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108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小吏看看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奇怪地瞟他一眼,但随即悄悄撇撇嘴,抬头又扯出笑:“好嘞!那您稍等!”

  说罢便去叫人去了。

  竟从头到尾未询问睢鹭的身份姓名。

  不过也对。

  如今的睢鹭可已经不是以前寂寂无名的睢鹭了,如今,认识他那张脸的人可不少。

  便如此时,他在这人来人往的吏部大堂里,一摘下兜帽,跟那小吏对话的间隙,便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他,而等到确认他的身份,看他还在堂中笔直的站立着,便有越来越多的视线明明暗暗地投过来,带着或掩饰或不掩饰的探询。

  ——还有质问和鄙夷。

  乐安探听到的那则流言,其实在老百姓中流传地倒还不太广,流传最广的,反而是上层仕宦和学子们之中。

  毕竟考试做官什么的,跟老百姓又没多大关系,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可对官员学子来说,却有着天大的关系。

  原本人人追捧艳羡的不世之材,状元少年,竟然可能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

  这如何让人不鄙夷、不愤怒?

  不是自己不如人,而是别人使了卑鄙手段才超过了自己。

  于是此时,无数针一样的视线向睢鹭扎来。

  睢鹭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就那么安然自若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虽然他这般举动反倒刺激了那些人似的,以致那些恶意的视线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稍减,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及至最后,几乎整个大堂的人都看到了他。

  而睢鹭依旧毫无所觉般,安静等待。

  可是他没有等到黄骧。

  “哎呦,是驸马爷?在下吏部侍郎林东奇,幸会幸会!实在抱歉,黄大人这会儿正忙着走不开,便由在下来招待您了,敢问驸马所为何事?有什么事尽管跟下官说,下官定会为驸马转达!或者要不然您再等一会儿,等黄大人忙完了,下官再叫黄大人过来?”

  一个与黄骧年纪相仿的中年人,一露面便对着睢鹭笑容可掬,如此这般地说道。

  睢鹭看了看这位林东奇大人来的方向。

  黄骧曾对他说过,他和另一位吏部侍郎职责不同,因此虽在同一官署,却并不在一处办公,两人办公所在的房屋方向刚好是相对的,可方才那小吏,却是径自便朝林东奇出来的方向去了。

  ——如此看来,吏部上至尚书侍郎,下至随便一个小吏,都很是团结啊。

  当然,是团结着在涉及他的事上,将黄骧踢除在外。

  睢鹭笑了笑。

  “无事,学生找黄大人也没什么事,找不着黄大人,找您也是一样的。”他笑着对林东奇道,没有随着林东奇叫他“驸马爷”的称呼,以驸马的身份自称,而是以“学生”自称。

  林东奇是吏部官员,吏部虽不像礼部那样主持科考,但铨选由吏部主持,林东奇更是主要负责此事的,因此新科进士在他面前自称“学生”,也是理所应当。

  听到睢鹭如此自称,林东奇不为所动,依旧笑容可掬,坚持着:“哦?驸马找下官有何事?请讲请讲!”

  睢鹭笑笑,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道——

  “林大人,学生想问,学生为何迟迟未接到吏部的铨选通知?听黄大人说,此次铨选是由您主持的,那么,不知是吏部太忙了?还是……林大人您忘了?”

  *

  睢鹭进去后,乐安便一直未放下马车车帘,倚在窗边,定定地望着窗外。

  而和睢鹭在里面受到的众多关注一样,即便不进官衙,乐安乘着自家显眼无比的四驾马车,她又倚在车窗上,自然也很快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公主?”

  有进出的官员看见乐安的马车,惊疑地站定,随即又看到车窗里露出的那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脸,几经犹豫忐忑后才终于试探地叫出声。

  乐安眯着眼看去,随即拉下围住脸的狐裘,笑眯眯跟那人打招呼。

  “靳一担?”

  那叫做靳一担的官员登时惊喜:“公主,真的是您!”

  “是啊是我啊。”乐安仍旧笑眯眯又和蔼地挥挥手。

  靳一担惊喜过望,忙跑到马车前来,因为太急,还差点在被踩成坚冰的路上滑倒。

  乐安见状,便下了车,搀住了他。

  “公主,之前您大婚,因实在路远赶不过来,下官便未能成行,没能庆贺您的大婚,昨日下官回来,正想着不日就上您府上拜访呢,谁想这就碰上了!”

  见乐安下了车,亲自搀扶自己,靳一担更加激动,声音也愈发大了,即便是在这风雪交加,又人来人往的官衙门口,也显得如此响亮而突出。

  而听到他的声音,不少人都看过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乐安。

  “公主!”

  “公主殿下!”

  一声又一声惊喜的唤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有喜悦,有激动,亦有着心照不宣的隐忍。

  乐安听着声音看过去。

  然后,她也看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

  邓州刺史王奉恩、鄯州长史罗经觉、剑南节度使孙一水、雁门县县丞路修远、幽州左武卫大将军单于明、宋州刺史周先白……

  仿佛大婚那日的重演。

  可又与大婚那日不同。

  大婚那日,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只为了她而来,虽合情却不合理;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东南西北,声势虽大,却还不够大,因为还有许多如靳一担这般实在太远赶不到的,抑或是周先白这般政务太忙脱不开身的……

  可今日不同。

  今日,他们全在这里。

  今日,他们是回京述职的官员。

  今日,他们正正当当,堂堂正正。

  不必避讳什么,不必顾忌什么,就算是朝臣与公主又如何?旧日好友偶遇惊喜重聚有何不可?谁也不能说什么,谁也无法说什么。

  所以乐安笑。

  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笑得即便风雪还在呼啸,吹地她露出来的脸颊生疼,却依旧止不住地笑。

  有人眼里涌着热泪,有人激动地呼唤着她,有人隐忍着不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她。

  直到那个“真正”是偶然碰上她,所以才如此惊喜的靳一担开口问道:

  “公主,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这儿了?是有什么事吗?”随即又拍拍胸脯,“公主若有什么用得上下官的,尽管吩咐!下官粉身碎骨亦为您办到!”

  乐安噗嗤一笑。

  “说什么呢。”

  “粉身碎骨倒不用。不过——”

  乐安看向风雪中的官衙,睢鹭已经进去约莫半刻钟了,客套寒暄什么的,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于是,她又转过头,对着靳一担,对着那无数张看着她的激动的脸庞。

  “不过我的确……”

  “要讨一场公道。”

  “还请诸君助我,别的也不需做,只需要——做个证人。”

  *

  睢鹭和林东奇已经在吏部大堂站了一会儿了。

  从林东奇出现后,那些原本就盯着睢鹭的目光就更加移不开,有结伴而来的,还彼此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声窃笑,还有人悄悄向两人移动,指望能听到些什么。

  然后,还真的听到了什么。

  “……驸、驸马此言差矣,下官再怎么也不敢忘了您哪!不过前一个您倒是说对了——您也看到了,如今下官的确是忙啊!不止下官,这会儿整个吏部都忙成一锅粥了,而且您这身份,下官也不好贸然给您安排官职,所以……”

  “这是在说什么呢?”

  有刚刚凑近的人小声问着先前就在旁边的人。

  听了全程的人便挤眉弄眼:“咱们这位驸马爷,刚刚在质问林侍郎为何迟迟未通知他参加铨选,说是不是忘了他呢!”

  “切!”

  问的那人目瞪口呆,随即白眼一翻。

  “还好意思问?他自个儿不知道他的状元怎么来的吗?”

  听了全程的那人又问:“哎你说,真是乐安公主暗箱操纵,才叫他得了这个状元哪?”

  “当然!不然还有别的可能吗?如今谁不知道他睢鹭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他父亲操贱业才供得起他读书,就这也只是个小地方的县学罢了,以他那出身,能读几本书?能写什么文章?如何能比得过那么多家学渊源世代书香的公子,又如何比得过名师开悟群贤皆集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要不是抱上乐安公主大腿,光凭他自个儿,考到老死也考不上进士,还状元?——哼!”

  ……

  这样的议论不独发生在这一处。

  宽敞的吏部大堂足以容纳许多人,平时人少时,大声说话都能听到回声,但此时人很多,而这很多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如飞蠓,如蚊蚋,单个的声浪不大,但它们却如潮汐般汹涌着,聚合着,合在一起,便成了能叫人惊骇丧命的巨浪。

  而被这巨浪包裹着的,便是那个笔挺站立着的年轻人。

  而年轻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巨浪,他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嗓音清朗:

  “……学生的官职自然是听凭大人安排,公主常对学生说,官品虽分上下,却不分贵贱,皆是为国为民分君之忧之士,因此,无论大人给学生安排什么职位,均是学生之幸,学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话一落,周遭的潮汐又起。

  “啧啧,说得多好听,可还不是明里暗里要官儿?他说没怨言,林大人还真敢给他安排个小官了?”

  “我倒觉得,林大人可以挑挑有没有什么没实权的高品官,既打发了他让他有个台阶下,也不会叫一个无德的蠢材占据高位,误事误国。”

  “此言有理!”

  ……

  林东奇原本是胸有成竹的。

  只是打发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戴两顶高帽,好生好话的把人送走就行,说不定人走了还觉得他亲切和蔼呢。

  ——毕竟才十七八岁,毛都没长全呢,就算是状元又如何?

  因此他踌躇满志地出来,结果没想到,睢鹭说话竟如此直接,丝毫不带拐弯抹角的,直问他为何迟迟未接到铨选的通知。

  ——那他还能说啥?总不能真说忘了,傻子都知道这话是蒙傻子,于是只能托词忙,又将卢相教的那番碍于身份不好安排的话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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