而只是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宫中。
皇帝得知了李绝离宫的消息,怒意从眼睛之中一涌而出。
“叫她来,”脱口而出,皇帝狠狠地一拍扶手上精雕细刻的龙头,低吼:“叫冷华枫来见朕!”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狂咳。
内侍急忙上前给他捶背:“皇上息怒!千万别动怒,太医都说了……”
先前内忧外患,皇帝表面上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心底自然也是时时焦虑,尤其是李绝人在外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好不容易李绝平安归来,才有些喜欢,突然间又这样。
心腹太监看着咳嗽不止的皇帝,对旁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急忙去传太医。
皇帝掩着嘴:“去!快去!”
一刻钟,信王太妃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微微地拢着唇,先前服了一颗药,好不容易止了咳。
但当看见冷华枫现身的时候,丹凤眼中仍是露出了滚滚怒意。
内侍们见状,自发地向后退了出去。
冷华枫上前行礼。
皇帝冷冷地望着她,等她起身站定才用沙哑的嗓音低低道:“你跟铖御说了什么。”
冷华枫面色镇定,闻言有点诧异地看着皇帝:“皇上是何意?”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离开宫中。”皇帝问了这句,沉沉道:“怎么,不敢跟朕承认吗?”
冷华枫笑了笑:“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没弄懂皇上的意思而已。铖御突然出宫……唉,他到底是从小任性惯了,从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
皇帝低低咳嗽了声,不想跟她虚与委蛇:“朕,本来不想告诉铖御的,他经历的够多了,不必要再在他才回来的时候就捅他一刀!但是你……”
冷华枫的脸色如故,毫无任何的波澜,双眼静静地看着皇帝,她不觉着恐惧,更也没有什么愧疚之类,若说是有什么表情的话……那大概是冷峭。
皇帝对上她的眸子,却也看出了那点不怀好意的冷峭,他竟笑了两声:“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信王太妃有点无辜地:“臣妾越发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其实是铖御,不知为何,突然问了臣妾好些稀奇古怪的话,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皇上莫要着急,等他回宫来,再细细地同他说就是了。”
“你要同他说什么?”皇帝暴怒:“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不过是想要报复朕,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为什么要逼他到绝路,他到底是你生的……”
冷华枫还是那副表情,冷峭之中更多了几许嘲讽,轻描淡写地:“是啊皇上,铖御是我生的,所以我是疼惜他的,皇上为何说我逼他到绝路?于情于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皇帝觉着自己一口气将上不来,他按捺着,手捂着嘴,紧咬牙关。
过了片刻,皇帝才略略放开手:“从小刺杀铖御的那些人,是你派的吧?还有……”他目光沉沉,倾身向着她:“先前铖御出使峘州前,你遇刺的事,本来朕以为是皇后……后来想想,应该也是你自己演的一出戏吧?”
冷华枫眉头微皱:“皇上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帝死死地望着她:“朕也确实不想这么说,朕也盼着自己出错,但是……冷华枫,你根本是不择手段,没有你不敢做的,甚至于,容星河跟玄佑……”
冷华枫歪头看着皇帝:“皇上你觉着,刺杀庾二夫人跟庾公子的,也是我的人?”
“不是吗?你在朕跟前,根本不需要再遮掩,毕竟你完全不必怕朕,你觉着,朕跟益都一样,都该是在你掌心之中的,是不是。”
冷华枫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我为什么要刺杀庾二夫人跟庾公子?”
“别装了,朕能看出来,你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玄佑是铖御的骨血。”
那天星河去敬妃宫中,皇帝召见,冷华枫跟李绝同去,只一眼,他们两个就都看出了佑儿的来历。
冷华枫啧了声:“真有趣,皇上,你不觉着……这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皇上说我不择手段,难道皇上自己不也是同类之人?偏偏李铖御跟你一样……呵呵,这种血脉……有什么必要传下去么?”
“你……”皇帝的眼睛一瞪,手紧紧地在胸口抓了抓。
冷华枫盯着他的眼睛,图穷匕见似的:“我确实不怕你,既然你问了,我无妨告诉你,确实,从小派去刺杀他的,是我的人,可惜他没死成!到底留到如今!”
皇帝咬紧牙关,无法出声。
片刻他断续地:“益都,益都到底……”
“我骗了铖御,”冷华枫吁了口气:“益都他其实一早就知道。”
“他……”皇帝的身子几乎都开始发抖。
冷华枫却冲着他嫣然一笑:“意外吗?他虽然是个粗莽的人,但是不是他亲生的,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为什么会把铖御赶出去?”
“因为,”冷华枫是个美人儿,笑起来自然也更加好看,但此刻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因为他知道,留铖御在府里,他只会死得更快!”
她的语气很轻,说的却是世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这……”皇帝没法儿再按捺,手一松,有什么自胸口翻涌上来,微微腥甜。
冷华枫斜睨皇帝:“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你当然该知道的,因为我恨你,你答应不了我的条件,就不该再为难我,你却只想毁了我……我岂能容那个野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到你!”
皇帝脑中发昏,他强撑着:“来人!”
信王太妃却丝毫无惧,而只是望着皇帝:“皇上想杀我吗?你早该杀了我的,是你自己心慈手软……皇上是不是还想着我跟你心存旧情,你也未免太低看了我了……”
皇帝抬手,示意冲进来的内侍们止步。
他盯着信王太妃。
“你很喜欢李铖御,甚至超过李坚李振,真是对他寄予厚望啊,”冷华枫揶揄般,淡淡地瞟了眼身后众人:“叫他们动手啊,明儿你只管告诉李铖御,说是我‘暴病而亡’,你看看他会不会相信,你看他会怎么反应!”
望着皇帝的表情,信王太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别说你不敢啊,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有几分嚣狂的,然后她走近皇帝,盯着他的眼睛:“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如你所料的,皇上……”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了,喉头有什么滚热的涌上来,直冲到唇边!
庵堂的禅房内。
星河看着李绝额头的伤:“这伤口为什么也不包起来,被风吹了,万一有个长短呢……”
李绝不做声。
星河又犹豫着:“这里没有炭炉,晚上睡不住人的,你有没有地方住?”
李绝瞥着她,仍是没回答。
“你、”星河低下头,小声地:“或者我不该多事,我也该回去啦。”
“姐姐能不能……”李绝开了口,出人意料的:“抱抱我。”
星河愣怔。
李绝想起先前自己隔窗而听的种种,既然见都见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如何。
“我很冷,”他是坐着的,星河却是站着,竟比他高一些了,他仰头望着眼前那张芙蓉花一般的脸:“真的很冷。”
那双明眸闪了闪。
星河不知道李绝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只以为他是因为盛州之行遭遇了凶险的缘故。
只稍微迟疑,她便走近了一步,盯着面前这张似陌生又极熟悉的脸,望着他的长眉,凤眼,高高的鼻梁……星河叹了声,手指轻轻地抚了抚李绝的脸颊,风吹雪打的,脸都有点粗糙了。
不敢说出口的是,她疼惜李绝的心,从来没改过,甚至……觉着他需要自己的保护。
她知道自己这种念想何其可笑,他可是能平定几十万辽人大军的人,能在许多高手的围歼之中杀出重围的人。
但是,反正这小念想不会告诉任何人,就容她偷偷藏在心里吧。
星河张开双臂,慢慢地把李绝抱入怀中。
她知道他无所不能,但也知道他一定辛苦非常。
如果抱一抱能够让他的苦痛减轻,她很愿意这么做。
李绝有许多法子揽她入怀。
但被星河主动的抱着,这种滋味,无法形容。
李绝靠在她的胸前,那令人渴望而安心的馨香在瞬间把他包围,如同世界上最出色的良药,安抚着他身心的冷跟疼。
他闭上潮热的双眼,情不自禁地更靠近了她。
双手绕过去,把她的腰搂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