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丝霓裳
“看看你这丫头,怎么同姑母说话的?”杨氏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同九姑娘要好啊?有什么体己话,早早的在房里就说完了,怎会跑到这出来说?
我看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定然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也乐一乐?”
她倒不是有意打听她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想借故说笑说笑,好与云娇套套近乎。
她这两日眼见着茶楼隔壁那些关着门的铺子,门都开了,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各色的东西抬进去,像是活泛起来了。
她一打听,那些人便说是这的东家打算将铺子开起来了,到底要开什么,那些人倒是不知道。
她问到这个信,就更不放心了,不知道这里到底要开个什么铺子,对她家的茶楼如何?
她便去拜托了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想请他帮忙打听此事。
韩元奎那茶饼铺子就在大路对过,他也一直不知道是谁大手笔,买下了这几家铺子连在一起,却又一直关着门。
这要开门做生意,万一也开个茶铺子,人家的铺子这么大,他还做什么生意?
他夫妇二人也正因为此事有些担忧。
杨氏去的时候,他们正挖空了脑袋打听呢,时不时的就在铺子门口盯着看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个熟人,打听点消息。
恰好听了杨氏的话,两下一拍即合,轮流盯着。
总算有一日清早,韩元奎瞧见了秦南风进去。
他赶忙跟过去询问,这才得知,这些铺子竟都是秦南风买下的,之前一直不曾顾得上打理。
如今,云娇要过门了,便打算将这些铺子都经营起来了。
他还要细问的时候,小厮便急匆匆的来叫走了秦南风,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好拖着再问。
杨氏便得了这么个信,心里头却越发的不放心,想趁着今朝来赴宴,好好的从云娇这里探听探听消息,看看他们家到底想开个什么铺子。
“姑母要听,倒也简单。”韩淑珍望着她,露出笑意来:“只是你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本不该乱说的,但你问到了,我也不好不说。
不过我提前招呼一声,我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老可别往心里去。”
她原本就是个泼辣的,成亲几年,又有了孩子,与夫家的祖父祖母更是三天两头的便要闹一场,是以越发的老练了。
“这话说的,你只管说,你姑母哪是什么脸短的人。”杨氏自己问出来的话,总不好再咽回去,只能这样说了。
她心里头当然不喜,莫要说是如今,就是从前,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同她说话的,这韩淑珍,跟从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且还越发的没规矩起来了。
“罢了,我就不说姑母了。”韩淑珍伸手点了点云娇的肩膀:“我单说瞧瞧现如今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
那些个没娶上的,恐怕这会子都在家里头捶胸顿足,怨老天爷不公呢。”
她原本想说云娇同茹玉退亲的事,她晓得云娇不计较那些,说说也没什么的。
可转念一想,今朝明日都是云娇的好日子,又何苦提那些晦气事?
再说了,云娇不在意,旁人可是在意的,提起来他们又要嚼舌根,干脆不说也罢。
“哎,旁人家如何我不知晓。”杨氏接过口来道:“只是我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唉!”
她虽叹了口气,不曾说下去,可余下的意思,在场谁不明白?
众人纷纷交换神色,有些替云娇不平的,大喜的日子,谁愿意被提这些事?
还有些,是幸灾乐祸的,云娇如今春风得意,总归有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腌臜老鼠嫉恨,这也不稀奇。
“这大好的日子,姑母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好不晦气。”韩淑珍顿时不干了,她不曾说出口的东西,用得着杨氏这个老妇拿出来挑事?
她一转眼珠子便道:“要我说,我们云娇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又是个能干的,姑母没能娶她当儿媳妇,那可真是姑母没有这份福气了。”
既然杨氏要说,那就说破罢了,谁又怕谁?
“是,是我没福气。”杨氏笑着往前一步:“不过,当初九姑娘也是说了的,往后见了我,还是拿我当伯母,对吧?”
其实她这些日子还真想过这件事,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后悔。
早知道云娇能翻身做嫡女,当初还费那么多的劲做什么?又能挣银子又有身份,这样的儿媳妇,哪家不欢喜?
到最后,被算计着娶了把云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暗地里瞪了一眼把云姝,呸,下贱的东西,害人精。
云娇只是朝她笑了笑,环顾了一圈众人,起身招呼道:“人齐了,大家入席吧。”
她懒得搭理杨氏,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并不想翻旧黄历。
杨氏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收拾她的。
众人都落座之后,杨氏从另一个桌子转了过来,坐在了云娇他们那桌:“我就坐在这儿,同准新娘亲近亲近,好叫我也沾沾喜气。”
云娇这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也都是平日同她亲近的人,譬如夏静姝、韩淑珍,又譬如把云嫣……
杨氏这一坐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满桌子人都望着她,不曾言语,显然都不欢迎她。
可她却浑然未觉,脸上还挂着一片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不好开口明说,只好由着她了。
把云姌今朝自然也回来了,但因为连燕茹的事,她心中一直意难平,来时只从公中出了礼金,并未另外备礼。
前些日子,她又派人去了那庄子几回,那些人来来回回的拢共也就见了连燕茹一面。
她到底不服气,又是心疼又是牵挂的,还是求着梁元俨带着她特意跑了一趟。
可不料连燕茹生怕连累了她,在梁元俨派人挟制住周嬷嬷之后,竟摸索着关了门,不肯见她。
她在门口哭诉半晌,连燕茹才开了门,却让她有话快说,不宜久留此地。
把云姌瞧见她苍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她想着悄悄的将连燕茹接回去,拿她自己的体己钱,在外头买个小屋子,哪怕是在城外,那样好歹离得近,她三天两头的也能去瞧瞧。
可连燕茹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回来,说不想连累了她。
把云姌哭着求她,云娇就算是再有本事,手也不可能伸进王府。
连燕茹却哭着说,就算是云娇不伸手,把云姌上头还有盛梨花,还有旁的与她平起平坐的妾室,王府里头哪有简单的人物,把云姌一向得宠,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都巴不得抓她的错处。
她咬着牙将把云姌关在了外头,逼着她离开。
把云姌想起娘的样子,再看看云娇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便难受的很。
她知道娘当初确实做错了事情,也该罚,可娘的眼睛已经那样了,腿还不曾痊愈,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活生生的折磨,还不如直接送她去。
她当初好歹也帮过云娇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云娇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面子,也给梁元俨一个面子,让她娘回来住吗?
她想趁着这喜事,再开一回口,可看到云娇,又觉得她不可能开口,犹豫了半晌,就在角落的桌子落座了,也不曾上来打招呼。
桌上,云娇一直在与韩淑珍几人说笑,她们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人的话说,杨氏半晌也插不上一句话。
不过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着急,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倾听着。
好容易,等到了她们说话的一个空档,杨氏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早上秦家的聘礼预备的极为丰厚,是不是这回事啊?”
“是不是这回事,姑母不就在街上吗,难不成姑母不成瞧见?”韩淑珍不客气的问。
“我倒是去瞧了,可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一个挤着一个,等着捡利市钱,我哪里挤得进去?”杨氏抬起头来道:“我听人说,光拉聘礼的马车就有二三十辆?”
“二三十辆,哪里那么便宜姑母呢。”韩淑珍轻哼一声:“告诉你吧,光是金钗、金鋜金帔坠、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红素罗大袖缎匹、四时冠花、珠翠团冠这些首饰,以及布匹锦帛这一类的东西,就装了满满二十八车。
另外还有金玉文房玩物、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茶具、盘盏、官楮、花红礼合等等之物,又并媒氏媒箱,拢共六十六车,谓之六六大顺。”
她声音不小,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不由的住了嘴,纷纷看了过来。
今朝是正日前一日,来的都是家里的亲眷,聘礼是上午送来的,便在另一侧偏厅里堆着,还不曾来得及看。
听韩淑珍这么一说,一个个都不由的惊叹不已。
“快别说了你,吃了点果酒,看你轻狂的。”云娇忙拉住了韩淑珍。
“这有什么。”韩淑珍不以为然:“这还怕人知道?就要让他们看看,这才叫娶亲。
你呀,可比我值钱多了。”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
“哪是这么比的。”云娇推了她一下:“越发说的不像样了。”
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聘礼,这在整个帝京恐怕都是首屈一指的。”杨氏眼珠子一转,看向夏静姝:“这么多聘礼,可怎么赔嫁妆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夏静姝说话轻轻柔柔,却也并不相让:“外头早有这样的先例,家里头,娘留下来的嫁妆,都给姑娘带走,至于这些聘礼,留下几样意思意思,旁的都给她带走就是了。”
“都给她带走?”杨氏一脸诧异:“那养这样大一个女儿,又养得这么好,岂不是白养了?”
“伯母这话说的。”夏静姝面色微沉:“我家九妹妹,是无价之宝,凭谁多少银子也买不去。
这些聘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说成了亲,带过去的嫁妆都是我九妹妹个人的,旁人也夺不去,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为何不给她?”
“就是,女儿家没点嫁妆傍身,在婆家如何立足?”韩淑珍也跟着道。
“说的也是……是。”杨氏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把云姝。
夏静姝这话怎么像是在打她的脸,难不成是这个贱蹄子回来说什么了?
云娇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心虚了,也不曾多言。
她握了握夏静姝的手,自家嫂嫂是不知情的,但这话恰好说到了杨氏的痛脚,看样子,她还是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
“九姑娘,我前几日在我家茶馆遇见秦南风了,他一直带人在隔壁的几家铺子忙碌着,那几家铺子,你们都买下来了?”杨氏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也一直在想这事,秦南风回来又不曾担任个一官半职,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再看看今朝的聘礼,就算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确实是大手笔。
难不成这小子在东岳发了大财才回来的?
否则,怎么买得起这样的铺子,下得起这样的聘礼?
“那个,也是聘礼。”云娇一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心中了然。
杨氏之所以死皮赖脸的想要在他们这张桌子落座,为的就是问她关于铺子的事。
“啊?”杨氏吃了一惊:“那可是五家铺子连在一起的,你们打算开五家铺子?”
“不,只开一家。”云娇摇头。
“那还有四家呢?”杨氏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