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所以朝野间也有人把陆机称作“不冕上卿”。
“冕”,是帝王将相们所戴的官帽,陆机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陆机自打去了青叶观做观主,越发矜贵了,他极少进京,就算京内的高门显贵们想巴结,等闲都见不着他的面。
如今居然主动来了靖边侯府。
容元英听说确实是陆机,当即亲自出迎。
远远地,只见一名白袍戴冠的道者,手里抱着一柄拂尘,飘然若仙人下降。
侯府的小厮仆从们,竟不敢直视,纷纷退避行礼。
靖边侯远远地便抱拳见礼:“陆观主。”
陆机将拂尘一甩,单掌打了个稽首。
两人便回了书房,分宾主落座。
靖边侯知道此人必定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也没怎么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便问:“不知陆观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陆机微微一笑,眉间的悬针纹却是并未展开:“确实有一件小事。贸然开口,侯爷请勿见怪。”
“您请说。”容元英已经暗自警惕起来,虽然陆机说是“小事”,但让这位高门权贵们想见都见不着的“不冕上卿”亲自登门,哪会有什么小事。
容元英的头都有点沉。
陆机说道:“贫道有一小徒,生性顽劣,这两天听闻是跟贵府的二公子在一起厮混。贫道本想直接出手将他带走,又怕闹出动静,引发侯爷误会,所以先跟侯爷知会一声。”
靖边侯色变:“什么?竟有此事?可是……小犬之前因为一件事,已经被本侯禁足在府内了,又怎会跟观主的徒弟混在一起……陆观主的消息是否有误?”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之间跟容霄一起闹事的,岂不正是个小道士。
难道那人,是陆机的徒弟?
陆机笑了笑:“侯爷若是不信,传令郎来一问便知。”
不多时,容二爷进门行礼。
容霄早看到了旁边坐着的陆机,看陆观主不似尘世之人的打扮,一时眼睛发亮,只是当着父亲的面儿,不便就开口寒暄请教。
靖边侯拧眉问道:“霄儿,这两天你有没有好生禁足?”
容霄一怔:“呃,回父亲,当然有……”
“说实话!”靖边侯本来是很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但他更相信陆机的能耐。
容霄给他一喝,吓得抖了抖。
知子莫若父,靖边侯立即看出了容霄心虚之态,只觉甚是丢人。
靖边侯呵斥:“连日不曾打你,你大概是又皮痒了?还不快说!”
容霄当然是惧怕父亲的,不过对他而言,却更加舍不得小道士,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玩伴,还没多相处呢,怎么父亲就知道了?或许是来诈自己的。
他打定主意不要轻易招认:“父亲,我一直都好好地在家里头,不知父亲为什么又发火?”
忽然陆机说:“容公子莫怕,你只管实话实说吧,我那小徒弟李绝,是不是在你那里?”
容霄的眼睛蓦地瞪大,心里想:“完了!”
陆机知道小道士的名字,又是道士打扮,看样子是摸到了他的底儿才来的。
可容霄竟有一点骨气,他愁眉苦脸地看向陆机,决定抵赖到底:“道、道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机挑了挑眉。
靖边侯动了怒。
他只当容霄是听了话,安分守己,没想到更闹出了花样。
当即走到容霄跟前,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畜生,给人找到了家里,还在嘴硬?侯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不说是不是?来人,拿本侯的鞭子来!”
容霄被他打的头晕脑胀,又听说拿鞭子,吓得双腿发抖:“父亲饶命!”
“怕?”小厮送了鞭子进来,容元英将长鞭一抖,当空打出一个很响的鞭花:“怕就快说。”
容霄赶紧抱住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咬死也不要出卖小道士,同时心怀侥幸,希望父亲只是恐吓而已。
陆机本是要阻住靖边侯,别叫他如此蛮横。
刚要开口,突然目光上移,往屋顶上扫了扫。
然后陆观主便又安然地坐了回去。
容元英眉头紧锁。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本以为稍微恐吓,便会说实话,没想到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
当着陆机的面儿,真是……显出了侯府的教子无方来。
容元英气容霄的阳奉阴违,也气他的死不悔改:“那好,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
手腕一抖,鞭稍灵蛇似的掠过半空,眼见要掀开容二爷的皮肉。
却听到有人哼了声:“住手!”
一道暗蓝色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厅外掠了进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靖边侯手上一震,原来是那来人挽住了他的鞭稍!
容元英手上用力,才没让鞭子脱手而出。
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个极清俊出色的少年,长眉入鬓,微冷的丹凤眼。
让靖边侯诧异的是,这少年竟有如此身手,但当掠见他身上道袍的时候,容元英知道这就是陆机要找的人。
他果然在自己府上!
而这时,偏偏容霄抬头看见小道士,惊喜交加地:“李道兄!”
李绝看他半边脸发红微肿,自然是给靖边侯打的。
“呵呵,”李绝冷笑:“子不教父之过,只是我看侯爷这不是教子,而是想杀了他呢?”
容元英因知道他是陆机的人,本有些放松下来。
谁知李绝偏偏手上一紧!
容元英急忙发力,那原本稍微松下去的牛筋鞭突然又绷紧。
靖边侯瞥了眼陆机,见他仍是端坐,便冷笑道:“小道童,你也知道他是本侯之子,本侯教子跟你有何干系?”
李绝唇角挑起:“他是我朋友,我就能为他出头,你敢打他,就是打我。”
两人说着,暗运内力,那鞭子本是用牛筋泡过桐油所制成,又重又硬,就算是最锋利的刀剑也无法斩断,但此刻给他两人拽着,竟发出了瘆人的吱吱声,越来越细。
容元英又瞥了眼陆机,就是这一走神,李绝手上一动,更把鞭子往手掌上挽了一段。
“混账小子,”靖边侯老脸有点挂不住了:“我让你几分,你倒更嚣张了!”
他是长辈,何况是当着陆机的面儿,不至于替人教徒弟。
何况若是伤了李绝,也没法跟陆机交代。
没想到李绝的眼中并没什么尊长。
不过同时,靖边侯心中也隐隐地震惊:这小子的内力,远比他想的要强的多。
但不管是输是赢,跟一个小辈动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会儿容霄见势头不对:“道兄,不、不要动手……”
他以为李绝只是为了自己出头,又感激又惶恐。
谁知李绝看着靖边侯,想起的却是星河被仍在县城十年,突然被接回府,还以为这些人终于良心发现。
今日听了平儿的话才晓得,原来容侯爷是想做一笔好买卖。
“我偏要动手,”李绝咬牙,双眼冷飒地盯着容元英:“省得侯爷仗着自己儿子女儿多,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容元英听到最后八个字,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李绝左手抬起,竟向着靖边侯肩头拍来。
间不容发中,靖边侯抬掌跟他一对,两个人的手掌相碰,内力澎湃,而那根鞭子却是谁也没有放开,彼此身形向后的瞬间,只听“啪”地一声,那刀砍不断的牛筋鞭,竟给生生地拽断了!
容元英勃然大怒:“混账!”
李绝把手中挽着的半截牛筋鞭往地上一扔:“比不过你混……”
话未说完,便听身后陆机道:“你闹够了没有?”
靖边侯心里的怒气已经给挑起来了,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小辈手里吃亏,还把自己最珍视的鞭子毁了。
本来想给陆机几分颜面,这会儿怒上心头,便道:“陆观主,高徒好手段啊。”
陆机还没开口,李绝先说:“手段是我自己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侯爷是打不过我想让他出马吗?”
靖边侯隐隐地觉着,这小道士对自己的敌意,不仅仅是为了容霄。
他到底是军旅出身,天生性情火爆,只是这些年的磋磨,这才收敛起来,此刻给李绝勾的火起,当即冷笑:“怎么,你还要动手?本侯奉陪!”
“侯爷勿怪。”是陆机,仙风道骨,彬彬有礼地:“确实是我教导无方,这就把他带回去,严加惩治。”
他这话若是在李绝动手之前说,靖边侯兴许会很乐意。
但现在听来,却像是得了便宜卖乖,容元英冷笑了声:“是吗。那就有劳观主了。”
偏偏李绝笑说:“容侯爷,你不服是不是?实话跟你说,我这位师父是最护犊子的,你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师父没出手就不错了……你连我都打不过,最好别招惹他。”
“你……”容元英眼中的怒意一涌而出:“好,这是欺负上门了吗?”
李绝吐舌:“师父,你要不要指点指点容侯爷。”
陆机冷笑:“看你真是皮痒了。”
他盯了李绝半天,才不管他的挑拨离间,便要先将他拿下。
谁知李绝叫道:“侯爷小心我师父出招了!”
容元英也看见陆机手势微动,并觉着一股掌风扑面,当下想也不想,抬掌还击!
陆机其实是冲着李绝去的,谁知李绝狡诈之极,他算计好了方位,一边叫嚷一边掌风暗送,造成了陆机抢先对容元英出手的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