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53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他下意识收回了目光。

  因为不知为何,这少年的目光,让他心里直发毛。

  发毛到他再不敢看少年,直接调转目光,看向王内侍。

  好歹这位以前见面也打过招呼,也算有几分交情……吧?

  正好,王内侍也正看着他。

  “哟,这不是荣郡王吗?”王内侍已经七十多岁,白发白眉,一脸的慈和,但身材干瘪瘦小,不如荣郡王那般身高体壮,自然也没什么气势,看着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小老头。

  此时这句问话,也跟街边老头打招呼似的。

  可这招呼打的……

  明明方才宣旨前,荣郡王便大剌剌站在花厅里,只要眼睛不瞎便能看见他,然而王内侍却愣是跟没看见他似的,只跟乐安寒暄,老荣郡王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主动跟一个阉人打招呼,便傲然站在一旁,等着他跟乐安寒暄完了,再来跟自个儿打招呼。

  结果,那边厢王内侍跟乐安寒暄完,却看也没看一旁的荣郡王,立马展开了金册,开始宣读圣旨。

  宣完旨后,便是此刻。

  这糊弄傻子似的打招呼。

  老荣郡王眉毛一跳一跳,已经意识到了不太对。然而悄悄瞥瞥王内侍旁边似笑非笑的乐安,便又生生压下了怒气,嘴角甚至扯出一丝笑。

  “王内侍许久不见,气色越发好了。”

  “好好,荣郡王气色也好啊,看这红光满面的,”王内侍连连点头,“是有什么喜事儿不成?哦对了——”

  王内侍猛地一瞪眼,一拍腿,恍然大悟道,“咱家知道了,是听说了公主的婚事,特意来给公主道贺的吧!”

  老荣郡王牙一咬。

  简直欺人太甚。

  他一个长辈,哪有听到消息就巴巴上门给小辈道贺的道理?!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呵呵,王内侍说笑了。”

  “呵呵,咱家可没说笑。”

  王内侍皮笑肉不笑,“咱家是说,郡王前日新得一爱妾,年才十五,如此豆蔻年华的佳人,郡王定是爱不释手吧?想来也该正是蜜里调油时,怎么还有空来公主府上?除非听闻了天大的喜事。”

  “这天大的喜事,应当是公主的婚讯吧?”

  “陛下最是尊老爱幼,常言这做小辈的,需得尊敬长辈,可这做长辈的,也得爱护小辈,对小辈慈祥,如此才当得起小辈的尊敬,不然,不就成了老驴拉磨——老不休(羞)了嘛!”

  王内侍噼里啪啦说出这一堆,压根没给荣郡王插嘴的空,而等他说完,荣郡王脸上已是红白一片,白胡子直抖抖。

  王内侍才不管他如何反应,说罢便看向乐安。

  “公主,老奴猜的可对?荣郡王难道不是来给您道贺的?”

  “是是是!”

  一听王内侍问乐安,荣郡王顿时脸也不白了,胡子也不抖了,而是赶在乐安回答之前,急忙抢答。

  “王内侍,您猜的一点儿没错,本王就是来给公主道贺的,是今儿早晨听宗正寺的人说,公主要成婚,本王一听,顿时老怀甚慰,喜出望外,这天大的喜事,自然要登门道贺!登门道贺!”

  说罢,立马朝着乐安一转,竟是躬身做了一个揖。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啊!”

  这一番话和动作说完,王内侍和乐安的脸色还正常,可之前旁听了荣郡王耀武扬威全过程的侍女们,顿时脸色都有点难以言喻。

  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也挺骇人听闻的。

  王内侍脸色虽没太变,却也没忍住嘴角一撇。

  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王内侍眼珠一转,又淡淡问道:“对了郡王,咱家听闻,您近日正着人四处寻找上好的虎鞭鹿茸?”

  荣郡王一愣,正想摇头,然而看着王内侍的表情,不得不讪讪点头。

  王内侍嘴角撇下的弧度更大,脸上的笑却更柔和:

  “郡王,虽说理解您新得了美人,咱家这话可能有点儿不好听,但咱家还是得说。”

  “这人呢,得有自知之明,是癞□□就得知道自个儿满身疙瘩,癞痢头就甭想充潘安,就是秤砣,还得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呢。”

  “脸上没肉也甭打肿脸充胖子——脸它会疼。”

  “您看您这都八十了,身子骨不比年轻人,虚不受补,那什么虎鞭鹿茸的一下去,就跟周岁小儿啃大饼似的——他受不住哪!”

  *

  进公主府时,为显老当益壮,荣郡王是徒步走着进来的。

  出公主府时,公主府的门子没见着人,只看见一顶小轿,据说里头躺着的便是那位老当益壮的老郡王。

  *

  花厅里,人一走,乐安便开始笑,一边笑一边给王内侍啪啪鼓掌。

  “公公,您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还笑哪。快坐下歇歇。”

  王内侍走到她身旁,搀着乐安坐下,随即叹了一口气。

  “要是老奴不过来,都不知道,您这都被人欺负成这样儿了。他李元才算个什么东西,当年太/祖诸位兄弟里,最不成器的就属他,所以太/祖在时,他连个郡王封号都没捞着,还是您父亲登基后,敬着他辈分,才给他封了个郡王。”

  “谁知道老了老了,他倒支棱起来了,还敢跑到您跟前撒尿!”想起方才听的那些话,王内侍便禁不住横眉倒竖。

  乐安止住笑,摆摆手:“跳梁小丑罢了。”

  随即又笑道:“况且,公公不是给我找回场子了吗?公公方才的样子可真威武。”

  王内侍叹气摇头:“老奴威武个什么,老奴也就仗仗陛下的势罢了,可公主——”

  他看乐安一眼,终究咽下了那句未说出口的——“您才是最有资格仗陛下的势的人”。

  只道:“不过想必今日听了这圣旨,他也蹦跶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还是纳了个小姑娘便以为自个儿是个什么英雄,竟想爬到您头上来,耍长辈的威风。”

  他摇摇头,随即又笑道:

  “今日之后他就该明白了,圣上待您始终如亲母,这赐婚的规格,老奴可还从来没见过呢,当年太/祖最疼爱的幼女出降,驸马也是还没有官职,当时也不过赐了个六品散职——”

  他看看从进来后便静静站在一旁的睢鹭,笑道:“这下,您这驸马升官儿的速度,可真是前无古人了。”

  乐安笑笑,摇摇头。

  随即好奇道:“公公,您怎么知道他来我跟前耍长辈威风了,您听到了?还是——”

  乐安又看了睢鹭一眼。

  见她目光看来,睢鹭朝她粲然一笑。

  不知为何,乐安竟然觉得有些脸热。

  她又把头扭过去,看向王内侍,同时心里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儿。

  按理说内侍宣旨,那代表的是皇上,因此哪怕乐安是公主,也不用内侍自个儿来找她,而是因为由下人引着去正堂,再让下人去找她来去听旨——一般来说应该是这个流程。

  然而方才,却是前脚下人来告诉乐安圣旨到,后脚王内侍便进了花厅,以至于乐安那位堂叔祖荣郡王硬生生被堵在了花厅里。

  而接下来王内侍只跟乐安寒暄,完全不搭理荣郡王的表现,则更是不寻常。

  虽然王内侍资历身份摆在那儿,平日也不惧怕荣郡王,甚至还颇瞧不起他,但当面就那般给人没脸——这绝不是王内侍这个历经风雨的老宫人的作风。

  当时乐安便有些预感,于是宣完旨后,便没有打扰,任由王内侍发挥。

  王内侍果然没让她失望。

  那番损到家的话,叫她憋笑憋地肚子疼,却也更确定,王内侍知道了什么。

  毕竟他那些话,简直就像是蹲了墙角,听到了乐安跟荣郡王之前的对话,然后又专门回敬了那一番话给乐安出气似的。

  王内侍当然不会听墙角,倒是跟在王内侍后头一块儿进了花厅的睢鹭,很有些前科。

  再加上王内侍刚刚的话,乐安琢磨琢磨,便觉得自个儿似乎摸到了真相。

  而真相也的确跟乐安猜的差不多。

  王内侍到时,本来的确是要直接去正堂,再让下人去请乐安来听旨的。

  然而,去到正堂之前,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睢鹭,拉住了王内侍攀谈——虽然惊讶于这年轻人的胆大,但王内侍知晓他身份,也存着探探这个驸马底细的想法,便真跟他谈了起来。

  谈了一会儿,他还没摸清这少年人品性,少年人却忽然收了客套,正襟敛衽,问道:“公公,您说您是看着公主长大的,那么,在下可否将您视作与冬梅姑姑一般?”

  这一句话之前,王内侍正在说乐安幼年时的趣事,说到有趣处,便忍不住面露微笑。

  王内侍一愣,随即看着少年的眼。

  少年的眼很漂亮,但这不重要,在历经风雨,看过不知多少人的王内侍看来,这双眼此时吸引他的不是漂亮,而是眼里的真诚。

  他在真诚地发问。

  王内侍自然知道冬梅姑姑是谁,那是将公主从小照顾到大的侍女,与公主感情深厚,且凡事一心向着公主。

  从相处时间和亲近度来看,王内侍其实比不得冬梅姑姑,但是——

  “可。”他对少年说道。

  随即,用老迈的、有些嘶哑的、但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待公主,如待陛下。”

  内侍省是专为服侍皇帝存在的,而王内侍从年少穷困潦倒自阉进了宫,便一直伺候着李家历代帝王,从乐安的爷爷,再到父亲,再到哥哥,再到——名义上仍只是公主,但实际却已经担着帝王之责的乐安。

  他看着这个她出生,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闺阁弱女子一步步成为如她兄长、父亲、祖父一般的肩挑天下之人。

  最后又看着她从那个位置毅然退下。

  按说,他应该效忠的只有皇帝一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该效忠谁。

  可人心是肉长的。

  哪怕她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可只要她还是她,那他便会记着她的好,念着她的情,仍旧会下意识地像以往那样待她,这不是他多么傻,不知道跟红顶白、捧高踩低。

  这只是他还不像有些人一般,彻底丧了良心,失了人性。

  所以他说,“我待公主,如待陛下。”

  而在他那样说过之后,睢鹭便告诉了他花厅里听到的话。

  于是他才不至于一无所知,才能帮公主出一口恶气。

  回想完方才那一小会儿的经历,王内侍颇有些啧啧称奇,又看了眼那少年人,忽然用手挡着嘴巴,对乐安道:“公主,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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