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5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于是乐安便这么低调地迈入了状元楼。

  果不其然,楼里正在大摆宴席。

  美酒美食满堂铺陈,中庭有胡姬旋舞,筚篥琵琶,舞乐周边,身着儒衫道服的学子们或曲腿盘坐,或席地箕踞,看着舞,听着乐,饮酒击缶,吟诗唱合,颇有些放浪形骸之状。

  乐安自然不会跟学子们凑一起,带着春石,到二楼挂着纱帘的隔间坐下。

  却刚一坐下,楼下便起了轰动。

  “主司大人来了!”

  “几位副司大人也来了!”

  伴着这一声声激动的唤声,楼上楼下的学子全部起身探头,原本安坐在柜台里头的掌柜,急忙跑到堂口迎接,舞台上的胡姬,亦停下了舞步。

  乐安动作一顿,侍女春石已心领神会地掀起纱帘一角。

  乐安向下望去。

  正看到无数学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人,将其迎入上座。

  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虽已年过而立,几近不惑,却丝毫不见老态,而是如青松如劲竹,将周遭许多弱冠之年的年轻人都比了下去。

  正是齐庸言。

第4章 少爷我不想努力了

  倒霉。

  乐安眉头狠狠皱了下,但看到齐庸言身边的人后,却又舒展了一些。

  这似乎是礼部官员们的集体活动,来的除了齐庸言这个主考官,另有其余三位礼部考官,也一并来了,三人乐安都认识,两个与齐庸言差不多年纪的,均是世家出身,另一个头发斑白的,叫做刘思撷,却是少见的寒门出身。

  “咦,那不是刘大人吗?往年年年春闱都来拜访您,今年倒是没见。奴婢还当他不在礼部了呢。”春石眼尖,也知道不提齐庸言惹乐安不快,便把话题扯到刘思撷身上。

  “今年是我叫他不要来的。”乐安道。

  春石纳罕:“为什么呀?”

  乐安没有回答。

  当年刘思撷差点落榜,虽然文辞犀利,颇有见地,礼部拟定的进士名单里,却赫然没有其人,是乐安看了他的卷子,极力和当时的主考官争辩,才把他的名字添上。

  他也是那年唯一一个寒门进士。

  加之刘思撷出身普通,科考之前便已用光路费,是乐安资助了他,才叫他能安心考试,进而高中,因此,刘思撷一直将乐安视作恩人和伯乐,逢年过节不说,因在礼部当差,每年春闱,他都会拜访乐安,询问她是否有看好的士子。

  像刘思撷这样受过乐安帮助的寒门士子,数不胜数。

  “啊,走了……”春石伸长脖子,望着楼下道。

  楼下,齐庸言刘思撷几人正往楼外走,显然来此并非专为宴饮,只是代表朝廷和礼部,来说几句恭贺和鼓励的场面话。

  还好还好,不算太过倒霉。

  若齐庸言一直在这里,这顿饭可就吃地膈应了。

  那张冰块脸她看了十年,可真是一点儿不想再看了。

  乐安想着,笑眯眯目送那人离开,恨不得啪啪鼓掌相送。

  楼下,被众星拱月的男人脚步忽然一顿,转身回头看。

  “怎么了,明知?”左边的崔荻纳闷询问,顺着齐庸言的视线回头,对上的却是庭中随着乐声又开始起舞的身姿曼妙的胡女,顿时了然一笑,“怎么,看上那胡女——”

  话还未说完,身边便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冷哼。

  “哼!”

  扭头便见刘思撷那倔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着他和齐庸言,虽未明说,眼神里却满是鄙夷,仿佛看苍蝇臭虫一般。

  “喂,刘思撷你——!”

  崔荻当即怒了,正要大吵一番,耳边传来一个冷若冰玉的声音:“注意场合,慎言。”

  齐庸言制止了崔荻,无视了刘思撷鄙夷的目光,眼神又在人潮涌涌的酒楼中逡巡一番,却终究什么也没看到,仿佛方才那熟悉又炽烈的视线,只是他的幻觉。

  ……的确是幻觉吧。

  自那以后,她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齐庸言腹内酸楚,苦笑一声,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齐庸言离开了,齐庸言引起的轰动却还未结束。

  楼下大堂中,学子们的话题已全部转向齐庸言,讲他如何年轻有为,如何文采风流,以及——

  “百闻不如一见,齐大人果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哪。”

  仅隔着一挂纱帘,乐安隔壁有两人落座,也议论起刚刚离去的齐庸言。

  “嘿嘿,那是自然,不然当年怎么会被那位看上?”

  “那位?”

  “啧,就是——那位呀!”

  “哦哦!乐——”

  “嘘!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见妄议那位,你不想活了?”

  “嘶……那位,权势竟如此之重?”

  “不然呢?当今陛下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又是七王之乱那般动荡的年月,相依为命的情分,哪里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叫着姑母,同亲母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倒是,陛下以仁孝治国,对那位定然也十分敬爱看重。不过,我听说,那位——并不是嚣张跋扈之人哪?不是说她十分爱才惜才,拿自己的食邑产出,资助了许多寒门学子,就连今科刘副司都是有幸得她提携?”

  “呵呵,问题就出在这里。”

  “此话何解?”

  “我问你,科举一事,是由谁主导?”

  “这还用问,自然是朝廷。”

  “是了,朝廷主导,可她——是朝廷吗?”

  “呃……”

  “再怎么备受恩宠,她也不过是一外嫁女子,哪怕实封万户,拥田万顷,也没什么,可她却将手伸到了朝政,还是事关选官的科举,李兄,前朝牝鸡司晨的事儿刚过,吾辈可不敢忘哪——”

  “张兄!别说了别说了!喝酒喝酒!”

  “哈哈,瞧你这胆小的,虽说不敢明说她名字,但这些事儿,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再说,那是以前了,如今嘛,我看她是老了,加之毕竟是女子,见识终究浅薄了些,听说,自跟齐大人和离以后,她便经常闭门不出,还沉迷叶子牌、马球等博戏,今年更是连曲江宴都未出席,连刘副司都不看她脸色了,试前向她投卷的人也寥寥——当然,投了卷也无用,我可听说,试前她曾经去过齐大人府上,结果,却连半刻钟都未待足,便被轰了出来,临走时还朝齐大人官邸门前的石狮子吐了好几口唾沫。”

  “张兄,这、这种细节,你是如何听说的?”

  “哈哈,齐大人府上传出来的呗!齐大人要迎娶新妻了你知道吧?因着这事儿,他府上老夫人可高兴坏了,近日大宴小宴摆了好几回,家母见过她几次,便什么都听说了。”

  “齐大人要娶新妻了?这、这还真是头一回挺说,他与那位和离后三年都未再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齐大人如今都三十九了,再不娶妻,齐家都要断根了,唉,也怪那位不争气,与齐大人夫妻那么多年,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不然何至于……”

  “可不是。”

  “说起来,那位年轻时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哪,呶,你看,楼下那满面墙,可都是当年学子争相为她写的诗。”

  “那面墙上的诗竟是为她写的?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哈哈,那时你还在乳娘怀里喝奶呢吧!那是二十五年前,那位年方二八,据说甫一露面,便引起了轰动,当年京中男儿哪个不以娶她为志向?可惜哪……”

  “可惜?”

  “可惜,红颜易老,美人迟暮!如今她都四十一了,这年纪的女人,早就是明日黄花,再美,又如何比得上年轻的小姑娘?听说齐大人那位新妻,才十五岁呢!”

  “唉……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哪。”

  之后,便是一连串感慨美人红颜易逝的酸诗酸句。

  一帘之隔,再度听了自个儿满满一箩筐八卦的乐安:……

  看来,今儿个实在是不适合出门。

  “公主——”她都如此,一旁的侍女春石更是听得眼睛通红,眼看就要跟隔壁俩人干架了,趴在乐安耳边,咬牙低声说,“让奴婢去教训教训他们!”

  乐安“啧”了一声,一个眼神,一直沉默的两名侍卫便拦住了冲动的侍女。

  “叫他们说,能掉块肉还是怎么?”

  不过,掉块肉似乎也不错?

  她低头捏捏自己小肚子,软软的,不禁怀疑自己最近老窝在府里,怕不是长胖了些。

  得多动动。

  正寻思着明天是去打马球还是划船,楼下又是一阵喧闹。

  “哟,又来给你家‘少爷’打秋风来了?”随着一道刺耳的嘲笑,楼下陡然哄堂大笑起来。

  “不是打秋风,是借。少爷说了,借钱不还非君子。”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回道。

  “借?借了得还吧?你家‘少爷’准备怎么还?把最后一身衣裳当了?还是把你这缺胳膊少腿儿的奴才给卖了?不是我说话刻薄,可——谁要哪!哈哈哈哈!”

  “怎么没人要?曲江宴一过,多得是有人要哪!”

  “咦,刘兄,你说的莫不是——?”

  “正是——我说,你也别到处借了,你这丑模样,怎么借也借不到的。倒不如跟你家少爷说说,把自个儿洗洗干净,往随便哪家达官显贵门前一站,那钱,可不就来了吗?哈哈哈哈……”

  楼下到处都是愉快的笑声,就连乐安隔壁那俩人,探头看了看楼下,也笑了起来。

  “又是哪个寒酸学子凑不齐回家的路费了?”

  “你说说这些人,连路费都凑不齐,书又能读成什么样儿,怕不是四书五经都没读完,能考上才是见鬼,平白丢人现眼,不如趁早回老家种田。”

  “泥腿子能读出个什么来,所谓寒门贵子,终究是笑话罢了,入了朝堂也上不得台面。”

  ……

  乐安单手支颐,静静倾听着,忽而抬手,自左边发间解下一支碧玉蝴蝶钗,递给春石,道:

  “给楼下那人送去。”

  春石愣愣接过,听命下去了。

上一篇:小门小户

下一篇:被迫嫁给暴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